待到第二日清晨,兩人別過了尤安平一家後,並騎駛出了棲霞村,慢慢悠悠向安州城方向而來。一路,無非是飢餐渴飲,曉行夜宿,又不着急趕路,索性放慢了腳程,只當遊山玩水,直到第三日中午才行至大都督府。
院牆內外,銀杏樹參天蔽日,遮住了莊重肅穆的官署,正值午時,官員們自行用飯、歇息去了,只有輪值兵卒在謹慎地把守各門,正是因爲吳王殿下突然的到來,他們更不敢鬆懈。
書房內,案牘上的公文積壓如山,李恪正在耐心地一一整理批示,這幾日都在四處尋找蕭可,竟把公事怠慢下來。蕭可很想幫他,卻偏偏插不上手,她對那些全篇文縐縐的長篇大論實在無能爲力,剛剛擡起窗扇透氣,就見權長史步履蹣跚而來,趕緊藏匿在了帷幕的後頭。 Www ●Tтkan ●¢o
權長史也不等人稟報,直接拿腳走了進去,微微施上一禮,便杵在那裡,板着面孔不說話。李恪見此情形,就知道勢頭不好,連忙讓他坐下,盡說些有鬆沒要緊的話來應付。
“殿下,不是老臣多事,這次是您鬧得太不像話了,都是爲了那個蕭家的小女子,她好歹也出自名門大族,竟是如此的不知禮數,上次擅自跑到沔水大堤也就罷了,這次又……。”
李恪自是知曉他口中的蕭家的小女子所指是誰,趕緊爲她說好話,“其實也不關她的事兒,上次沔水大堤一事,她是接到我的家信纔去的,這次純屬意外。除卻這些不說,她還做了不少好事呢!要不是她,安州的米價如何能降下來。”
權長史卻不以爲然,安州的米價能降下來,全是因溫顯忠處置有方,蕭家的小女子只會嬉玩胡鬧罷了。
“我早已拿定了主意,決定立蕭氏爲王妃,長史來得正好兒,我這裡稟奏上去,陛下未必肯同意,如果長史能附議的話,您的話可是一言九鼎。”李恪裝作沒有看到權萬紀的表情,仍在自說自話,“王妃之位空懸已久,蕭氏是最合適的人選。”
“恕老臣不能答應,老臣不認爲蕭氏是王妃最合適的人選,老臣也絕不同意立那個狐媚惑主的簫家小妖女爲王妃。”權長史立刻否決,自是沒有商量的餘地,本是來勸諫的,結果倒果爲因,那個簫家小妖女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把一個才高辨悟的殿下迷得暈頭轉向,長此以往如何是好?
讓人一口一個小女子、小妖女的叫着,蕭可差點兒把幃幕扯下來,強忍着一口氣纔沒有朝他理論。李恪雖然心裡不樂意,但仍是喜怒不形於色,“既然長史不答應,本王也不能強迫,這裡還有許多公文要批示呢!長史先回去吧!”
吳王殿下下了逐客令,權長史也不好再諫,只得悻悻而去,待他走遠了,蕭可才從帷幕後頭鑽出來,一臉的惱怒之色,“仗着年紀大便不知所謂了,倚老賣老,說我是小妖女,他是什麼?老不羞,本來我還挺尊敬他的,現在算是看走了眼,極迂腐的一個人。”
聽得‘老不羞’三字,李恪笑得前合後仰,公文再不能批示下去,指着蕭可說不出話來,“你敢辱罵權長史,小心把你告到耶耶面前。”
“告就告,是個人都長着嘴,也不能只由他一個亂說。”讓人奚落了不說,接着還被人恥笑,蕭可直把矛頭對準李恪,“你還笑,他說不同意你就作罷了?實話告訴你吧!如果我做不成王妃,就永遠不再見你。”
“你也不能拿我撒氣呀!是權長史喊你小妖女的。”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李恪也收起的他的玩笑,張臂將她攬在懷裡,“他不願意隨他,我的主意多的是,也不差他一個,王妃之位定是你的囊中之物。”
“我怎麼記得,曾經有人許諾給楊凌香了。”蕭可是一臉的不自在,“你可想好了,也的確確定了你心目中的王妃是我,這也是你三番五次許諾了無數遍的事兒,要是我做不成王妃,我就……。”
不等蕭可說完,李恪便吻上了她,兩瓣櫻脣一如從前嬌嫩、柔細,因多日不曾染指,一雙手很不老實的往她衣內摸,還沒得逞,便結結實實讓人擰了一下,吻也吻不成了,摟着那女子的纖腰道:“又怎麼了?以前不是挺主動的嗎?現在碰也不讓碰了。”
蕭可把身子扭到一邊兒,現在自是沒有閒情逸致弄那個事兒。
“不開心呀!我陪你去遊玩散心如何?白兆山的景色正美,山中有我的陋室一間,正好兒供我倆雙宿雙棲。”李恪頓時想出一個好主意,權長史不是不肯幫忙嗎?那就好好的難爲難爲他。
“主意是不錯,可這些公文怎麼辦?你總不能隨身帶着批示吧!”蕭可對遊玩兒一向樂此不疲,可案牘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是再不能耽擱了,走了沒幾日,就被人叫做小妖女,如果再讓他拋下公務去白兆山遊玩兒,權長史還不要氣瘋了。
“跟你比起來,公文算什麼,我不管自會有人管,我不理也會有人理。”李恪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立蕭可爲王妃是決不罷休。
公文一事解決了,蕭可立時拈酸吃醋,“我們這就走嗎?你不回家看看?你那些個鶯鶯燕燕怕是要望眼欲穿了吧!姓楊的表妹要死要活怎麼辦?韋琳琅正等着你安慰呢!還有那個袁箴兒,現在仍在算計着如何給我潑髒水吧!”
