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抄書

本章剩餘內容在【作者有話說】部分。

方家的一場風波傳不到宮裡,長樂宮仍是一片安樂祥和。

每年二月上旬,夠了年歲的童子便要進入蒙學館上啓蒙課,像皓兒這樣已經讀完蒙學的孩子就要升至小學去學習四書五經六藝了。

還有小半個月就要升學,蒙學館的課已經講完了,太傅無書可講,琢磨着能來太學院唸書的孩子許多都是世家子弟,差一些的是京官子女,至不濟也是關係盤根錯節的富商子弟。他們的身份註定要跟皇家有許多人情往來。正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能早早地明白三綱五常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這幾日,太傅先講完了比較好理解的五常——仁義禮智信,小孩們都一知半解的聽懂了,個別懂事早的已經有了些自己的理解,太傅十分欣慰。

可今日講到這三綱的時候,課堂上的許多小包子們就坐不住了。

“君爲臣綱”倒沒什麼可爭議的。講到“父爲子綱”的時候,太傅習慣性地低頭掃了一眼,卻發現所有的孩子都在朝端彥世子那兒看。

小世子皓兒下巴微昂,小臉繃得緊緊的,表情嚴肅極了。

太傅心思電轉間想到了這段時間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聞,當下覺得這“父爲子綱”講也不是,不講也不是。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避重就輕地往下講了。

誰知這些小孩兒們還不光對世子家的事知之甚詳,連他們自己都對“父爲子綱”這句話有許多疑惑。

工部侍郎家的小兒子舉起手來,率先發問道:“太傅大人,‘父爲子綱’是說我爹每次打我的時候我都不能跑嗎?那我會被他打死的!”

一整個班的小包子們都齊唰唰點頭,心有餘悸地摸了摸屁屁。

太傅一僵,正要想個合理的理由糊弄過去,就聽吏部尚書家的小孫子大聲道:“太傅大人,我爹爹常說讓我別老跟男孩子一起玩,有空多去找小姑娘玩。我爹說我這麼笨,就得從小開始找媳婦。我娘卻說他老不正經,我到底要不要聽我爹的話呀?”

全班的小夥伴都用“你好可憐”的目光看着他。太傅臉一黑,又聽光祿寺少卿家的小公子扳着手指頭數道:“我爹跟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還有小姨娘一起住,我好久都見不到他,他也很少跟我說話。”聲音可憐兮兮的,說罷委屈地低下了頭,坐在他左右兩邊的小夥伴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兵部侍郎家的小公子想了想,安慰道:“沒事,小耗子跟你差不多,他爹也不喜歡他。”

小耗子說的就是皓兒,皓兒明明飯量不小卻偏偏比同齡人低小半個頭,能在太學院唸書的這羣小傢伙都是家中嬌生慣養出來的,好些小孩都胖乎乎的,皓兒卻還有點瘦,就被起了個小耗子的外號。皓兒知道他們沒惡意,不高興了兩天也就聽習慣了,平時喊起來也頗覺親暱。

聽了這話,皓兒瞪着大大的眼,大聲反駁道:“你胡說!”

兵部侍郎家那熊孩子又道:“可你爹就是不喜歡你呀!”旁邊的小孩也附和道:“對呀對呀,別人都說你爹欺負你娘,他還不要你了!”

“我還聽說是因爲小耗子長得不好看又不聽話,他爹纔不要他的。”

坐在皓兒前面的小姑娘扭頭盯着皓兒看,聲音軟軟糯糯:“我覺得小耗子挺好看的呀!”

“我聽人說是因爲小耗子和他娘想要欺負他爹的姨娘,他特別壞!”兵部侍郎家的熊孩子又接口了。

“啊,小耗子好壞!”

