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被馬踢傷,其他公差豈肯幹休,七手八腳擡起了傷者放在馬車上,拎了水火棍便來討公道,叫囂着讓主人下馬賠禮。
蕭可原沒有料到踏燕會出腳傷人,那公差雖然可惡,但踏燕差點要了他的性命,好心下馬探視,卻被一羣公差攔個正着。
“縱馬行兇,踢傷公差,把你抓到衙門就是重打六十杖。若想私了,就出錢賠禮怎麼樣?”這幫公差平日只會打人,哪裡讓人打過,又是無理還要賴三分,何況今日有了理,豈能輕易放過冤大頭。
面對一羣蠻橫不講理的公差,蕭可只能自認倒黴,踏燕確實傷了人家,那人躺在牛車上仍是叫苦連天,不賠錢他們勢必不會罷休,但現在真的沒有幾個錢能賠償。
“原是我的馬傷了人,你們需要多少錢給他醫治?”
“看在你年少無知的份上,馬馬虎虎收個一千貫吧!”公差們皮笑肉不笑,藉機敲起了竹槓,對方雖是個弱冠之年的小夥子,單看衣着打扮和高頭大馬,也不像出不起一千貫的主兒。
“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就他也值一千貫,再讓我的馬踢幾腳如何?”這明明就是漫天要價,蕭可索性不睬他們,正要轉身,卻被一個公差扯住了衣襟。
“小兔崽子想走,也不看看……。”衣襟下的骨肉柔潤而飽滿,哪裡是個小夥子,分明是個姑娘,公差淫邪的一笑,反手在柔軟上抓了一把,爪子還沒有撂下,便被人家結結實實一掌打在臉上。
“你這不要臉的色狼。”當衆讓人非禮,蕭可再要伸手去打,卻被那公差猛推了一把,直直撞在了人牆上。
“怪不得呢!還以爲是個脣紅齒白的小夥子,原來竟是個漂亮姑娘,給我架起來細看。”小夥子變成了美女,一羣公差乘機起鬨,兩人同時扭住蕭可的雙臂,一把扯下她的襆頭,三千青絲柔柔飄落,端得楚楚動人。一手捏起她的下頜欣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大爺們正愁找不着美女,竟白白送來一個,細皮嫩肉兒的如此整齊,男人見了腿也酥,趕緊綁了帶走,連那馬也一道兒帶走。”
公差們拿了麻繩綁人,動作十分麻利,被兩個大男人扭着胳膊,蕭可能有多大力氣掙扎,遠遠瞅見溫司馬一行正在收拾營帳,高聲大喊。
溫司馬回過頭來,極爲納悶,窮鄉僻壤,又是輕裝簡從,還能讓人認出來?極目一望,就在柑橘林的盡頭,一隊公差正在爲非作歹,被他們所挾持的女子看起來很眼熟,忙帶着手下追了過去,辦案公差們再一次被阻截。
“你他媽的又是誰?”公差們開始不耐煩,今日算是走了背字,橫豎讓人堵截。
“爾等休得猖狂,這位是安州大都督府的溫司馬,還不下拜行禮。”溫司馬的小僕青玉報上名號,公差們立時張皇失措,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溫司馬一一掃過他們,面露不快,牛車上綁着一羣少女,還躺着一個傷兵,車後頭還繫着一個少女,立即招呼手下給她鬆綁,從容地下馬相問。
“與娘子素昧平生,娘子如何認得溫某?”
這個人的忘性也太快了吧!“你忘記了,景蘭門外,你還給過我錢呢!”蕭可來來回回揉起了胳膊,剛纔被他們又扭又捆,痠疼的厲害。
溫司馬恍然大悟,怪不得看她眼熟,“原來是你,你爲何來到此地?”
這溫司馬也着實奇怪,對強搶民女的公差不聞不問,竟問起了她,“你先別問我,這幫公差爲非作歹,溫司馬是不是先要發落他們?”
溫司馬仔細打量着蕭可,杏臉桃腮,長髮飄散,雖說穿着男裝,但也十分的俏麗,“如果溫某沒有記錯,你是被楊貴人趕出來的婢女吧?”
“我是被趕出來的不假,可我不是楊凌香的婢女。”蕭可哭笑不得,拿這個溫司馬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放着作惡的公差不管,一直對着她盤問,“他們身爲公差,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作爲安州大都督府的司馬,義川令的頂頭上司,此事如何了結?你要是不想管,那要你這一州的司馬又有何用?”
一番話出口,足足讓溫司馬愣了半天,她真的是婢女嗎?一個婢女能說出這番話?
連連相問,人家卻不放在心上,神魂怕是飄到了九天雲外,抻手將他一推,“我在跟你說話,你卻心不在焉。”
被她這麼一推,溫司馬像被馬蜂蟄了一樣彈跳起來,迅速後退了兩米有餘,嚇出了一身冷汗,說話也不利索,再沒了從前的氣定神閒,“這……這成……成何體統,男女授受不親。”
這麼迂腐的一個人,蕭可自是無可奈何,“溫司馬,溫大人,求求您了成不成,您就先理一下民間疾苦!”
