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多山,又處中原要地,一千多年來歷朝歷代形形色色的勢力在這周圍不知建過多少軍事據點,現在多已荒廢,但許多防禦設施還在,是個落草爲寇的好地方。王俊佔據的山寨雖然不大,但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所以並不畏懼朝廷的軍隊。
州里來的有五百多禁軍,領頭的是提刑司的一位檢法官,名叫張雲山,一位叫康平的武將輔佐他。檢法官排位在幹辦官之上,這人又一向與黃安卓不和,黃安卓惹了亂子,心裡有些緊張,一大早就催着準備酒食。
不到午時,軍隊來到莊外,就地紮營,趙子峒隨了黃安卓童員外帶了衆人來到軍營犒軍。張雲山四十多歲,人長得高大肥胖,面白無鬚,客套了幾句,讓手下收了酒食,帶了康平到莊中赴宴。
酒過三巡,客套話講完了,說到對付王俊的正題上來。張雲山沉着臉問黃安卓:“黃幹辦,這王俊雖然地位低微,在軍中卻素有威名,你如何把他逼反了?”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黃安卓可戴不起,立即反駁說:“相公這是從哪裡說起。王俊這賊一向橫行不法,周圍鄉鄰都是證見,只是怕他,沒有人檢舉。這賊設局勒索別人錢財,苦主告到我這裡來,朝廷自有法度,我不能不管。到這裡辦案,我也是請了提刑相公的鈞旨的,所作所爲都是按照朝廷法度,何來逼反一說。”
張雲山哼了一聲:“這些以後再說,現在你先講講賊人的情況。”
王俊的情況講完了,康平面露難色說道:“那處寨子以前我也去過,裡面雖然不大,但住一兩千人馬不成問題,而且易守難攻,倉促之間恐怕耐何不了他。”
張雲山不以爲意地說:“那廝把寨子建在山上,看來是個不懂兵法的,他軍中雖然有糧,我們斷了他的水源,他又能堅持幾日?”
康平道:“相公有所不知,那寨裡有口深井,終年不涸,可供應千人以上,並不缺水。”
張雲山被人反駁了很不高興,對康平說:“那些賊不過是烏合之衆,康都監過慮了,只要官兵一到,必作鳥獸散。”
武將沒地位,康平沒法反駁,對有這麼一位主帥,心裡已經覺得不妙。
接着說起具體的進攻步驟,康平提議先由鄉兵強攻,禁軍隨後跟上,趙子峒聽了立即跳了起來。這不是坑爹麼,讓沒什麼戰鬥力的鄉兵作炮灰,禁軍摘果子,這個想法果然很強大。
聽到趙子峒拒絕,張雲山的臉
又沉了下來,貌似很有威嚴地說:“不管鄉兵禁軍,都是吃朝廷俸祿的,怎麼可以挑三揀四。”
趙子峒可不想爲了這種狗屁理由去給別人火中取栗,對張雲山道:“相公說哪裡話,鄉兵可沒吃朝廷俸祿,他們原就是鄉民結連自保的,又缺少軍器,又缺少訓練,怎麼幹得衝鋒陷陣的活?”
見趙子峒不給面子,張雲山就變了臉色,喝道:“你是什麼人?在這裡胡言亂語,”
童員外忙打圓場:“這是小婿,年少不懂事,相公勿怪。”不過他也明白張雲山的意思,並不答應他的要求。
又爭了一會,趙子峒就是不鬆口,這一答應了,第一個衝在前面的就是自己,這不傻麼,只是推託鄉兵沒有戰鬥力,只能在後面接應。張雲山無耐,只好同意康平領禁軍先攻,趙子峒領鄉兵在後接應,他原來的要求本就是無賴欺負人的,除非碰到傻子纔會同意。
一切安排妥當,第二天大軍撥營,向王俊的山寨進發,趙子峒領了鄉兵在後接應。他對這個時候的戰爭沒什麼瞭解,這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
到了寨前,只見一條只能並排走兩人的山路蜿蜒而上,盡頭就是寨門,寨門前已經堆了滾木檑石,王俊的手下在那裡大喊鼓譟。
見了這種地形,幾個人面面相覷,這可是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康平硬起頭皮,組織了死士,身穿重甲,手持大盾當先,弓弩手繼後,向山上攻去。