……

教室裡坐着的小孩們都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他們年紀小言行無忌,也不明白有口無心的話有時會像利劍一樣,刺得人鮮血淋漓。

這些小孩子中絕大多數都是官家子弟,父母家人又都是京城貴胄這個圈子的,最近一個來月公主和駙馬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茶館子天天都有人改編了說書唱曲兒,自然沒有不知道的。

雖然這些孩子年紀小聽不太懂,卻在家中父母閒談之際記下了不少話。

皓兒早熟又敏感,在別的小孩子總是尊重又崇拜地說起自己父親的時候,只有他在一旁沉默着。

以前他不懂事總是問孃親關於爹爹的事,孃親總是強顏歡笑地敷衍過去;去問太奶奶,太奶奶總是哭得十分傷心。就算去問小魏公公和奶嬤嬤,他們也總是用同情又憐憫的奇怪眼神看自己。

皓兒慢慢明白了,“父親”在自己家裡,是一個不能提的禁忌。

後來駙馬回來了,太奶奶說駙馬就是他的父親。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駙馬就帶着壞女人來欺負孃親,還惹得孃親傷心。

聽到好幾個以往跟自己關係十分親密的小同窗都說自己壞,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皓兒氣得眼睛都紅了,跑過去重重推了一直說他壞話的兵部侍郎家的那小孩一下。

那孩子個子高人又壯,也還手推了皓兒一把,皓兒被推得倒退了幾步,撞倒了一張課桌,重重摔倒在地。

太傅重重地敲了好幾下響木,剛走上前想要扶起皓兒,卻見地上的小世子爬起身,飛快地朝着推了他的那小孩衝了過去,拿着他桌案上放着的書本在他的腦袋惡狠狠打了三下。

——啪!啪!啪!

那小孩初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皓兒打了好幾下,忙站起身揮着拳頭就要打人,太傅連忙把兩人拉開。

太傅不過是個文弱書生,兩個小孩拼命一樣掙扎的力氣也很是可觀,弄得太傅袍子散了,束髮的玉冠掉了,臉上也被撓了一道,十分狼狽。

別的小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大聲笑鬧,屋頂都要被吵翻了。好不容易把兩小孩拉開,太傅氣怒地罰他們抄弟子規。

在太傅眼中,因爲是皓兒先動手的,自然罰他抄的遍數更多。

皓兒委屈得不得了,被人說壞話,被推得摔了個屁股墩兒,胳膊肘還黑青了一大塊。偏偏太傅罰那小孩兒抄五遍,罰自己要抄十遍。

胸口悶悶地疼,淚花在眼眶裡轉啊轉,皓兒用力咬着脣才忍住。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這才難過地磨蹭了出來。

這一日江儼踩着點到了蒙學館,沒等半炷香的功夫就接到了皓兒。皓兒看到江儼並不像往日一樣跑上前唧唧喳喳地告訴他今天老師講了些什麼,反而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挪騰,鞋底磨着地面嚓嚓地響。

走在他後頭的太傅大人冷着臉批評道:“君子應站如鬆行如風,彎腰駝背的成何體統!”

皓兒縮了下脖子,扁着嘴委屈地應了是。

江儼忍不住皺眉,當着太傅的面他也不好偏袒小世子。等到太傅走遠了,江儼才趕緊接過皓兒的書袋,問他怎麼了。

皓兒搖搖頭不說話,垂頭耷腦地一人走在了前頭。江儼跟在後頭,只能看到他小小的背影,看上去委屈極了。

回了長樂宮皓兒推說不舒服,連晚膳都沒吃,一個人鑽進了書房。

江儼偷偷跟公主打了小報告,容婉玗笑笑也沒當回事,猜測皓兒應該是被太傅罰了——這孩子氣性大,往日他被太傅罰了都跟他自己賭氣,覺得當着小夥伴的面被傷了面子,無論誰去問也不說話,睡一晚上到第二天也就好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想着皓兒應該餓了,容婉玗交待廚房做了一碗軟軟的蔬菜麪疙瘩湯,裝在食盒裡走去了書房,江儼亦步亦趨地跟着。

誰曾想到了書房,推門才發現推不開,房門居然被皓兒從裡頭鎖了!這還是皓兒第一次這樣做,容婉玗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次事情似乎有點嚴肅。

她換了個輕快的語調,揚聲喚道:“皓兒快開門,孃親給你送晚膳來了,香噴噴的排骨糯米飯,你最愛吃了。”

皓兒還沒有不理她,甕聲甕氣地道:“孃親我不餓。”

容婉玗顰眉,皓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平時下午散了學回來便用晚膳,等到亥時之前還得再吃一頓夜宵才能飽,不然半夜睡着都會餓醒。

——這是遇上了什麼事,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心思一轉,便道:“那孃親把食盒放在門口了,皓兒餓了自己來拿,孃親先回去了。”

裡頭沒有動靜,直到聽着容婉玗的腳步越來越輕,皓兒這纔打開書房門探出了腦袋。開了門卻見孃親提着食盒笑盈盈地看着他,就連魚叔叔也跟在後頭。

皓兒十分不滿地控訴:“孃親騙人!”

