叵測

一室靜寂中,只有醉酒的那人仍喋喋不休:“據說這襄城是咱大興龍脈的始源之地,山脈多起伏逶迤,潛藏剝換,紫氣升騰比京城還旺。聖上把承熹公主的封地封在那裡,就是爲了讓這天家血脈去護持龍脈。”

“皆言龍脈須纏護周密,護衛有情而不斜飛逆轉。可公主一直在京城呆着,去年年底還被休回了孃家。襄城久無祥瑞之氣守着,如今又紫色大損,這不就生了災禍嘛!”

說了這番話,那人總算清醒了兩分,似乎察覺自己說得太多了,連忙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乾笑道:“諸位兄弟當個故事聽聽就算了,我也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哈!”

而這廂,承熹因江儼越來越凝重的表情而心神不寧,徹底沒了吃飯的心思。

好一會兒,江儼聲音低沉地喚了一聲“公主”。語氣沉鬱,和往常寡淡的聲音大有不同。

承熹心裡一咯噔,聽他緩緩道:“襄城怕是出事了。”

他做了一個手勢,雅間中不知從何處走出了兩個黑衣侍衛,朝着公主拱了拱手,一個縱身飛出了後窗,另一個攀上房檐,去隔壁雅間的上方守着了。

*

鍾粹宮裡,承熹難得跟弟弟討論國事。大興國泰民安,自有無數飽學之士爲朝廷建言獻策。承熹身爲女子,也沒有參議朝政的大抱負,與承昭討論國事這還是第一次。

承昭也是今日晌午才得知襄城地龍翻身的消息,而晌午她和江儼在酒樓那時就已經聽人這麼說了。

醉酒說了這番話的那人已經被拿住,也不知他是從何處聽得的消息,此時正在審問中。席間十幾個公子也被一一交待過此事定不可外傳。

桌上的茶水從熱放到涼,也沒宮人來換。承熹的手心汗涔涔的,晌午聽了這話便匆匆回了宮,哪還有用膳的心思?江儼卻留了個心,喚婢子呈來一盤精緻點心,讓她墊墊肚子。

很快,又有黑衣侍衛腳不沾地匆匆行來,跪下朗聲回道:“殿下,已連收到襄城六封加急信函,目前死一十三人,傷者過百,房屋損失數十。襄城周邊的鄂城、應城、柳城,也先後來信說‘有微弱震感’。襄城地龍翻身並非虛言。”

承昭緩緩吸了一口氣,揮手叫他退下了。

承熹心中也是一沉,從古至今,任何的天災都是皇家的大忌諱。若是旱澇這般常見的還好些,這地龍翻身的事卻是講不清楚的。說輕點是天降災害,警示治者,帝王指個大臣出來認罪,然後親自祭祀向上天祈福也就是了。

可即便承熹書讀得多,明白這天災與人無干,卻也防不住百姓往皇室無德不仁這上頭想。輕者會有皇帝親下罪己詔,嚴重的甚至百姓暴/亂,惹來更嚴重的人禍。

前朝末代哀帝在位後期,江南水患接連三年不斷,多少流民無家可歸,竟成了小股反賊,搶了府衙的糧倉。朝廷輕易壓制,卻激起了民憤,無數流民竟組成了起義軍。

那時候,一句“民無食用,國無賢能。修法禁言,國之將亡”甚至被當成了幼童學話時所唱兒歌之詞。

只短短四年時間,大興開國帝王兵臨皇城,逼得前朝哀帝退位自縊,改朝換代也不過短短四年時間。

這一切,說到底不能全算作江南水患的原因,可那場持續三年的天災卻是最直接的原因。

承昭垂着眼,盯着虛空出神。想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災,他心中冷冷一笑。所謂的老天爺發怒,根本就是個笑話!宮廷的書庫裡有數百年前就留下來的西洋學者手札,上面寫明瞭各種天災的產生原因。

可那一類書自前朝起就被列入禁/書,因爲一旦讓百姓知道了天災不是上天對皇室不德的懲罰,那所謂的真龍天子與老天爺也沒有半點關係,皇家沒了尊榮,更會惹來禍患。

到了豁達開放的大興朝,那一類書還沒被解了禁,可見君王忌憚。

文宣帝也爲這事焦頭爛額,這是他即位二十多年來頭一回遇上地龍翻身,也沒前例可循,連忙叫史官翻史書記載。

一衆史官在偌大的國史館裡頭汗流浹背得翻了一個下午,才搜刮出關於地龍翻身的隻言片語。大約是這事不吉利,攤上這事的皇帝都不愛寫,好多記載都只是一筆帶過。

太醫只能給文宣帝施針穩住心神。此時他脣色淡白,面上也有些倦意,“襄城正是我大興龍脈所在。那是太|祖起事之地,前朝末年時太|祖不過是個襄城小吏。他聚集了江南一地的流民組成了起義軍,憑的是頭腦、武藝和一幫重義氣的兄弟。”

“起義軍與前朝朝廷抗爭四年,直到第四年打入京城後,才一口氣發下軍餉和傷亡將士的撫卹金。襄城是太|祖發跡之地,那時跟着太|祖到最後的人,都成了封疆大吏。故也有襄城出武將的說法。”

正如徐家,也是這麼起勢的。

承熹猶豫須臾,問:“父皇,我那府邸底下真的埋了金條?”她生在京城長在京城,雖說封地在襄城,但從沒去過。卻也知道襄城的公主府是座老宅,從小吃穿華貴,以皇家的財力來看,以金爲牆,聽來也不覺荒唐。

文宣帝哭笑不得:“這二百年來你那府邸不知修繕了多少回,牆皮底下怎麼可能有金條?這等無稽之談,定是有心人弄出來的名堂。”

承熹神色輕鬆了些,卻覺得父皇神色莫辨,似還有未說完的話。果不其然,文宣帝皺了眉,語氣沉沉又道:“可這襄城,確有一件動不得的東西。”

“承熹,父皇記得你小時候讀過不少史書,可記得太|祖是何出身?”

