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是親戚,齊建樹當然知道自己堂弟的家境不怎麼樣,多半是沒有錢投注的。所以也不等兩人說話,他主動向身邊衆人笑着解釋道:“我這個表弟,從小家教很嚴,只要和個賭字有關的東西,都絕對不准他沾手的。所以大家不用管他啦,咱們自己下注玩吧。”
衆人紛紛點頭,各自善意地表示理解。當下也不再理會齊東陽和方楚楚,轉而興高采烈地討論起即將進行的拳賽來。
方楚楚狡黠地眨眨眼睛,湊到齊東陽耳邊低聲笑道:“師父,妳被看扁了哦。怎麼樣,要不要我拿張黑卡出來,投注個百兒八十萬的,替你爭爭面子啊?”
齊東陽啞然失笑:“黑卡?哦,就是阿米利加國,運通公司所發行的百夫長黑金卡吧?理論上可以購買任何有價商品,無額度上限消費的那種東西?行啦,妳有黑卡就小心收好吧,拿出來幹嘛?張安寧周世道他們,也沒像小說裡的囂張反派那樣,對着我們拼命放嘲諷啊。高射炮打蚊子,太小題大做了吧。”
“嘖,居然不能打臉,真無聊。”方楚楚不滿地嘟起嘴巴,安安靜靜地坐了回去。一雙眼珠子轉來轉去,也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齊東陽他們來得挺巧。坐下還不到半小時,拳賽便開始了。出場的兩名拳手,藍方就是那名八一散打隊出身的退伍軍人。紅方則並非華夏人,他皮膚黝黑,渾身花花綠綠的,到處都有紋身。卻是一名緬甸拳手。使用的技法是“斌道”。
周世道賣弄學問,向着擂臺上指指點點地評論道:“所謂斌道,其實和泰拳差不多,都是古代高棉武術的分支。區別就在於現代泰拳要戴拳套,而斌道始終堅持不用拳套。而且斌道允許用摔法,泰拳則很少摔。”
不過話說回來。現代的泰拳,在長時間和世界各國高手的交流當中,不斷地對自己加以完善改進。很多古老不實用的技術,都遭到了淘汰。
相比之下,斌道則一成不變,還是保留着那些早就在擂臺上,被證實完全沒有用的古老東西。所以實際上,斌道已經遠遠落後於泰拳啦。”
衆人所坐的位置十分靠前。距離擂臺,不過就是五、六米遠而已。周世道的說話聲音又大。不但坐在他們附近的其他觀衆,甚至連擂臺之上,也能聽得到。
那名緬甸斌道拳手,原本正依照傳統規矩,身披戰袍,頭戴花環,在擂臺上屈膝跪地,面向觀衆席埋首不動,默默祈禱。突然間聽到周世道的說話聲,他身軀明顯一震,隨即微微擡頭,放眼向這邊看來。目光之凌厲,赫然宛若刀劍。
這邊觀衆席上,衆人根本就沒發現有任何異樣。聽過周世道的說話,楊婷恍然點頭,道:“哦,原來這樣。那麼說,這場比賽,那個斌道拳手輸定了,對不對?”
周世道:“這個當然。其實不僅那個什麼斌道,我們華夏國的功夫也一樣。越是自吹自擂,說自己歷史有多麼悠久,祖宗出過什麼牛人的,現實中就越是不能打。”
越說越是來勁。周世道大聲高談闊論道:“所以按我說啊,那些過氣落後的,不合時宜的東西,就應該統統丟掉。什麼洪拳詠春蔡李佛,什麼太極八卦形意……都是吹牛!吹就天下無敵,打就無能爲力,從上到下,全是一夥騙子。國家早該把他們的山門都給封了,全部改學散打纔是正道啊。”
旁邊衆人又是連連點頭,讚歎不已。齊建樹雖然覺得這幾句話說得有些過火,但自己內心,其實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也沒出言反駁。
倒是方楚楚聽得勃然大怒,當場就想發作。要知道,她外公就是詠春門中的一代宗師,外號“講手王”。周世道居然說什麼“全是一夥騙子”,那不是把她外公也給罵進去了?
齊東陽卻及時按住了方楚楚的手,向她笑着搖搖頭,示意稍安勿躁。方楚楚憤憤不平,低聲咬牙道:“師父,幹嘛不讓我動手教訓這小子啊?”
齊東陽笑道:“何必和這種人一般見識。等着瞧吧。他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就和進了墳地罵死人沒什麼區別,早晚要吃苦頭的。”
方楚楚一怔,向擂臺上瞥了兩眼,若有所思地安靜坐下,不再說話了。
“嘟嘟嘟~嘟嘟嘟~”
刺耳電鈴聲一陣接一陣,響遍全場。緊接着,巨大鐵籠無聲無息地從天而降,把整個擂臺完全罩住。站在擂臺之外的主持人,則熱情洋溢地拿起了話筒。
“先生們女士們,歡迎光臨荷包島體育中心。閒話少說,今天的第一場拳賽即將開始啦。紅方郭大瀝,散打高手,外號人肉坦克。體重75公斤,戰績七勝三平,至今未嘗敗績。
藍方哥丹敏,緬甸斌道高手,外號叢林獵手。體重75公斤,戰績五戰全勝,同樣未嘗一敗。哇,這一戰旗鼓相當,肯定打得難分難解啊。先生們女士們,你們都已經向自己心目中的勝利者投注了嗎?如果都已經投好了注的話,那麼現在我宣佈,比賽開始!”