容婉玗也絲毫不給兒子面子,笑眯眯回嘴道:“皓兒小笨蛋!”提着食盒進了書房。

皓兒扁了下嘴,似乎有點想哭,淚珠子在眼眶裡頭滾了一圈,硬生生憋回去了。

皓兒確實是餓了,比平時吃晚膳晚了一個時辰,此時聞到香噴噴的糯米飯,像小豬一樣吃得呼嚕嚕的。容婉玗坐在一旁循循善誘:“皓兒今日在太學院學了些什麼?”

小孩兒皺了皺小眉毛,回答道:“三綱五常。”

“哪三綱哪五常?”

皓兒眉頭皺得更緊了:“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五常是仁義禮智信。”

“皓兒可有聽不懂的?”

皓兒遲疑着沒答話,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筷子。

——想來這就是原因了!她換了種問法,放柔了語氣問:“皓兒一個人在書房寫的什麼呀?孃親可以看看嗎?”

皓兒沉默了一會兒,小臉沉重地點了點頭。

桌案上筆墨紙硯俱全,已經擺了薄薄一沓紙,容婉玗細細看去,見打頭的一行字寫的是“朝起早,夜眠遲。老易至,惜此時。”

——認不出來……容婉玗神色微窘,又往下看了兩句,總算分辨出來原來這是弟子規。好些年不學,她都快要忘乾淨了。

寫滿規規整整正楷字的宣紙已經摞了薄薄一沓,每一遍寫完後,中間就用一張空白宣紙隔開,竟已經寫了三遍了。

原來是被太傅罰抄書了?皓兒以前也有被罰過抄書的,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不知這次皓兒爲何這般在意。

怕自己話重了讓皓兒難過,她特意放柔了聲音問:“太傅大人爲什麼要罰你呀?皓兒不聽話了?”

皓兒扁嘴委屈地喃喃:“纔不是!”

“那是爲了什麼呀?”

皓兒小大人一樣擺了擺手,無奈道:“跟你說也沒用,我還是自己想想吧。”公主聽得好笑,這小鬼頭!

陪着皓兒熬到了亥時,見他寫了一張又一張正楷,連寫好的紙都摞了寸高的一沓,皓兒還是不停地寫啊寫。

皓兒又寫完一遍,停下筆數了數寫好的份數,唉聲嘆氣地又繼續寫了。

他已經困得不行,上下眼皮都在打架。江儼偏頭看了眼公主,試探道:“世子去休息吧,剩下的屬下替你寫。”

她對皓兒的學業一向嚴苛,知道江儼這麼問是怕她聽了生氣,容婉玗沒出聲反對。皓兒卻搖搖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拒絕了他的好意,接着埋頭抄書了。

江儼只好另拿了紙筆,學着皓兒的筆跡寫字,他曾經仿多了公主的字跡,對這一事可謂駕輕就熟。想着若是世子一會兒寫累了,他也能幫着寫一些。

一大一小兩人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埋首在書案上寫字。容婉玗看得好笑,窩在一張鋪了軟墊的四方椅上拿着本雜記看得心不在焉。江儼怕她看壞了眼,又點了兩盞燈立在她近前。

漸漸地,皓兒熬不住了,埋在桌案上的頭一點一點的,眼睛睜也快睜不開了。用毛筆蘸墨的時候一不小心蹭翻了硯臺,眨眼的功夫放在邊上已經寫好的一沓紙都被墨汁浸溼了。

皓兒徹底傻了眼,反應遲鈍地愣了兩秒,突然咧開嘴“哇”一聲號啕大哭!

