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只顧着在偉倫家裡吃茶,卻忘了表哥慕容天峰,回到淨土寺的禪院時,已經日薄西山了。緊接着,便被蕭夫人數落了一頓,幸得有大度的慕容表哥替她們說好話才作罷。
夜幕降臨,一燈如豆,禪院裡幽寂無比,今晚她們要留宿在這裡。
落雁服侍了蕭可洗漱,替她褪去了外衣釵環,可她翻來覆去不成寐,想起今天的竹屋,四人相談甚歡,偉倫、九郎皆是開朗豁達之人,包括那位醉酒遲遲醒來的李敬玄,也是一位豪放的文人墨客。
正在沉思間,蕭夫人款款而入,蕭可忙起身相迎。
蕭夫人親自端着一盞燕窩粥,淺笑道:“這是母親爲你熬的,放了梅花糖霜。”放下碗,柔和地看着女兒,似有百般愛憐,“你從小沒了生母,我身爲嫡母不得不爲你着想,何況母親一向視你爲己出。今日的事兒,的確是女兒不對,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只顧跟雲襄那沒王蜂的丫頭亂跑,出了事兒可怎麼好!”
“我跟雲襄去找水,怎麼會出事兒。”這話說的多好,從前不管不顧,如今卻說視爲己出。燕窩粥吃在嘴裡軟軟滑滑,她們出門兒竟帶了這樣奢侈的東西。
“別把母親的話當耳旁風就好。”蕭夫人輕輕一嘆,細細打算起來,“如今你的病也好了,總不能一直留在長安吧!過幾日讓你表哥告個假,親自護送你到安州。”
蕭可一愣,手裡的燕窩粥也放下了,人家休也休了,還到安州做什麼?“我不想去。”被人休棄一事她一直沒說,休書還在懷裡藏着。
蕭夫人不明就理道:“你這孩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能一直留在孃家嗎?再說了,子嗣要緊,早早誕下麟兒,娘娘開心,殿下滿意,比什麼都強。”提到子嗣,她挽了蕭可的手,低語道:“你是三月十二入的府,到現在還沒有圓房嗎?”
蕭可低了頭,無言以對。
蕭夫人往她身邊湊了湊,“到底爲何?按理說,殿下急匆匆將你納進了府,是很在意你的!枕蓆之事母親都對你說了呀!難道你真的不懂?”
蕭可哭笑不得,什麼跟什麼呀!不得已,把休書摸了出來,“這是他寫的,你自己看看吧!”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蕭夫人站也站不起來,差點兒背過氣去,指着蕭可是上氣兒不接下氣兒,“你這孽障,到底做了什麼?”
“我能做什麼······。”話未完,便被蕭夫人重重打了一掌,臉上火燒火燎的疼,從小到大,也沒讓人打過一下,所謂的繼母也只敢用冷暴力來對付她。蕭可怒上心頭,要不是看她是長輩,定要還手的,“真把自己當成嫡母了嗎?要不是我無路可走,纔不會留在你這裡虛與委蛇。”
與這種女人多說什麼?得知被休便翻了臉,本性也露出來了,索性揣了休書在懷,摔門而去,一路引得衆僧側目,卻也無人過問。
蕭雲襄、落雁她們不明就裡,纔要去追,蕭夫人出言制止,“誰敢邁出一步,便打斷他的腿。”
蕭可出了淨土寺,向集市的方向走,四月天,夜風不太冷,但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偌大的集市空無一人,只有雄偉開闊的寺廟燈火璀璨。到現在纔算完全的擺脫,擺脫了王府,擺脫了蕭府,又做回了蕭可,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可自由之後,又該往去哪裡?夜沉沉,到處關門閉戶,便在街市上找個犄角旮旯兒坐了下來,出走時匆匆,身上只穿着內衫及長裙,連件禦寒的外衣都沒有,望了望天空,烏雲遮月,在懷裡摸了摸,摸到一個鑰匙包和一封休書,鑰匙包裡是一把大學宿舍的鑰匙和幾張一千三百年後的紙幣,身上各種首飾都沒有,正要就寢,把釵環全拿掉了。
睡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蕭可在自我安慰着,靠着牆角慢慢睡着了。
昱日,一如的晴空萬里,開門的開門,擺攤的擺攤,集市又熱鬧起來。這處集市位於淨土寺附近,大多賣香燭、吃食,剛出爐的胡餅香飄四溢,蕭可只有看的份兒,身上空無一文,在一千三百年後,她還能打工養活自己,可在這裡......。
看着日已過午,她實在想不出下一步的要去哪裡,在集市上漫無目的的轉悠着,只覺得肚子很餓,流落在這裡舉目無親,還不如跟隨小王爺去安州,至少還能吃飽喝足。
看來只能先找個店鋪打工了,纔要往胡餅店裡走,忽聽有人叫‘蕭姑娘’,轉頭一看,卻是偉倫,他的身後依舊揹着竹簍,仍是一襲白衣。
“真的是你呀?你怎麼會在這裡?”偉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還是明眸善睞,端端莊莊的一個姑娘,今日卻成了這般落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我被家人趕出來了。”她只能這樣說,因爲她的故事實在離奇,這位唐代少年根本聽不懂。
偉倫沒有多問,放下竹簍脫下衣袍,就手罩在了蕭可身上,又從竹簍裡拿出剛賣來的胡餅給她吃。
蕭可抹了抹眼淚,拿起胡餅便往嘴裡塞,幾口下去差點兒噎住,還是偉倫竹簍裡的水解了圍。
見她如此模樣,偉倫心裡也不是滋味,自己又幫不上什麼忙。“那你以後該怎麼辦?你一個姑娘家能去哪兒呀?”