山下的官兵把戰鼓擂得山響,一百人的先頭部隊緩緩向山上移動,到了半山腰,亂兵放了滾木下來,官兵忙停住準備抵擋,不曾想半路被石頭擋住了,並沒有砸中。又前進幾步,隊伍停下,弓弩手開始放箭。弓弩是禁軍的主力,也是主要的打擊手段,山上的亂兵沒有準備,登時被射死了四五個,餘下的忙找地方躲藏。放了幾輪箭,乘着空隙,隊伍迅速向前移動,看看離寨門不遠了,亂兵突然竄出來,把滾木檑石一股腦放了下來,官兵躲閃不及,傷亡慘重。等滾木檑石過去,剩下的官兵重新組織,先用箭雨覆蓋,向寨門緩緩逼近。正在此時,山寨裡一聲鼓響,萬箭齊發,禁軍隊伍裡又有不少人倒下。康平見第一波被亂兵的弓箭壓制,後力不濟,龜縮在半路上,忙命令第二隊繼上。禁軍的強弓勁弩不是亂兵能夠相比的,付出慘重代價後終於抵達寨門,但進攻面太小了,無論如何也攻不進去。
趙子峒帶了鄉兵駐紮在蟒川河邊上,與童涵冬在前面觀戰,見官兵進攻受阻,童涵冬說:“這裡地形絕險,亂兵佔了地利,康太尉這樣一味強攻只怕不是辦法。”
趙子峒點點頭:“你說的不錯,不過他也沒有別的辦法,打仗就是硬碰硬,沒有過硬的實力
,只想取巧,或許會有一時僥倖,但不是長遠這計。不過不管怎麼說,康太尉還是太死板了一些,這樣一味堆人,只怕攻不破寨門。”
童涵冬問:“先生認爲該怎麼樣?”
趙子峒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樣短兵相接的戰鬥,一看平時訓練,包括戰鬥技巧小團體配合之類,這是禁軍缺少的,再就看組織性紀律性,命令一下,死不回顧,這一點禁軍比亂兵強,可也沒強到能把敵人輕易衝潰的地步。其實按後世的觀點,還有基層的骨幹力量也非常重要,能夠在最前線隨機應變,採取最合適的戰術,這是現在的禁軍不可能達到的。宋朝軍隊的待遇不可謂不好,尤其是主力的禁軍,賞賜到了氾濫的地步,精銳部隊,如果沒有專門由軍官組成的尖兵都不好意思向別人打招呼。可這些所謂精銳,純以勇力選撥,勇則勇矣,靈活性卻不夠。就像現在,攻到寨門口了,前方應該組織最精銳的小分隊不顧一切殺進去,後續部隊才能乘亂擴大戰果,一窩蜂擠在那裡跟敵人拼消耗,巴掌大的地方,你拼得過守軍嗎。
康平組織進攻了一天,沒有什麼進展,看看天黑了下來,只好鳴金收兵,點檢了人數,一天下來,折掉了四十多人。張雲山見亂兵並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一觸即潰,把康平罵了一通,怪他作戰不力,命令第二天繼續強攻。他與黃安卓一直不和,這次逮到了機會,原想自己帶兵一鼓作氣掃掉王俊,回去再給黃安卓小鞋穿,現在戰事不利,心裡焦燥起來。
到了晚上,趙子峒學着禁軍的樣子指揮鄉兵紮了營,又分派哨卡,親自巡視。童涵冬道:“先生也太小心了,我們在禁軍後面,莫非還怕賊人還劫營?”
趙子峒對童涵冬正色道:“行軍打仗是險事,一絲都不能麻痹大意。”這也不能怪他,前世看古代的戰爭,不管是史書還是演義小說,滿篇的都是劫營,你劫我的,我劫你的,劫了又劫,劫個不亦樂乎,輪到自己了,哪能不小心。趙子峒安排每個重要地方都要有哨,每個哨位必有明哨暗哨,哨與哨之間必須能互相臨視,他可不想像電影裡那樣來個猛人抹了一個哨兵的脖子就呼啦衝進中軍大帳裡來,安排得小心了又小心。
當天晚上風平浪靜,第二天康平指揮禁軍繼續進攻,戰況與前一天一樣,沒什麼進展,戰事就這樣膠着下來。趙子峒每天指揮鄉兵出陣,夜晚宿營,一天天的也熟練了,只是對於設崗放哨,絲毫沒有放鬆。
不知不覺就進入了臘月,黃河一線的金軍動作頻頻,發動進攻的跡像越來越明顯,西京留守孫昭遠對汝州的戰事非常不滿,設了期限,必須在臘月十五之前結束戰鬥,張雲山的壓力陡增,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