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闕】五幕

從我出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十二個年頭。在這三十二年的時間裡,我經歷過許多許多的事--有好的,也有壞的;有高興的,也有傷心的。我以爲我一生都會謹記着父親和老師們的教誨,我以爲我一輩子都不會辜負所謂的忠義和正直,然而到今天我才明白:

不管是多麼崇高美麗的信念,只要遇上了潛伏在人心中的執念和慾望,那麼就會在頃刻之間變作一堆什麼都不是的垃圾,一文不值!

我並非是要嘲諷世間衡量正邪的標尺,我不過是覺得做人很可悲,不過是覺得做人很可笑。就連像我這樣膽小懦弱的人,在被命運驅趕到了絕壁深淵的時候,居然也都會狗急跳牆的去做自己從來都不曾想過的事,而且心中更是沒有一絲悔意。

你也好,瑪爾莎也好,不管是誰都好。我想現在哪怕是有一個人陪在身邊,我都一定會拼了命的阻止自己,阻止自己跟在那雙即將出城的旅人身後,阻止自己不去緊緊握住藏在懷中的匕首!

我在收工後便一直若即若離的跟隨在他們後面,一直死死盯着前方那貌似戀人的一男一女。他們在出城前還彼此保持着一些距離,然後出城後就十分的親密的挽着對方的手臂。

我想這一定又是命運所安排的一出鬧劇,它故意讓今天的夕陽這般美麗,它故意讓這對男女所走的道路杳無人跡,然後它故意的讓我一路尾隨,直至安全到達了他們不捨話別的山坡--

眼前是一片沒緋紅暮色所浸透的世界,暈紅了的

山野,暈紅了的雲霞,似乎連微微拂過耳際的風也都是暈紅的。這醉人的光景讓我彷彿正身處於另外一個世界:那個最初在倉庫的暮光中回想起的世界;那個我站在寂靜鐵鋪中遙望遠方的世界;那個藏匿着我對夕陽爲何如此着迷的答案的世界。

我無法去猜測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何種表情,我只知道此時此刻映照在我眼眸中的,是那對男女不捨擁吻的畫面!

是的,我能夠聽見自己耳邊的嗡鳴,我能夠看見從腦海中不斷閃跳過的場景--那是你,和這女人同樣擁有着金色頭髮的你;那是我,和這男人同樣不捨難過的我。我記起了十三年前的那個傍晚,記起了那時的你也是同現在的這個女人一樣,曾與我在壓抑寂靜的鐵鋪中不捨吻別!

那時的我有着千言萬語想要對你訴說,可等到我終於提起了勇氣,卻又還是隻能問你可否放棄復仇的道路。你說你已經不能選擇放下,但我卻可以選擇不再追隨於你。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在那一刻是多麼心痛,我的鼻腔是酸的,我的眼眶是溼的,我用去了大把的時間,才終於能夠壓制住眼淚喑啞開口:你若不放棄,我又應該怎麼去放棄?!

那一天的夕陽分明是如此美麗,卻偏偏在我的記憶裡顯得那般絕望。放棄吧,就放棄吧。你在說完最後一句的瞬間便是深深吻住了我,讓我再也無法反駁--你的吻狂烈而決絕,你的吻熾熱而冷冰,那些我們都不曾有勇氣說出口的萬語千言,全都在頃刻間經由脣齒的磨合傳達到了彼此心中。

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所以纔會不惜決絕,也要孤身離去。

我明白你是不愛我的,因此儘管不捨,也堅持不要我伴隨左右。

我最最狠心的公主,你愛我,是嗎?

我最最善良的女神,你不愛我,對嗎?

你在臨別的吻中留給了我許多解不開的謎,我就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束縛,只能無法動彈的站在鐵鋪老舊的木窗前,怔怔注視着你的離去,直至你的身影被遠方的夕陽徹底淹沒,我也還是久久不能回神……

時過境遷,光陰已不知不覺帶走了許多的年歲,而你那時候留在我心中的謎團,至今仍然困擾着我。就算是之前失去了這段最重要的記憶,那夕陽所留給我的束縛也還是依舊存在。

這解不開的疑問一直困擾着我,也是我多少年來始終不願把你放下的真正原因。可是今天,可是現在,那對不捨吻別的男女讓我恢復的記憶並非只有這些。我想起了一切的真相;我想起了所有的陰謀;我更想起了曾一度空白的兩年裡,究竟發生了怎樣叫人不可饒恕的事情!

是的,今天發生的一切就是命運安排的又一場鬧劇,爲了讓我記起自己給瑪爾莎寫信是有多麼的滑稽,爲了讓我知道萊茵根本就已經不在小鎮。還有你--我最最不能失去的公主。

不管是絕望或者艱險,也不管是飄渺或者凋零;哪怕是要賠上我的性命,就算是要流乾我的鮮血,只要可以履行那最後對你許下的承諾,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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