蕭可答不上來,曾幾何時,她多麼想擺脫蕭澤宣的身份,現在終於擺脫了,卻也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你要是不嫌棄,就先到我那裡去,以後再想辦法。”
“多謝了。”
看來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於是偉倫在前頭帶路,一直向淨土寺方向而去,兩人並不曾入寺,只是沿着山路而上,穿過密密匝匝的杏林,又來到昨日的竹屋。李敬玄不在,九郎也不在。
偉倫放下竹簍對蕭可道:“你坐,我去廚房煮些茶水來。”
蕭可無所事事的坐在那裡,四下裡觀察着偉倫的竹屋,‘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原來是九郎回來了,手臂上挎着一隻籃子。
“表哥,我又來了,上次忘記給你帶錢,這次一齊補給你。”九郎拴馬進門,但見蕭可在此,深感意外,“姐姐如何在這裡?”
“她被家人趕了出來,在這兒住幾天不行。”偉倫端茶進來,替蕭可回答了九郎的問題。
“爲什麼趕你出來?”九郎仍追着詢問,看來非要弄個清楚明白,“姐姐家在哪裡?我去替你討個公道。”
不過和他們是萍水相逢,卻這般的有義氣,蕭可支支吾吾的,自己那些事兒,一時怎麼說得清,“我被夫家休回孃家,孃家也嫌棄,於是把我趕了出來。”
幾句話說完,偉倫無動於衷,九郎卻爲蕭可打抱不平,“被休已經很可憐了,還要把你趕出來,他們是不是你的親人呀?良心讓狗吃了,你家在哪兒?我去替你討公道!”
“你惹不起他們,我父……耶耶是做官兒的!”把父親叫做耶耶的稱呼,蕭可疲憊到無力,九郎一腔真誠不假,可蕭家那些人,還是不去招惹的好。
九郎高揚着腦袋,大大咧咧道:“什麼官兒,說來聽聽,我還真沒有怕過做官兒的。”
“是諫議大夫蕭鈞,你惹不起的。”無奈,蕭可還是沿用了蕭澤宣的故事。
一個諫議大夫不要緊,直直把偉倫、九郎給說愣了,兩人頻頻相視,最後還是九郎開了口,“你真是諫議大夫蕭鈞的女兒,如何被三哥休了?”
九郎一番話,又把蕭可給說懵了,他稱小王爺爲三哥,難不成他也是皇子,大唐天子李世民的兒子?
“蕭姑娘不必驚措,這位是九皇子晉王治,小名叫做雉奴,叫他九郎也可以!”
晉王治,李治,聽過偉倫的介紹,蕭可仍在懵懵懂懂之間,晉王治就是未來的唐高宗呀!他竟然活脫脫站在這裡,那之前去過的乾陵算什麼?不由自主地在身上亂摸起來,找手機,後來一想,去父親家裡那天,把手機落在宿舍裡了,要不就能把唐高宗拍下來了。
“姐姐在找什麼?”這姐姐實在是怪異,雉奴也這樣認爲,“你還沒有告訴我,爲何被三哥休了?”
“有完沒完,打破沙鍋問到底呀!”偉倫打斷了雉奴的話,這樣堂而皇之問一個女子如何被休,讓人家怎麼回答。
偉倫算是給蕭可解了圍,如何被休,連她自己都是不清不楚的,那小王爺太過於急功近利,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如果他再耐心一點兒,和他相處的時間再多一點兒!蕭可連連搖頭,想那麼多幹嗎?休都被休了,再說,人家身邊也不缺美女。
就在這時,慕容天峰大踏步而入,但見表妹與晉王、長孫泓在一起,深感意外,從容邁步上前,恭恭敬敬朝雉奴了施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