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衣不解甲,正在軍營裡休息,聽見趙子峒過來,忙迎出來叉手行禮。趙子峒問了軍中情況,對牛皋說:“金軍想來今天不會再進攻了,你吩咐大家都歇了吧,養精蓄銳再戰。”
整整一天,金軍都在緊張地伐木挖土建造攻城器具,沒有再向南陽試探。趙子峒站在城頭,目光閃爍,看看太陽將要西斜,涼風吹起,突然命令牛皋領兵再次出戰。
牛皋披掛整齊,不解地問趙子峒:“相公,再有一個時辰就天黑了,要不要晚上再去劫營?”
趙子峒道:“營哪有那麼好劫的?小心被逆推了。金兵忙了一天,現在必沒有防備,你再去與他們戰上一場,讓他們不得安寧。”
牛皋無耐,領了手下兩千人出城,過了護城河擺下陣勢。拔離速被趙子峒調戲得徹底怒了,派了一個猛安帶了一千多騎兵對陣,下了死令,不勝則斬。
金軍擺好陣勢,即有一小隊金軍向牛皋左翼衝來,趙子峒在城頭指近,用神臂弓把那一隊騎兵射得散亂,牛皋乘勢反衝,把那一小隊金兵衝回去了。
金軍見衝不破城頭神臂弓的封鎖,下了狠心,用五百重甲兵,遠遠下了馬,層層疊疊,遠遠向牛皋的中軍緩緩壓了過來。這纔是金兵的看家招數,人披重甲,後隊押前隊,只許向前不許後退,十人長死斬全隊,百人長死斬全部十人長,千人長死斬全部百人長,憑的就是一股狠勁,一往無前,在野戰中能與金軍一較高下的極其罕見。
趙子峒在城頭看着,覺得一陣冷風吹來,身子不由抖了一下。這是在野戰中第一次與金軍交鋒,不知牛皋這在後世留下偌大名頭的名將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驚喜。夕陽的餘暉照在金軍的鐵甲上,發出妖異的光芒,緩緩移動的金軍重甲兵像輾壓一切的戰車,向宋軍戰地前進。趙子峒眯着眼,看着金軍漸漸進入了神臂弓的射程,再次下令放箭。現在的神臂弓經過了改造,每張用兩個人,一個用腳蹬着絞盤並負責上箭,一個負責射擊,不但射速快而且比較從容,射擊者可以遠遠地瞄準。
進攻的金兵每人最少穿了兩重甲,神臂弓的威力雖大,可距金兵又遠,很難對付身穿重甲的金兵。太陽西斜,進攻的金軍拖着長長的影子,離牛皋的中軍越來越近。
驀地牛皋身邊旌旗前指,鼓聲響起,身後的弓兵放箭,三箭射完,隨着鼓聲中軍緩緩迎了上去。在鼓聲的指揮下,前進的宋軍每進幾步即放一輪箭,隨着兩軍越來越近,弓箭的殺傷力增大,不斷地有金兵倒下,可他們前進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
在城頭觀戰的趙子峒心
髒也隨着鼓聲緩緩跳動,全身的血液也凝重了許多。前世看電影,只有在看某些排隊槍斃的片子時纔有這種場景,伴着鼓聲,前進的軍隊彷彿每一步都踏在心上。古代軍樂又稱鼓吹,說起事鼓確實是有這種特殊的效果,清晰的韻率,引導着每個人的動作,使千人如一人。
西方的太陽已經摸到了山尖,兩隊人馬終於撞在了一起,前仆後繼,嘿,真的是前仆後繼,前方的倒了,後邊的上前,旗牌倒了,後邊接上,兩軍接戰,只有紀律嚴明的軍隊才最有可能笑到最後。趙子峒轉過頭去看着天邊的斜陽,他不想看下邊血腥的場面,他不喜歡殺戮,不喜歡鮮血,他要的只是結果,對過程他沒有什麼興趣。
太陽終於落下山去了,趙子峒轉過頭來,城下牛皋的中軍還與金軍纏鬥在一起,兩翼不動如山,衝不動宋的陣型,其餘的金軍也按兵不動。長出了一口氣,趙子峒吩咐身邊的親兵鳴金收兵,目的已經達到了,再鬥下去沒有意義,趙子峒並不奢望牛皋能大獲全勝,戰成個平手已經足夠了,城外的金兵有的是其他方法收拾。
看宋軍有條不紊地撤退,金軍主有不甘,咬着尾巴追了上來。趙子峒吩咐城頭的神臂弓把金軍後隊射住,牛皋掩後的部隊回頭一撲,金軍就撤回去了。
見了趙子峒,牛皋雙眼血紅道:“某正與金賊殺得興起,相公不何撤軍?”
趙子峒笑笑:“天色已經晚了,我還指望你今夜五更再去劫一次金人,不早點回來休息怎麼行?”
