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三,西北風颳了起來,氣溫驟降,呵氣成霜,站到野地裡,人不一會就凍麻了,耳朵鼻子就像掉了一樣。張雲山被時限逼得急,強迫康平出戰,康平強忍怒氣對張雲山說:“相公,你也看看這天氣,人在外面連刀槍都拿不住,如何廝殺?賊兵又在山路上潑了水,人走在上面就要摔跤,哪裡上得山?好歹等天氣晴了再說。”
張雲山罵道:“你們這些賊配軍,吃着朝廷用着朝廷,要打仗了就嫌天冷天熱逡巡不前,你也知道前兩日孫相公下了文來,限日剿賊。如果誤了時限,回去我問你個養寇自重的罪。”
這些日子連續進攻,禁軍死傷慘重,卻沒有一絲進展,軍中已是怨聲載道,士氣低落,聽到張雲山如此臭罵,旁邊站着的兵士都冷眼看着他。
康平被張雲山催得無耐,只好再點起人馬向山上進攻,進攻的士兵走在山路上腳下打滑,跌跌撞撞,又兵無戰心,只想應付差事,幾次上去,箭都沒放幾枝,又原路下來。張雲山只是罵,卻也拿這些禁軍沒有辦法,只好吩咐收兵。
到了晚上,風颳得更加大了,扎得不穩得的帳篷都被風吹了起來。鄉兵一直沒參加戰鬥,精神還算正常,到了晚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烤火,討論着眼前的戰事。趙子峒見風越刮越大,一時半會停不下來,怕營中起火,到處巡視,命令小心火燭。晚上又特意加派了人手巡邏,尤其吩咐注意火情,出來一仗沒打,被自己失火燒了回去,樂子就大了。
趙子峒的帳篷裡,趙子峒和童涵冬李彪林濤幾個人圍住一盆炭烤火,李彪罵罵咧咧地道:“這個鳥張相公,眼高手低,先前來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以爲他能手到擒來,結果這麼多日子就是在這裡乾耗着,一絲進展沒有,難道他想在這裡過年不成,害得我們跟着受苦。”
童涵冬也連連嘆氣:“這一千多人呆在這裡人吃馬嚼,有多少糧食夠吃的,真要再待上一個月,糧倉也要見底了。”
這裡軍隊的糧草,全靠童員外徵集,童涵冬回去操辦,回去一次被童員外罵一次,搞得童涵冬鬱悶無比。
趙子峒也是滿腹心事,作爲童員外的準女婿,他代替童員外帶領鄉兵來助戰,說是鄉兵,連後世的民兵都不如,最基本的刀槍都不全,幾個人
才能配上一張弓,又缺少中訓練,戰鬥力低得令人髮指,只能壯壯聲勢罷了。若要讓趙子峒比,就是後世農村春天徵調了修水庫的民夫也比這些人有戰鬥辦。可那邊禁軍進攻不力,張雲山把附近的弓手都調了來,加上禁軍湊了八百多人,依然拿王俊沒辦法,這幾天又盯上了趙子峒的鄉兵。趙子峒不是怕打仗,到了這樣的時代,戰爭早晚不可避免,可這樣的仗打得實在不值。昨天碰到黃安卓,趙子峒還跟他商量,這樣耗下去,還不如把王俊招安了拉倒,反正朝廷現在正滿天下招安,與其等到實在沒辦法了去求王俊,還不如現在主動。黃安卓只是苦笑,他現在被張雲山壓得擡不起頭來,一點權力沒有,根本說不上話。
林濤起身到帳篷外面撒了泡尿,回來凍得直哆嗦,到火盆邊搓着手說:“這什麼鬼天氣,把鳥都要凍掉了,風又大,恨不得把人吹上天去。我要是王俊那廝,晚上派幾個人下來放一把火,乘亂殺一陣,圍也解了。”
趙子峒心中一動,起身掀開帳篷的門簾,一陣寒風迎面撲上來,差點閉過氣去。回到火盆邊,趙子峒對林濤說:“你既然想到了放火,王俊十之八九也想到了,我們早做打算。”
李彪不以爲然地道:“王俊那廝,只會賺娘們的錢,哪裡有這腦子。”
趙子峒可不這樣想,對李彪說:“你要明白,現在山寨裡可是有一千多人,王俊想不到,他手下也必然會有人想到。現在我們只要分析一下,如果王俊派人下山劫營有幾成勝算,只要有七成以上,那就必然會來了。”
童涵冬道:“先生說得對,人多了什麼辦法想不到,只要王俊不傻,就不會放過機會。”
趙子峒心說,這可不是王俊傻不傻的問題,而是如果把王俊的決定作爲一個隨機事件,確實只能猜,而如果把王俊的決定看成許多人隨機決定的總和,那某些事情就成爲了必然,這就是受後世教育的好處了。
幾個人一合計,經過這些日子的戰事,王俊損失不大,士氣應該還旺盛,反觀官兵連受挫折,人無戰心,如果乘機反攻,勝算應該很大。即使不能一戰成功,全身而退應該不難。想來想去,大家一致認爲,在這種天氣,王俊晚上必然會來劫營。
商量已定,趙子峒命其他人去安排
鄉兵準備晚上戰鬥,自己去找張雲山,現在大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既然想到了,當然要通知他們。
張雲山側臥在軟塌上,面前矮几擺着一壺酒和一鍋熱氣騰騰的狗肉,聽趙子峒說完,張雲山道:“這種天氣,白天官兵都走不了山路,晚上賊兵會來劫營,你在說笑嗎?”
趙子峒把自己的分析說了一遍,表示王俊今晚必來。
張雲山冷哼一聲:“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算無遺策,讓你這麼說,王俊即使傻到想不到劫營也會來,反過來呢,本官即使想不到要防劫營也會防,那還要主帥幹什麼?本官就認定了,賊兵今晚必不會來,理他們幹什麼,這你算得就不靈了。至於賊兵,本官也認爲你說的是無稽之談,快快出去,不要在這裡咶噪!”
趙子峒當時怔住,這位難道是要與王俊比傻嗎?實在難以理解他的邏輯,見說不通,只好去找康平。康平正在與手下禆將喝酒,這幾天戰事不利,又受張雲山的氣,頗有些心灰意冷,聽了趙子峒說的話,漫不經心地道:“趙二郎說的,我早已想到了,行軍打仗,都有法度可依,哪是那麼容易就被人劫的。二郎還是回去管好自己的人,還有,這兩天多弄些肉來,吃食越來越淡了。”
趙子峒出了康平的帳篷,在禁軍的營地轉了轉,這是正規軍,確實按照兵法的要求佈置得中規中矩,但人都已經懈怠了,自己都想出了好幾種法子偷襲。但人微言輕,說了沒人聽,只好悶悶不樂地回到了自己的營地。
童涵冬等人佈置完畢,回到帳裡問趙子峒禁軍的情況,趙子峒說了,幾個人心裡都有些發虛,這樣的情況被王俊偵察到了,那晚上更是非來不可了。
趙子峒悶坐了一會,跺了一下腳說:“張雲山那廝的態度着實可惡!”
幾個人見趙子峒着了腦,都上來安慰。過了一會,趙子峒突然擡起頭來,盯着林濤看。
林濤被趙子峒盯得心裡發毛,摸了摸臉,不知自己哪裡出了問題,問趙子峒:“官人有什麼事?這樣盯着小的。”
趙子峒說:“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幹,不知你靠不靠得住。”
林濤挺起胸膛道:“官人說哪裡話,我這一條命也是你救的,但有吩咐,林濤萬死不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