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峒一覺睡到傍晚,起來吃了飯,閒着沒事,在房裡教陳源和伯拱讀《千字文》。到了戌時,十幾個兵丁突然破門而入,徑直衝入房裡把趙子峒按倒。
阿雲和錦萍正在另一個間房裡帶着阿錦陪趙平妻子,聽見動靜忙衝了出來,見趙子峒被抓,阿雲上去伸開雙臂護住,喝問帶頭的將校:“你們憑什麼抓人?”
那個將校刷地把刀抽一半:“他的事犯了,張相公有令帶他去過堂。你不要防礙我拿人,不然這刀可不認得你!”
阿雲還要再說,趙子峒止住她:“他們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要爭了。我行得直坐得正,怕他什麼,我倒看看,這個張相公有什麼手段。”
阿雲只好讓開,看趙子峒被押走,交待了錦萍照顧屋裡,自己跟了上去。
前廳裡,張雲山早已升起大堂,童員外聽說拿了趙子峒,跑過來抖着手問張雲山:“相公,你這是做什麼?小婿明明立了大功,怎麼被你拿了?”
張雲山沉着臉:“他做的歹事犯了,今天我要主持公道,閒雜人等退出去!”
童員外無耐,只好退出前廳,見趙子峒被押了過來,只好站在那裡看着。
張雲山見了趙子峒,一拍驚堂木:“見了本官,還不跪下!”
趙子峒冷笑一聲:“我只跪祖宗,你還當不起。”
“大膽!”
張雲山剛要下令開打,黃安卓在一邊陰陽怪氣地說:“趙二郎是宗室,張相公你還真當不起。”
張雲山一口氣被憋了回來,胸膛起伏不定。調整了一下氣息,張雲山對趙子峒道:“你如何夥同王繼善詐騙別人財物,從實招來!”
“我什麼時候詐騙了誰的,相公還是說明白。”趙子峒臉色不變,這事真沒做過,假的成不了真。
“帶證人!”
張雲山一聲令下,楊偉被帶了上來,張雲山道:“趙子峒如何勾結王繼善,你從實招來。”
楊偉把他們設局詐騙楊安易的事說了,只是把主謀換成了王繼善。
趙子峒笑道:“楊二,你今天說的與上次可不一樣,這是其一;再者,這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倒是你可是從頭幹到尾。”
張雲山一雙眼鷹一般盯着楊偉:“楊二,你還有什麼補充?”
楊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啓稟相公,那個王繼善多次與我說起,是趙二郎指使他乾的,千真萬確!”
張雲山看着趙子峒,一字一頓地問:“你還有什麼話說?”
趙子峒不以爲然:“在下的命是王繼善救的,幾個月來我們同居一室,無話不談,他不止一次跟我講起,那個楊二的話,是一句也信不得。”
張雲山被噎住,王繼善又不在,紅口白牙,那不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冷笑幾聲,張雲山從堂上把從趙子峒家裡搜出的銀子丟了下來:“好個伶牙利齒,若不是有
證據,還讓人以爲是本官故意找碴來尋機報復你,這包銀子你認得吧?”
趙子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在下從沒見過。”
張雲山猛一拍驚堂木:“當面撒謊,你個刁民真是嘴硬。實話告訴你,這包銀子是剛剛從你牀下搜出來的,也已經過苦主和證人辨認,確是贓物無疑。看你外表忠厚,實際心藏奸詐。你聽王繼善說童員外的外甥年少多金,又喜好風月,便與王俊設下這個神仙局,欺詐別人錢財。你端的是狡詐,整件事情你不出面,只管坐地分贓。我說昨日你怎麼猜到了王俊要來劫營,原來你與這賊早有勾結,後來明明見你佔盡上風,卻還讓王俊從容逃脫。不用問了,定是王俊被官兵圍困,支撐不住了,與你裡應外合,使這苦肉計脫身。”
趙子峒冷笑道:“張相公真會編故事,扯了這麼一大篇,不就是要說最後那幾句嗎。昨晚那種天氣,傻子都知道要防賊兵劫營,我好心提醒你,誰知你遇事不清,識人不明,卻把我恨上了。難得你這麼會編,竟然能連貫起來,我只問你一句,你說了這麼多,可有一件證據?”
張雲山指着地上的銀子道:“這就是證據!”
趙子峒不屑地問:“這是從哪裡搜出來的?”
“從你房裡搜出來的!”
趙子峒嘆了口氣:“敢情剛纔我說的都是給聾子聽的,那我再說一遍,王繼善救過我的性命,幾個月來我們同居一室!張相公,這銀子是從哪裡搜出來的?”
張雲山憋得臉色發紫:“這可是從你牀底下搜出來的。”
趙子峒冷哼一聲:“你們搞清哪張是我的牀了嗎?”