牛皋看趙子峒面色從容,不像是說笑,問道:“再去劫營?”
趙子峒點點頭:“金人未開教化,不過是一羣愚昧的野人,像一羣野獸一般,你與野獸較量,會與他正面比較嗎?人有人的辦法。”
牛皋還是不明白趙子峒的意思,但也沒多說什麼,帶了手下去休息,距五更天還有幾個時辰,休息的時間倒是夠,可這樣連軸轉他也有點吃不消了。
趙子峒看了遠方暮色中的金營,目光閃動,想了一會,下了城牆安排。
晚上北風又起,凜冽的寒風吹得早早冒出頭的綠芽在搖擺的枝條上苦苦掙扎。看看到了四更,趙子峒在城牆下兩眼發亮,臉上因爲興奮有淡淡的酡紅,前些日子壓抑得苦,這兩天他有種發泄的快感,自己都覺得與以前有些不同了,可整個人又特別興奮,更要命的是,他有點喜歡這種感覺了。
巨大的石砲旁,堆着無數燒得通紅的煤炭,被陶做的罩子攏成一個個圓球,石砲手在一邊忙碌地準備着,做發射前最後的工作。
“準備好了嗎?”趙子峒大聲吼道。
“準備好了!”
趙子峒長呼一口氣,手用力向下一斬:“射!”
一個個的火球劃破漆黑的夜空向金營砸去,一波接一波,似乎無窮無盡。趙子峒“噔噔”
跑上城頭,拿出望遠鏡看着遠方的金營,興奮得兩眼發光。白天看到金兵的軍營在石砲的射程範圍內他就想給金軍來一個狠的,先是牛皋劫營,搞得金軍不得安生,到了傍晚牛皋再次出城挑戰,讓金軍疲於應付而摸不清自己的底細,估計他們今晚怕再被劫營也不能好好休息,這樣的安排可能會使牛皋心裡有想法,可只要痛痛快快地打一場勝仗,沒有人再懷疑自己。直憋到四更,趙子峒纔出手,所有夠得着的石砲向金營發射燒紅的煤球,這火又不能用水撲滅,藉着風勢,先要他們半條命。透過望遠鏡,趙子峒遠遠看到金營裡一片慌亂,藉着風勢,軍帳連成一片成了火海。
到了五更,趙子峒走下城頭,看着披掛整齊的牛皋,趙子峒雙眼發光:“伯遠,這兩日辛苦你了,現在再加一把勁,殺金兵一個落花流水,看誰再敢窺伺南陽。”
牛皋叉手一禮:“但憑相公吩咐。”
趙子峒點點頭:“我再給你五百神臂弓手,這次不用像白天一樣淺嘗輒止了,只管狠狠地殺過去。”
牛皋領令出城而去,趙子峒走上城頭,直到看到牛皋的人馬靠近金營才停止發砲,遠方的金營發出震天的喊殺聲。趙子峒興奮地在城頭走來走去,不時用望遠鏡看一下遠方,雖然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可也看得出宋軍正對金軍展天絞殺。
過了大半個時辰,天才矇矇亮,終於回過神來的金軍開始撤退,南陽沒有騎兵,只好儘量絞殺來不急上馬的金兵,而金軍騎兵就無能爲力了。
正在這時,在滿天的霞光中,一支騎兵從北方冒了出來,向脫弦的利箭一樣向金軍衝去,剛剛死裡逃生的金軍還沒回過神來,許多人就已被砍落馬下。
趙子峒眼睛一亮,忙拿起望鏡觀察,離得太遠了看不真切,可越看越覺得眼熟。“是誰呢?”趙子峒想了半天想不出來,乾脆不去管他,有這一隊騎兵追殺,金軍這次就算一敗塗地了。
牛皋率軍把金軍的殘兵或殺或俘,看着遠方追殺金軍的騎兵也覺得奇怪,難道是從別處來的援軍?可附近的州縣已經全部淪陷,哪裡還能派出這樣成建制的騎兵呢?爲了防止出意外,牛皋分人把俘虜和繳獲的物資運回城內,自己帶了剩餘的部隊列開陣勢,靜靜地候在那裡。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那隊騎兵想是把金軍追沒了,再呼嘯着返了回來。
看一騎當先向自己奔來,牛皋不敢怠慢,迎上前去,叉手朗聲道:“在下魯山牛皋,敢問來者何人?”
前來的騎兵停住,只見一個長身漢子,騎在一匹雄駿的棗紅馬上,洋洋得意地說:“某是趙二郎手下騎兵統領李彪,你沒聽說過嗎?”
牛皋一怔,李彪的名字他是聽說過的,是最早隨着趙子峒征戰的心腹,可沒聽說過他是騎兵統領啊,再說,趙子峒哪來的騎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