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事

——有本啓奏?如何有本?

都察院負責監察百官,下官立察之前要事先與上官通個話,大功都由上官攬了,吃力不討好的活計纔會從手指縫中漏給他們。比如說相爺庶子強搶民女,那民女的家人寧願受笞刑也要告御狀,底下官員想瞞也不敢瞞這樣的事。

越級上報,如此不懂規矩。方大人不由皺了眉,卻猛然想起這人正是太子門下清客,是今年的新拔擢的新臣,是十成十的太|子|黨。

念及此處,方大人登時出了一身冷汗。察覺自己衣袖被人輕輕一扯,方大人略略偏了頭,餘光瞥到站在他右手邊的另一位副都御史額上冷汗涔涔。這位是他的同僚,兩人又是同品級,卻明顯比他更要沉不住氣。

方大人心中暗罵一句:“不堪器用!”

此時朝堂之上暗潮涌動,百官都微微低了頭。每次御史有事要奏,這太和殿上不管何人都會心中打鼓。參太子門下幕僚的、參與相爺沾親帶故的親戚的大有人在,甚至連在文宣帝身邊伴駕數十年的老魏公公都被參過摺子。

“下官要參吏部尚書柳大人,賣官鬻爵,擾亂朝綱,營私舞弊,布植私黨!”

羣臣譁然,吏部的柳大人忙出列怒斥:“小兒休要妄言!”他已是三朝元老,多少回朝堂風雲詭譎都走了過來,卻從沒有這般心慌過。

百官也紛紛出言斥責,大抵是說他信口胡言。這從五品的小御史是今年新入都察院的新臣,吏部尚書卻是正一品的肱骨,越級上告本就是逾矩。

那小小的御史口才還不錯,他條條樁樁罪行羅列出來,字字鏗鏘如金石相撞,說到興起之時甚至聲音嘶啞,直聽得人兩股戰戰。甚至連幾天前剛自請致仕的都御史馮大人也被牽扯了進來,明明已賦閒在家,又在半個時辰內被人帶上了太和殿。

馮大人臉色青白,自己卻又不好分辨,給都察院幾位大人使了好幾個眼色,卻也沒人爲他說話,就如方老爺子這般,垂着眼假裝沒看到昔日的長官。

馮大人心中一涼。

若說這賣官鬻爵的事,朝中又有何人不知,這位是相爺門生,那位是前任提督一手提拔上來的……衆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還不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即便是每三年一屆的科考選出來的寒門士子,也有好些是老臣手下的,多少民間學子於會試之時落第,名列前茅的學子裡頭過半數都有些背景,殿試三甲也是從他們裡頭選。

這幾年太子的心愈發大了,把科舉一途卡得死死的,重用寒門士子,把他們領入朝堂,連老相國手下門生都絲毫不給面子。

念在他年輕氣盛,也不好與陛下撕破臉,世家只能一點點退讓。眼睜睜看着朝堂之上,站在後頭的新臣越來越多,心中自是有幾分惱。

可如今這般,都御使馮大人在年老致仕之時,卻偏偏扯出了這事,晚節不保,便是真的分毫不留情面了。

連一向泰然處之的老相國眉頭都皺得緊緊的,給身後同僚打了幾個手勢,當下有人出列,“啓奏陛下,二位大人多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事之前,承昭並沒有與文宣帝商量,文宣帝此時也被這麼突如其來的舉動炸懵了,卻當下站到了太子這邊。以袖拭了拭眼角,哀慼道:“先帝臨終前還抓着朕的手,反覆交待朕定要親賢遠佞,朕多年竟未察覺二人野心,實在有愧先帝期許。如此大奸大惡之徒,萬萬不可姑息。”

見兩位大臣臉色青白,卻不辨一詞,文宣帝心知此事爲真,也無須再查。令二人盡數歸還財物,摘去頂戴花翎。

三日之後,財物已經盡數歸還,戶部自有人去細細覈對。可太子卻又說這數不對,把暗衛從他們兩家裡翻出的賬本來算,繳回來的不足一二,奏請文宣帝下旨抄家。

羣臣都覺得此舉過於咄咄逼人,滿朝文武之中,真正稱得上清正廉明的又有幾個?再把剩下的十之八|九繳回來,家本留不下半點不說,還要變成人人唾罵的奸臣。

然而太子殿下明言百姓之財,應取之於明用之於民,二人身在要職,貪贓枉法知法犯法,應罪加一等。諫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不可助長歪風邪氣。

文宣帝心知不妥。轉念卻又想着再有一年,承昭便及冠,這天下都要交到他手中,不好在衆卿面前駁兒子的臉面,只好允了抄家,三司會審卻駁了回去。

*

太子嚴令抄家此舉讓不少老臣寒心,朝中由太子提拔的許多新臣卻雲集相合,一連牽扯出許多事,詳詳細細列入了卷宗,擺明了是早有準備。

以相國爲首的幾位一品要員並上幾個三品小官竟稱病不朝,閉門謝客。這一病就病了好幾天,又過了一個休沐,還是沒好。

太子也不去請,每日氣定神閒,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羣臣都覺得太子這回下不來臺,此時只是梗着脖子硬撐着,最後還是得親自上門告罪。

卻不料又過兩日,又有御史上諫,多日來稱病不朝的某官員納了第六房小妾,明明告病不朝,卻在府中逍遙自在,這便是欺君之罪。當日便捋了他的官,又把後頭的新臣提上來一個。

陸續地,稱病不朝的官員都回來了,唯獨老相爺還在撐着。

“到底是急了些。”文宣帝無奈:“如今你根基不穩,哪能如此貿然行事?”