溫司馬方纔回過神來,都是這羣公差惹出的禍,“你們趕緊把人給放了。”
公差們相視一望,均弄不懂蕭可的身份,但她與溫司馬熟識,想必來頭不小,剛纔又得罪了她,還是‘三十六計,走爲妙’,眼睛珠子一轉,將所有的責任全推在頂頭上司身上。“還請司馬大人開恩,這些個女子都是我們陶縣令點名兒要抓的,要是全放了,我們回去無法交差,挨板子事小,要是丟了差事,一家大小都要餓死。”
剛纔還是窮兇極惡的公差,現在全部號啕大哭,把現場哭得悽悽慘慘。
溫司馬到底是個沉穩冷靜之人,此時又有公務在身,此事只能隨後再問,“好了,你們也別哭了,先把人帶到義川縣衙妥善安置,日後我自會查明。”
頂頭上司的上司鬆了口,公差們是感激涕零,點頭哈腰地向溫司馬辭行,踏燕也不敢要了,拽着牛車駛出了柑橘林,南行向義川縣而去。
“你是真的放他們走?”蕭可深感意外,依照電影裡的情節,溫司馬定會偷偷跟過去查個究竟,而他卻立在原地不動,“你難道看不出來,那陶縣令就沒安好心,他抓那些女子就是爲了滿足私慾,你就是幫兇。”
“都說了日後會查明,你就放心吧!”溫司馬被她攪得頭疼,一個被趕出來的婢女這麼難纏,公差們剛纔所言,說那些女子都是陶縣令點名要抓的,其中一定有鬼,只等日後再做計較。
“但願你說話算說。”蕭可翻身上馬,心中極是不忿,青蓮姐妹還在公差的牛車上,此番被擄去,下落不可知。想到前途兇險,便打起了他的主意,“你是不是要去沔水的堤堰上?”
“是啊!”溫司馬不明就裡。
“帶我一起去好不好?”蕭可淺淺一笑,“你看我孤身一人,萬一再遇到歹徒......。”
“你去堤堰上有何事?”她來路不明,溫顯忠哪裡敢帶着同往。
“其實我是......。”蕭可隨口編着說辭,“我雖然不是楊凌香的婢女,但我是凝香閣蕭孺人的婢女,奉了我家夫人的命令,去堤堰上給我們殿下捎個口信。”
溫司馬半信半疑,她是被楊貴人趕出來的不假,但她說是凝香閣蕭孺人的婢女,莫不是信口開河?“你真是蕭孺人的婢女?可這洪水滔天,能有什麼要緊的口信?路途遙遠且難行,你一個弱女子不害怕嗎?”
蕭可擡頭望天,這不是廢話,要是不害怕,爲何要找你同行。
“溫司馬,兩個女人爭風吃醋,你有什麼可好奇的。”
溫顯忠明白了,藩邸姬妾勾心鬥角爭寵那也是屢見不鮮,聽說那位蕭孺人是諫議大夫蕭鈞之女,出自名門望族蘭陵蕭氏,縱然是她的婢女也不好得罪,只能帶她同行。
蕭可這回有了着落,再不用擔心前途兇險和衣食不周了,再說她的確不曉得要找的人到底在哪裡,跟着他們走一定不差。隨他們走了整整一天,眼看日落西山,又尋了一處林子落腳,搭起了簡易的行帳,抱回了枯枝枯葉生火,權當取暖。
溫司馬從乾糧袋子裡取出一塊餅,又把裝了水的羊皮口袋一起遞給了蕭可,“餓了嗎?快吃吧!”
蕭可坐在枯枝落葉堆裡,喝着涼水,吃着幹餅,對着林間的火光點點欣賞,倒也是一種野趣。
溫司馬也坐了下來,掰着幹餅往嘴裡塞,“你一個姑娘家,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就不害怕嗎?”對她,仍是好奇心大起。
“怕呀!不然爲什麼要跟你一起走。”
篝火燃燒‘噼啪’作響,火光將她的臉映襯得格外柔和,馬兒在不遠處啃着草吃。
“你的馬不錯。”
蕭可笑道:“那不是我的馬,是我家夫人的。”
溫司馬點了點頭,再尋思不出該說什麼!
“你別光問我啊!你呢?”蕭可轉頭看向他,“你今年貴庚?家裡都有什麼人呀?”
溫司馬似是面帶不快,“今年整整三十,上有老母,下有一女,妻子去世多年,還不曾續絃。”
蕭可方纔明白了,問到了他的痛處,“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的妻子已經……。”
漫司馬故作輕鬆道:“不要緊,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蕭可疑問道:“那你爲什麼不再尋一房妻室呢?你是一州的司馬,相貌堂堂的,條件也不差呀!”
“碰不到合適的,就耽擱了。”溫司馬尷尬的立起來,“姑娘,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落雁。”蕭可突然想起了她。
“落雁姑娘,帳子已經搭好了,就先歇息吧!”溫司馬走出兩步又回頭,“我讓小僕在帳子外面守着,晚上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