公主忙上前去看,皓兒一雙眼睛紅得跟兔子一個樣。一下子撲在她懷裡,扯起她的衣袖捂着臉不看她,還不停地往出蹦金豆子,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抽噎道:“太傅他、他、他欺負人,明明不是我先欺負人的,太傅非說我的錯更大!”

“……大家都打架了,別人都罰抄五遍,我要抄十遍!”

“孃親,太傅他欺負人!”

公主心都要碎了,皓兒自懂事以後就很少哭,她都忘了該怎麼去哄了。又聽皓兒的哭聲忽然一頓,大聲控訴道:“孃親也欺負人,你剛纔還嘲笑我笨蛋!皓兒纔不是笨蛋!”哭到這兒,皓兒瞪着大大的淚眼委屈地跑去找“魚叔叔”江儼尋安慰了。

“哇,魚叔叔,孃親是壞人!她說皓兒是笨蛋!”

他的眼淚滴到江儼手上,江儼跟被火撩了一樣,手足無措不知怎麼是好。只好僵着身子乾巴巴附和道:“對,公主是壞人!太傅也是壞人!”

兩人好說歹說,總算把人哄住了。皓兒憋回眼淚,聲音哽咽地講了這一天的遭遇。

公主心疼得快碎掉了,心裡頭又是對那些孩子年幼無知的怨怪,又有對徐肅深深的怨恨。可說到底是當年自己識人不清,偏偏讓皓兒遭罪。

江儼的肩膀寬厚,聲音又低沉磁性,雖然話不多,憋出口的也只有“世子莫哭了”“屬下替你寫”這樣乾巴巴的安慰,話裡卻滿滿都是深沉內斂的溫柔。

皓兒趴在他懷裡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江儼這才輕輕抱他去了書房後的一張小榻上休息。

公主心疼得要命,溼了張帕子給皓兒擦了臉,又聽皓兒閉着眼嘟囔了一句“孃親是壞蛋”,趕緊附和地跟着罵了自己一句,皓兒這才睡得安穩。

好不容易寫好的幾份都被墨汁染花了,除了最底下的兩份還能用,剩下的都被墨糊了一大團。江儼和公主面面相覷,忍不住異口同聲地笑了。

——這下可好,正主都睡了,剩下的八遍弟子規只能他們來抄了。

模仿着皓兒的字跡,仿得差不多像了個十成十,倆人才開始謄抄。畢竟太傅每日爲學生批改作業,可不是好糊弄的,他一定又十分清楚能在太學院唸書的孩子都是富貴人家出來的,爲人父母的心疼孩子,指不定就讓下人幫着代寫了。

所以但凡敢罰學生抄書的太傅都十分火眼金睛,若是被查到了代寫,一定會被罰得更重。

還好皓兒年紀小,只會寫端端正正的楷字,倆人學了一會,也就像模像樣了。

滿室靜寂中,江儼微微勾起脣角,回憶道:“屬下曾經熬夜給公主補過課業,如今要陪着公主給世子補了。”

公主瞟了他一眼,心虛地否認道:“你胡說,我小時候聰明好學又乖巧聽話,哪有被太傅罰過?”

江儼聽了這話也不拆穿她,嘴角噙着的笑容更深了兩分。

那還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公主一貫不愛聽經史子集一類一本正經的課,偏偏太學院的女學館裡頭講得大多都是這些。四書五經、十三經啊,光看那些個書名就十分惱人。

偏偏太傅還就愛講這些,引經據典旁徵博引,自以爲講得趣味十足,殊不知底下的學生們能撐着眼皮不打瞌睡已經夠給面子了。

那時候江儼經常趁着出宮的時候從宮外頭淘換回一些野史、遊記之類的雜書,不光充裕了公主的藏書,公主連上課無聊的時候也用來打發時間。

公主還一向機靈,把雜書外頭包上“論語”的書封,別的學生捧着論語打瞌睡的時候,她卻總是能看得趣味盎然。偏偏她還能分出一半注意力來聽女夫子的課,講的大概是個什麼內容她也從不會漏過,便是被隨堂點了名,也能鎮定自若回答上夫子的問題。