承熹點點頭,合上眼背道:“時年天災不斷,民間哀鴻遍野。太|祖其友人曰:‘待君拔諸水火,登於衽席’。太|祖心繫天下,憂國憂民,遂於襄城揭竿而起,天下雲集響應。”

一旁垂首靜靜聽着的江儼不由抽了抽嘴角。

文宣帝看他這表情,猜是江儼知道些實情,便讓他答。

承熹從小看得都是正經史書,江儼卻是民間長大,江家發家的歷史比大興建朝還要久,江儼是知道一些的。

可這畢竟是公主的老祖宗,不能出言不遜。江儼斟酌了下語句,才小心開口:“前朝末年江南旱澇齊聚,許多農民顆粒無收,國庫空虛,本就不多的賑災糧款經貪官污吏層層盤剝,餘下的不足十分之一。”

“太|祖皇帝沒讀過書……”江儼略略擡眼瞧了瞧文宣帝和公主和神情,覺兩人並未生氣,這才放心,接道:“太|祖家徒四壁,吃不起飯,但以前曾跟鏢師學過一身功夫,爲謀個生路便在一戶地主家做起了武師。”

“那地主家裡頭有個小姐,行事無度,與兄長一齊跟着太|祖學功夫……久而久之,二人便生了情意。”

承熹頓覺不妙,一個是年少驕縱的閨閣小姐,一個是心有雄心壯志卻落魄潦倒的武師。兩人情形與她和江儼差不多,想來是經了一番坎坷。

剩下的話不太好說,江儼正猶豫間,文宣帝嘆道:“無妨,你繼續講。”

江儼輕咳一聲:“兩人下幽會的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被那家老爺知道了,要打死太……”覺出這般稱呼實在爲難,只好換成了:“要打死那武師。”

“那武師自然不忿,他一身力氣,又是氣怒之下,一失手便把那地主給打死了。”

“武師搶了地主家的糧倉,分給了窮人,領着他們一路打到了縣城。”江儼淺淺皺着眉,似有些不敢苟同的樣子,“地主的那女兒心如死灰,幾次三番尋死覓活,太|祖卻把她強娶爲妻,打仗時也一路帶着,寸步不離。”

“前朝吏治昏聵,志同道合的人紛紛雲集響應。後來,太|祖走南闖北有不少大見識,底下的人獻上了不少美人,太|祖一時難以自持,納了好幾房妾。那地主家的姑娘終究還是香消玉殞了。”

承熹直聽得瞠目結舌,史書上頭完全不是這樣講的。史書上頭說太|祖與祖皇后兩人患難夫妻,說祖皇后乃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隨着太|祖南征北戰。卻在途中染上惡疾,不幸香消玉殞。

太|祖自那以後再未娶妻,後位空懸,仙去之時仍哀哀喚着妻子的閨名,兩百年來傳爲佳話。

原來這患難夫妻不是兩廂情願,原來這恩愛也不是真的恩愛,原來這香消玉殞竟是被逼死的……

承熹一時竟有些恍惚,直覺分不清真假:她看了許多遍的正經史書,早已爛熟於心,多年來深信不疑。

可此時聽來,竟是江儼口中所說的野史更爲可信一些。史書裡的人物是刻板的,是無半點缺漏的,野史講的卻是有血有肉的人物。赫赫英名的太|祖在她心中的印象頓時打了個折扣。

文宣帝唏噓了好一會兒,也不知心中感慨了什麼,又接着先前的話說:“這襄城,確實有一件動不得的東西。”

“祖皇后的埋骨之地就在承熹你那公主府裡。你公主府所在,便是原先那地主家。”

承熹心中一寒,她從小就怕這些,此時頭一個反應竟不是爲祖皇后悽婉而短暫的一生哀嘆,而是慶幸自己長在宮中,從未去過襄城,也沒住過那府邸。

晌午那醉酒公子的龍脈風水一說,承熹半信半疑。此時文宣帝便喊了欽天監監正來問了問。

那監正約莫而立之年,身材頎長

作者有話要說:  那監正約莫而立之年,身材頎長,闊袍廣袖,上頭銀線勾出的萬千紋路磅礴大氣。

他眉心處有一條深深的豎紋,恍眼看過去竟像又生出一隻眼似的。見他闔上了眼睛,袖中露出的指尖胡亂勾畫,似乎在默算什麼。

他眉心那條豎紋瞧着十分古怪,承熹細細瞧了好一會兒,那人忽的睜開雙眼睛定定瞧着她,承熹心口一顫,略略避開了視線。

作者有話說:龍脈的部分有兩句話借鑑了百度資料,風水學我不懂,瞎扯了幾句,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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