張雲山眼睛一亮:“你是說銀子不是在你牀底下?”
趙子峒道:“我哪知道王繼善把銀子藏在哪裡?我只是覺得你們搞不清楚我睡哪張牀而已。自王繼善走後,我念他昔日情誼,換了張牀睡。張相公,你是讀書人,是朝廷大員,不要像潑婦一樣胡攪蠻纏好不好?公堂之上,不要把朝廷臉面都丟光了。”
張雲山腦羞成怒:“好個刁民!看來不打你是不會招了,來人哪——”
“慢!”黃安卓突然站了起來,向張雲山拱拱手,“張相公,趙二郎是宗室,可不是說打就打的,這案子無論如何要先通知宗正司我們纔好審下去。好在西宗正司就在洛陽,離此不遠,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張雲山眼珠轉了轉:“現在王俊逃亡在外,這廝領着鄉兵就在腹心,如果拖延,就怕禍起肘腋,來不及去洛陽了。”
黃安卓道:“張相公說趙二郎與王俊勾結,沒有一絲證據,難道就想就地正-法?”
張雲山沉默不語,黃安卓冷笑一聲:“在這裡你的品級最高,可不要忘了朝廷法度還在,由不得你亂來。此地離州城不過一日行程,你如果真是懷疑趙二郎,大不了明天帶他去汝州,自有提刑相公明斷。別說是宗室
,就是一個普通百姓,也不是你一個檢法官就能斷生死的。我在提刑司幹辦公事,絕不允許有人破壞法度。”黃安卓與張雲山矛盾一向很深,這幾天又被他壓制得苦,趙子峒羞辱張雲山,他心裡不知有多爽。而且這件案子明明白白就是無中生有的冤案,只要鬧上去,張雲山被降職罰俸都是輕的。所以黃安卓冷眼旁觀,就是要把案子鬧上去,鬧到提刑司,鬧到宗正司,最好鬧到中樞去,看張雲山怎麼收場。
張雲山陰着臉,盯着黃安卓說:“黃幹辦,你可想清楚了,先前出兵的時候,趙二這廝就推三阻四不打頭陣,打了那麼多日子,他帶人在一邊旁觀,從沒上過戰場。到了最後,他才跑出來,把賊首王俊放跑,事實俱在,黃幹辦爲他張目,你想過後果嗎?”
黃安卓回頭問趙子峒:“趙二郎怎麼說?”
趙子峒漫不在乎地答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人埋,這種道理我是知道的。張相公左一句右一句,無非是怨我沒給他面子,他的面子如果能要了我的命,趙二認了。”趙子峒見張雲山話越說越重,已經無法善了了,也就想開了,大不了魚死網破。黃安卓還不算過份,已經逼反了一個王俊,張雲山這是顛倒黑白,大不了再逼反一個趙二爺嗎,難道自己還不如王俊那個混混?
黃安卓沒想到趙子峒如此直白,忙道:“趙二郎說的過了,只要你站得直行得正,沒人耐何得了你,朝廷法度又不是給人看的。明日我陪你回汝州,稟過了提刑相公,親自去一趟西宗正司,定然還你一個公道。”趙子峒的話裡已經有反意,把黃安卓嚇了一跳,沒想到趙子峒看着老實,關鍵時候也光棍得很。“殺人放火金腰帶”來自後世的歌詞,黃安卓沒聽過,可民謠“若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那就如雷貫耳了。
張雲山冷笑連連:“果然我沒冤枉你,就讓你看看,本官的刀利不利。”
黃安卓見事情鬧僵,對張雲山高聲道:“張相公,你審這案子我也聽了一會了,你說趙二郎勾結王俊,全憑猜測,那我也猜一番,你聽聽如何?要出軍的時候,你讓趙二郎領鄉兵去做替死鬼,趙二郎不肯,得罪了你,你懷恨在心。到了昨夜,趙二郎提醒你要防賊兵劫營,你因個人好惡,不但不聽,還嘲笑趙二郎,結果賊兵真的來了,因你無能,差點葬送了全體官兵。趙二郎不念舊惡,挺身而出,救了你和官兵的性命,並反敗爲勝,攻敗了賊兵山寨。結果你不但不感激,還恩將仇報,當然也怕回去上司追究你統軍無能的責任,嫁禍趙二郎。我們這兩種說詞,你說哪一種更靠譜些?”
張雲山臉色發黑,說不出話來。作爲檢法官,他排位在黃安卓前面,可也不是黃安卓的上司,兩人只是同事關係。先前能壓住黃安卓,那是因爲黃安卓逼反了王俊被他抓住了把柄,現在形勢反過來了,跟他來的官兵未必會跟他擔風險,那也拿黃安卓沒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