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畫

承熹四處走了走,大約是一兩個月沒住過人了,屋子裡頭有些灰土氣。從沒進過這麼髒的屋子,承熹站在房門口邁不開腳。低頭竟瞥見門縫處有個髒兮兮的蛛網,忙往後退了半步,心中發愁:“這得收拾到什麼時候?”

江儼探頭瞅了一眼,他也不是什麼愛收拾的人,拉着公主就走,“等暗衛來了,他們會收拾,咱們先出去買些東西。傢俱還能湊合,被服牀鋪總得是新的。”

兩人在布莊買了幾身成衣,又給承熹量了尺寸,不知定了幾身衣裳。承熹不好在外人面前駁他的臉面,出門卻湊近他一些,無奈說:“不能買這麼多,咱們快沒銀子了。”

承熹雖算不上奢侈,卻也從不知什麼叫節儉。若不是此番淪落至此,根本想不到這樣的小事。可她也從來不知江儼竟比她還要不知柴米貴。

江儼握上她的手,笑問道:“公主忘了屬下家中是做什麼的了?”

承熹一愣,江家是京城的古玩大家,先前城西那陶瓷作坊的主人便是江家的旁系親眷,莫非還有別的親戚?可天天跟人借銀子,實在太難爲情了。

江儼領着她走到了城中一家書齋,買了幾張上乘畫紙。在書齋裡頭也有生漆賣,小二笑着問:“客官這是要自己制墨?何苦這麼麻煩,我這裡的墨錠也不是次貨。”

江儼點點頭沒作聲,帶着公主出門又買了些豬油和桐油。在沿街的小藥房裡又抓了幾味藥材,分別是麝香、冰片、公丁香。

承熹不明所以,懷着一心疑惑,只能被他牽着走,心中好奇極了。江儼一手拎着一大包東西,另一手卻把承熹護得好好的。雖市集上行人衆多,卻也沒一人能沾着她的衣角。

他又去皮貨市場上挑了一塊鹿皮,這皮子本質量上乘,只是如今正是盛夏,賣不出去積了貨,也都是賤價買的。

等到採買回來,院子已經收拾妥當了。十幾個暗衛跟了來住進了前院,都是一副家丁打扮,剩下的幾十暗衛安置到了別處。裡邊院子住進來兩個女暗衛,都不會伺候人,只能近身保護。

承熹進屋一看,蛛網灰塵什麼的早不見了,屋子裡頭連傢俱都是煥然一新。門上掛着的竹簾捲了起,晌午的陽光灑了進來,照得屋子裡暖洋洋的。

“公主看看還缺什麼,叫他們去添。”江儼交待一聲,自己去了廚房的竈臺邊,蹲下身把底下用松木燃成的焦炭取出來,濾去了粗渣,只留下了細細粉末。

承熹搬了兩張椅子,一張放在他身後,自己也坐下了,好奇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這是在仿製上好的漆煙墨。如今手頭拮据,將來回京可能還要走南面繞個遠路,得把路費攢下來。”江儼把麝香、冰片、公丁香各切了一小塊,研成細粉與那松木灰渣攪合成水,又說:“可惜材料不全,缺了一樣,也只能勉強爲之了。”

原來是要制墨。承熹不想打擊他,只好委婉說道:“徽州每年給皇家進宮的上好漆煙墨,一塊墨錠大約是八十兩,在民間的話怕是會更便宜些。”這話說得委婉,意思卻挺明白:若是要靠制墨賺錢,也賺不了多少銀子。

江儼也不否認,只示意她稍候片刻。

承熹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知道另有乾坤,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他動作。江儼在墨汁中添入了用碎皮子熬出的膠和少量豬油桐油,又把麝香、冰片、公丁香按一定比例兌了進去,與先前的墨汁攪在一起。

她還想要再看,江儼卻帶着她去用午膳了,他匆匆扒了兩口飯又在院子裡鼓搗。等承熹睡了午覺起來,見盆中的墨色已隱隱泛了紫玉光澤。湊近些聞了聞,墨中能聞得到香氣,潤筆一試,細膩滋潤,果然是好墨,“還真的成了?”

江儼手指碾了碾,覺得香味色澤都是上乘,又從公主的首飾上剝了最外面一層金箔下來,在手指間一過,便碾成了細細的粉末狀,添在了墨裡,研均勻了,牽過承熹坐到書桌前,斂袖提筆給她,“還請公主作一幅畫。”

承熹不解:“這是要做什麼?”

江儼回道:“畫幅畫,充作前朝宮廷畫師所畫,賣給富人。”

“這不是騙人麼?”承熹怔怔問。說白了就是以次充好以假亂真,贗品充作真品,才能賣出高價。

看公主表情呆怔,脫口就是一句“騙人”,江儼抿抿脣低聲說道:“奇淫巧術,還請公主莫怪。”

承熹心尖微微一疼,這人從來都心思細膩,怕她看不上這些所謂的奇淫巧術,趕緊笑說:“並非如此,便是奇淫巧術也有其門道,說不上騙人。何況是我親手所畫,比前朝的宮廷畫師也差不到哪兒去,不是騙人。”

看江儼釋然了些,承熹又爲難道:“我雖從小學畫,可一向只求隨心,沒仿過什麼大家名畫,只跟着一位女畫師學過幾年,可她在民間也算不得有名。”她沉思道:“倒是仿過兩幅前朝了聞大師的山水寫意,可畢竟用筆生疏,露了陷就不妙了。”

江儼微笑着搖頭:“公主不用仿任何人,隨意畫什麼都好,也無需苛求精謹,只要帶了皇家貴氣就是了。”

承熹不解:“這是爲何?”既然是要仿畫,不該是越有名的古作才越珍貴?