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一日她跟往常一樣在課堂上看閒書,卻被女夫子發現了。因爲夫子前一日已經講完了《論語》,開始講《孝經》了,她卻還貼着《論語》的書封,自然露餡了。

當下人證物證俱全,想賴都賴不掉。

那女夫子平時溫溫柔柔的一人,但於授業上一向嚴謹,絲毫不念及公主的身份,毫不留情地打了她一通手板。還罰她回去把當堂課上講的知識都抄上十遍,一字不漏地背熟了,還得寫出自己的見解。

那一日女夫子講的是《孝經》的前三章,這前三章分別是《開宗明義章》、《天子章》與《諸侯章》。其中內容不算深奧,可若說自己的見解,那可真是見仁見智,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譬如這頭一章《開宗明義章》說得是孔子與徒弟曾子談起國事,說這上古時期的賢明君王,他們的品行與德性都十分優秀,所以才使得天下人心歸順,百姓和睦。然而治世與階級是分不開的,有王侯將相簪纓世家就必有低卑庶民平頭百姓,然而上上下下都沒有怨恨不滿的。

孔子說這就是孝,孝是一切德行的根本。“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這便是孝的開始;待有所建樹後光耀門楣,揚名於後世,這邊是孝的最高境界。說到底,小到孝順父母,大到爲帝王鞠躬盡瘁,通通都是孝的本意。

這內容委實算不上深奧難解,但能從中衍伸出的深意無數,這還只是頭一章的內容,公主光寫這篇的見解就寫了好幾個時辰。

江儼心疼她腫出紅痕的手心,恨不得把那夫子揪過來狠狠打一頓,面沉如水地給公主包了手,又面沉如水地攆她去睡覺。

公主不聽他的,被江儼面無表情地盯了一眼,就乖乖去睡覺了。於是剩下罰抄的內容都是江儼熬夜替她寫完的。

這事雖過去許多年了,江儼仍然記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公主也沒有忘,不過是不好意思承認罷了。

兩人邊說話邊抄弟子規,一邊是天馬行空的閒談,一邊是刻板嚴肅的弟子規。本又困得厲害,抄着抄着就容易走神。

公主突然“哎呀”了一聲,顰了眉尖抱怨道:“你別跟我說話,我都寫錯字了。”

江儼湊過去看了一眼,伸了自己的毛筆過去把那個錯字塗黑了,低聲道:“錯了便錯了吧,塗掉繼續寫就好了。”

“不行,那樣不好看,像被老鼠啃壞了一塊,難看死了。”一向嚴於律己的公主揉掉這張紙,重新換了一張紙。

江儼笑笑不說話了,卻趁公主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把那張被寫壞了揉爛了的紙藏進了袖裡。

——上頭有公主的字跡,怎可隨便扔了?

沒寫完這頁,卻聽公主輕嘆口氣道:“咱倆還是說說話吧,乾坐着寫太困了。”

看她把眼睛揉得紅紅的,江儼心疼得不得了,催她去睡她又不聽。只好下筆更快了些,一邊說些有趣的話讓她別那麼悶。

公主還是沒堅持多久,沒過一會兒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儼側過臉偷偷看她——蛾眉淡掃,眼睫微顫,嬌嫩又一向略顯蒼白的脣微微抿着。他離得太近了,燭光躍動中,甚至能看得清公主臉上細小的絨毛,淺淺的,看起來美極了。

他看着公主,眼裡的暖意

作者有話要說:  他看着公主,眼裡的暖意似化成了一汪水,眸底蘊滿了無數平日不得見的情意。

江儼看了許久,這才彎下身用最輕最輕的力道抱起她,原地僵着身子站了一會兒,見公主沒被吵醒才放下心來,走到了矮榻邊又輕輕地把她放下,扯開被子一角給她蓋好。

睡熟的皓兒翻了個身,胳膊搭上了公主的肩膀。江儼怕壓得她血流不暢,輕輕把皓兒的胳膊挪開,這才放心離開。

她剛纔寫的那一張還沒寫完,剩了一小半內容。江儼拿起來看了一會兒,也疊好收進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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