“當~”一下嘹亮鐘聲敲響。聲猶在耳,那名緬甸拳手猛然擡頭,從喉嚨深處發出厲聲嘶吼,雙腿發力猛地一撐,當即似利箭破空騰空衝出,瞬間就把彼此距離拉至咫尺之近。更不由分說,衝着散打拳手的面門,就是一拳轟過去。速度之快,幾乎目不暇給。
散打拳手的格鬥經驗也十分豐富。他知道斌道這種拳法,向來重攻擊而輕防守。最擅長以高頻率的攻擊,對敵人進行密集壓迫。
假如一味防守的話,只會被硬生生拖進對方的節奏之中,到最後完全沒法子還手,只能不斷捱打。所以散打拳手不假思索,立刻斷聲低吼着揮拳出招,反擊對方面門。
電光石火之際,“嘭~”拳聲炸裂,彼此拳頭同時命中,兩名拳手的身體,也隨之各自一晃。觀衆席上的齊東陽看得清清楚楚,兩人的鼻子同時明顯塌下,鼻腔內也鮮血長流。顯而易見,雙方的鼻骨都已經被狠狠打斷。
鼻骨斷裂,散打拳手本能地感覺一陣頭暈眼花,下意識踉蹌後退。可是反觀那名斌道拳手,卻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雙眼兇光四射,虎吼着如電衝出,再度揮拳猛攻。
散打拳手大吃一驚,無可奈何之下,唯有咬緊牙關,和對方以攻對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兩名拳手活像兩頭野獸一樣,同樣只攻不守。他們用盡拳、腿、肘、膝等各種武器,與對方瘋狂撕打。每一招都力量十足,足以斷樹裂磚。
這樣兇殘火爆的打法,完全滿足了觀衆們的暴力慾望以及嗜血衝動。霎時間,幾乎所有觀衆都瘋狂起來了。很多人紛紛站起,扯開喉嚨大叫大嚷,或者喝彩,或者助威,或者咒罵,甚至還有人直接脫了外衣,高舉過頭拼命甩動搖晃。場內氣氛,顯得空前高漲。
擂臺外的觀衆反應再熱烈,也影響不到籠子裡。這時候,散打拳手逐漸有些吃不消了。連中重擊,積累的傷勢導致身體迅速變得遲鈍,力氣也飛快下降。但與此同時,斌道拳手的速度絲毫不減,拳腳力量反而越來越重。攻勢如狂風暴雨,又似水銀瀉地。導致場面完全變成了一面倒。
不知不覺之間,看臺上的觀衆逐漸沉寂了。尤其那些在散打拳手身上押注的,臉色更加難看之極。齊建樹和周世道這兩名省散打隊出身的職業選手,則滿腔難以置信,喃喃唸叨道:“究竟怎麼回事?這怎麼可能?”
話聲未落,突然間那名斌道拳手大喝一聲,硬生生揮拳砸開散打拳手的防護架勢,闖入對方的內圍空門。弓腰縮身,再猛然一挺。霎時間,他渾身上下所有肌肉的力量,都通過脊椎骨扭成一股,盡數貫注在腦袋上,由下而上,一個頭錘狠撞過去。
“呯~”
怪異悶聲,響徹全場。散打拳手被這個頭錘轟在下巴上,當場整個人也騰空飛起,慘叫着狂噴鮮血。身體在半空中劃過一條拋物線,“啪嗒~”重重落地,當場就暈死過去,再也不動了。
從剛纔的聲音聽來,散打拳手整個下巴,都肯定已經被撞得粉碎,說不定連滿口牙齒都撞斷了。最好的結果,也是個腦震盪。即使能夠治好,今後也肯定會留下極嚴重的後遺症,說不定連生活自理都有問題。至於說繼續打拳掙錢?不好意思,下輩子再說吧。
“當~”
又是一聲鐘響。籠罩擂臺的鐵籠,緩緩向上提升。主持人示意工作人員上去,把已經落敗的那名散打拳手擡下去。隨即自己走上擂臺,抓住斌道拳手的手臂,高高向上舉起,聲嘶力竭地衝着話筒大喊。
“先生們女士們,比賽勝負已分。勝利者叢林獵手哥丹敏!讓我們一起恭喜他!”
“有黑幕,肯定有黑幕!這南亞猴子絕對是嗑藥的,比賽作廢,重來!”
“老子的錢都打水漂了,恭喜個屁啊!主持你這個漢奸!”
一剎那,憤怒的觀衆們紛紛大聲叫嚷,罵聲鼎沸,幾乎要把場館的屋頂都給當場揪掉。那邊廂,看臺上的齊建樹和周世道他們幾個,則一個個面面相覷,彼此臉色如土,誰也再說不出半句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