話裡話外都帶剌,李恪拿她沒轍,“就你話多,誰記掛着什麼鶯鶯燕燕了,我們這就走,一刻都不耽擱。”
這邊的小兩口兒去白兆山遊玩不提,安州大都督府的快馬急報送到京師,卻讓大唐天子頭疼不已。三郎走了大半年,在安州搞得有聲有色,渠也建了,堰也修了,堤壩也加固了,急報卻隻字未提,巴巴讓快馬送來一封信,竟是請求立蕭氏爲王妃一事,這事兒雖有不妥,但也不好下結論,只好拿到淑景殿給淑妃一觀。
穿過海池的廊橋,隱隱聽到淑景殿內的歡聲笑語,原來宮女們趁着天氣晴好,聚集在芙蓉花的花叢裡修剪花枝,難得淑妃近日身體安泰,樂於觀看她們玩笑歡鬧。李世民一來,淑景殿瞬時安靜下來,也不用發一言,淑妃便知有要事發生,撇開宮娥、內侍朝寢殿內商議去了。
李世民迫不及待的把信交給淑妃,侃侃而談道:“該如何是好呢?兒子這次看起來是認了真的,澤宣那孩子朕沒有見過,又是庶出,怕是要惹兒子不痛快了。其實凌香那孩子就不錯,能說會道的,原打算等兒子緩過了性子,立她爲王妃的。”
淑妃看過信箋,也陷入深思之中,“依臣妾看,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慧儀去了四年,三郎好不容易纔看上一個,真要從中作梗,只怕他……。”知子莫若母,兒子是什麼性子,做母親的一清二楚,當機立斷道:“不如就隨了他去,宣兒雖是庶出,但畢竟是舅舅家的女兒。”
“你這是怎麼了?輕易由着三郎亂來,冊王妃不比立孺人,始終要謹慎些纔好,澤宣的身世又擺在那裡,一出生便克母,被蕭家放在寺廟裡養大的。”李世民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淑妃不以爲然道:“原本打算立凌香爲王妃,可三郎看上的是宣兒,看來這次他是極認真的,算了,隨他去吧!”
李世民莞爾一笑道:“這三郎的作風越來越像我年輕的時候了,敢作敢爲,行事果決,從不拖泥帶水,你是知道的,朕就不待見那些膩膩味味的人。”
淑妃搖頭而笑,隨後端了一杯熱茶遞上,“二哥說錯了吧!三郎纔不像你,當初也不知是誰,敢作不敢爲,總是膩膩味味、拖泥又帶水。”
“我們在說兒子。”擡眼相望,卻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立在那裡的人兒一如從前的模樣,頭上金爵釵,腰佩翠琅碧,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遠,不禁感嘆起前塵舊事來,“當初,是朕負了你。”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還提什麼誰負了誰。”淑妃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又回到立王妃一事上,“看來三郎他挺喜歡宣兒的。”
“喜歡未必是好事,玩物喪志,何況是女色。”李世民自有他的想法,但見淑妃神情淡淡,上前挽起了她的手腕,“吉兒,其實皇后去世以後,我一直有打算立你爲後的想法,只是……。”
“我母親就是前朝皇后,如今又怎樣,獨居於興道坊不問世事罷了。”淑妃當即制止了他的想法,“二哥,我的心思你是明白的,自父皇在江都罹難,手足遭到屠戮,我什麼看開了,只希望三郎、愔兒、琅嬛一生平安就好。”
如何不懂她的心,如何不懂她的所思所念,話到嘴邊便脫口而出了,再立中宮豈是易事,換位思考,兒子的心思又何嘗不是如此,爲立心愛的女子爲王妃,朝朝暮暮在盼着父母的迴應,怕是望眼欲穿了,“其實宣兒也不錯,讓朕再想想吧!”
淑妃點頭,款款而笑,四目相對時,落入眼簾的是一張略帶滄桑之色的面顏,拂去那些滄桑,綻露的依然是年少時英華燦爛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