承昭笑笑:“早就是沉痾痼疾,我大興人才濟濟,缺下的空子自有人來填。”

文宣帝卻搖搖頭:“不可逼得過緊,你門下那些個寒門出身的畢竟見識有限,在你面前誇誇其談不過是紙上談兵,‘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喊得響亮,可若真爬上了高位,未必能有所作爲。”

看承昭皺着眉似有不解,文宣帝笑說:“清正廉明的,未必是好官。辦實事的是們,辦大事卻還得靠些老臣。水至清則無魚,此事也該就此打住了。”

承昭若有所思。

如今徹查吏部和都察院之間的往來,尤其像方老爺子這樣在都察院任職的更是首當其衝。他連稱病都不敢,每天在朝堂之上站着,肩背挺得筆直,一臉正氣凜然。

耳中所聽卻都是同僚作奸犯科的樁樁件件,方老爺子豎着耳朵聽着,今日竟見到了一個同姓方的大人被捋了官帽,一時差點沒喘上氣來。

兩個時辰的朝會聽下來,只覺腿都發軟。

方老爺子正是焦頭爛額,昨夜在書房裡頭放了一封信,寫的是些無用的內容,仔仔細細用蠟封了口,他還多留了個心眼,在那封信底下壓了一根極不顯眼的頭髮絲。

今晨去書房再看,信還在那位置,蠟封口也好好的,底下那頭髮絲卻不見蹤影了,明顯是被人動過了。

方老爺子心驚不已,偏偏方筠瑤這幾日常來尋他,端茶遞水捏肩捶背,表面上是給自己盡孝心,其實句裡行間旁敲側擊,說的都是她那嫁妝的事。

雖她說得委婉,可方老爺子活了這麼多年,吃的鹽比她走的路還多,如何能聽不出來她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如今正是這要緊關頭,哪有空管一個孫女嫁人的事?稍稍訓斥了兩句,方筠瑤便嚶嚶哭着跑走了,方老爺子煩得要命。

沒兩日,太子手底下一個官員來方府中做客,按理這時候人人自危,誰有心情來別府做客?

可這位官員是太子手底下的人,還是太子手中逮誰咬誰的一隻惡犬。方老爺子心知不妙,大約是太子瞧他不順眼,卻也沒打算下狠手,這便來提點幾句。

方筠瑤正在二房的幾個姑娘在園子裡散步,瞧見這男子模樣極好。雖已是而立之年,卻身姿挺拔長身玉立。

那人聽見這邊幾個姑娘說話的聲音,略略掃了一眼便轉開視線,轉眼間眸中潤澤,撩人心絃,容貌更是極佳。看着方老爺子若有若無的恭敬之意,方筠瑤心知這定是位高官。

一時喜上眉梢,忙回了閨房換了一身漂亮衣裳,便去了方老爺子的書房。明知兩人在書房議事,卻一疊聲喊着“祖父,筠瑤來看您了。”門都沒敲,這便推門而入。

方老爺子不由皺眉:“你來此作甚?”

方筠瑤卻緩步上前,把茶盤中親手沏的茶給那官員添上,手一抖,茶水便灑到了人家衣裳上。

“大人恕罪。”方筠瑤掏出手帕,作勢給人家擦的模樣。夏天|衣裳輕薄,她彎着身更顯上圍傲人。那男子驀地沉了臉,抓着她手臂把人格開,冷聲道:“姑娘不必如此,”

方老爺子氣得說不出話。

方筠瑤尋了離他最近的一處盈盈坐下,兩人隔着三尺寬,見他和方老爺子此時都無人說話,便淺淺笑道:“方纔我在門外聽了兩句,對大人所言也有些自己的見解,大人可要聽聽?”

——偷聽人說話還有臉說?

那男子面無表情地垂了眼,淺淺抿了一口茶,覺得味道不好,沏茶的功夫也不到家,想想是這女子沏出來的,更是沒了胃口,便擱下了。也不分給她一個眼神,似笑非笑地對方老爺子說:“這丫頭,教得可不怎麼好。”

他比方筠瑤長一輩,雖在方老爺子此處這般說話,確有些荒唐,可他身後站着太子,從來言行無忌,也無須顧忌旁人臉面。

方筠瑤臉色一白,眸中碎光粼粼,眨眼的功夫便含了淚。方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

作者有話要說:  方筠瑤臉色一白,眸中碎光粼粼,眨眼的功夫便含了淚。方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從牙縫裡憋出一句:“還不趕緊出去!”

那官員卻沒了再留的興致,當下便起身告別:“下官還是改日再來。”

方老爺子再三挽留,也沒留住,只好起身送客。

兩人方纔只寒暄了幾句便被打斷了,連要緊話都沒說上。方老爺子心中正是惴惴不安,回頭便見方筠瑤仍伸長脖子瞧着人家走遠的背影,登時大怒,重重揮手呼了她一巴掌。

作者有話說:

鑑於大家都不喜歡看方筠瑤,我保證正文再不寫她了。今天是因爲必須要講朝事,順便寫了她一筆……

但正文再不會有她和徐肅的戲份了,會把她衆叛親離的下場放到番外裡講。

明天講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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