江儼略一思索,斟酌了一下該怎麼解釋。“畫作一如古玩,有人專門爲鑑賞,覺得只有名流畫家的作品才值得珍藏;可有些人卻專門爲顯擺,這類人通常家財萬貫,那些清流正派名家的畫作再貴也買的來,他們卻不稀罕。”

看承熹若有所思,估摸着以公主的玲瓏心思已經明白些了。江儼繼續道:“他們所求的,正是這一類專門供給皇家的宮廷畫作。若是能收藏這樣沾了皇家貴氣的畫,方顯得自己身份尊貴。”

“可宮廷畫師的畫作定然不能輕易流出宮,也不能在明面上買賣。民間想要以假亂真的卻大有人在,自然畫藝高下千秋萬別,價錢也不能一概而論。”

“而公主筆下有貴氣,自然畫什麼都是好的。”前朝畫作難得,宮廷畫更是難尋,兩樣加起來便能賣個高價。

承熹聽得瞠目結舌了。她知道各行有各行的門道,可萬萬不知道會有這麼大的門道。沉默片刻後,不禁搖頭嘆道:“我本以爲自己博聞強記,讀過不少詩書。可聽你這麼一說,原是我孤陋寡聞了。”

“哪裡算得上孤陋寡聞?”江儼忙說:“不過是些奇淫巧術罷了,雖是騙人,卻也能應付一時之急。”

承熹握着筆遲疑了一瞬,忍不住問:“這能糊弄得了內行人嗎?”

江儼笑了:“試試看就知道了。”

承熹心中仍有些惴惴,想了想也是這個理,舔好墨略一停頓,下筆時便心無旁騖了。落筆畫了一副富貴花鳥瘦石圖。既是達官貴人想要的,富貴花鳥,長壽瘦石,也算是好寓意了。

畫完後又提了款,仿了前朝一位名家的刻印。再加上江儼以前又見過太子的私印,也仿了出來,蓋在了右上角。意思便是前朝宮廷名畫,當今太子收藏過的。

等了一刻鐘,畫便幹了個透。江儼在乾透的畫紙背後用藤黃加赭石成的淺色渾水塗抹,染成舊的顏色。又拿排筆蘸了隔夜的陳茶,在紙上均勻塗抹,白紙慢慢地變黃了。

待畫紙乾透,因固定了畫的四角,紙的褶皺起得不多,卻很明顯變舊了不少。

“這能行麼?”承熹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見紙張果然十分脆,拿起來透光一看,上頭有像風化一樣的斑點。再看幾枚陽文印,秀勁質樸相得益彰,一看便知是有功底的。

“這畫是假的,又講不清來歷。若是別人問起這畫是怎麼來的,咱們又說不清,不會被報官吧?”

江儼小心翼翼把畫的四條窄邊裁出來,裝作是從裱褙上裁出來的。卷好後,又在畫軸的側面用染了點點灰塵的泥水抹了兩下,不疾不徐解釋說:“宮中真跡極少流出,就算是大家也辨不分明。”

“故而民間慢慢有個了說法:但凡是來歷分明的,賣家能講得頭頭是道的,十有八/九是假畫;反而越是來歷不明的,是真跡的可能就越大。”

“那要賣給誰?可找好了買家?”

江儼搖搖頭:“不用去找,古玩樓旁邊便有典當行,自有識貨的在那蹲點。”

承熹照了照鏡子,見臉上的妝容沒有花,仍是一張黑黃的臉,便與江儼一同去了。

一般人家沒有什麼老物件,而能過得下去的人家也不會輕易來當祖輩留下的老東西。典當行瞧着冷冷清清的,鋪面也不大,格擋裡頭坐着幾個正在玩牌九的老頭兒,見有人來了,手上還抱着個畫軸,登時來了興致。

檯面上寫着幾個大字“來路不明不當”,承熹扯扯江儼的袖子,指着給他看了看,江儼搖搖頭,示意無妨。

很快地,一個佝僂着背的白鬍子老頭兒走了出來,一把白鬍子亂糟糟的,有些不修邊幅,唯獨兩隻手十分乾淨,指甲修剪圓潤。他接過江儼手中畫軸慢慢打開,眼睛一亮,又眯着眼細細瞧了瞧,更覺不是凡品。

江儼拱拱手,不卑不亢道:“這是前些年機緣巧合之下得來的,如今家中生變,一時週轉不開,還請您開個價錢。”

這老頭兒擡眼瞥了江儼和他身後的承熹一眼,眸光微閃,又強自忍耐下眼中精光,指着一處讓兩人坐下。

他從木匣子裡小心掏出一副黃玉鏡架在鼻樑上,細細瞧了瞧手中這畫,隨口說:“瞧着也不是頂好的物件,只能算箇中上,你開個價吧。”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這樣的道理江儼自然一清二楚。他雖常年在宮裡,不摻和家中生意,可畢竟是古玩大家出來的,江家的孩子各個腦子活泛,江儼也差不多哪兒去。

和氣生財的道理江儼懂,卻不會用。也不說別的,當下一口咬死:“五千兩,不二價。”

作者有話要說:  1.新畫做舊和制墨方法來自百度。宮廷畫師什麼的,是鑑寶節目看多了,自己胡謅的,莫考據……

2.虔城再寫一章,然後就要離開了,會採取一種比較特別的方式離開。回京大概還得寫個五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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