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魘】四幕

說來有些奇怪。你在那年的巡遊中被強盜擄走,然後平安歸來,可如今的我,卻是一點兒都記不起那種應該有的劫後餘生的歡喜。

我只記得你那情愫難抑的眼神。

我只記得他那挺拔俊逸的身姿。

我只記得自己心中的疼痛與破碎。

你也好,我也好,整個國家與皇室的命運也好,一切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改變,一切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崩裂。只是那時候的我們依然年少,那時候的國王依然仁善,誰都沒有從那如水的平和中,預讀出暴風雨的徵兆。

劫難與滅亡,烽煙與喧囂。那命運之神繪製的圖卷,已在冥冥中緩緩拉開序幕……

在舞會結束後的第二天,國王陛下和大王子準備繼續巡查之旅,而我,接到了護送你先回王宮的命令。

我想你大概不會記得我在當時的失落。因爲那個時候的你一臉雀躍;因爲你的父王讓你帶着劍客回去王宮,向你的母后和另外兩個哥哥介紹這位年輕的英雄;因爲當時你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

從你被擄走到你平安回來,我在整個事件中的表現讓大王子十分失望,當然,還有國王陛下。所以他們纔會將我遣回王宮,我知道這個命令背後所蘊含的意義。

妹妹代替了我的位置,作爲護衛軍統帥繼續陪伴他們巡遊。作爲女人,能夠一再破格升職,不管是站在妹妹的角度,還是站在我們家族的角度,這都是無上的榮譽和驕傲。可是妹妹,卻並沒有表現出該有的高興。

她知道,儘管她又一次爲我們的家族取得了榮光,但是我,卻又一次成爲了衆人恥笑鄙視的對象。

在我正在爲出發回宮做準備的時候,妹妹曾來找過我。我想她應該是在擔心,擔心我回去之後該怎樣面對父親,擔心父親是否又會氣瘋了刺我一劍。

那個時候,妹妹的表情很複雜,有愧疚,也有擔憂。她說我是她最喜歡的哥哥,說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童年的那個雪夜,我替她擋住父親鞭子的事。或許是從小就被當作男孩來養的緣故,妹妹對於自己心中的情感,總是無法順利而準確的用語言表達出來。她只簡短說了兩句,便是撲在我的懷裡哭了。

其實就算她什麼話都不說,我也能夠知道她想要傳達的意思。我感謝上帝,讓我擁有這樣好的妹妹。我也感謝國王和大王子的命令,雖然這對我來說並不是好事,但我至少不必再爲你擔心,不必再爲你在巡遊的路上是否又會遭遇意外而提心吊膽。

是的,在我的心裡,任何事都比不上你的安危。若我是一國之主,哪怕被你憎恨一生,我也會將你禁錮在名爲王宮的牢籠中,以確保你的安全。

如果被你知道了我的這種念頭,你肯定永遠都不會再願意同我說話。所以我只是埋在心裡,把這個念頭深深藏了起來。因爲我並不是一國之主,也永遠都不可能是。

我最善良的公主,請原諒我的無禮。我明白我只是一介騎士,我明白自己同你之間存在着多麼大的差距。你說你總是身不由己,你說你總是無可奈何。

而我呢,又何嘗不是?

我記得在護送你們一路回去王宮的那五天裡,你一直都是滿心歡喜。除了一些常規而必要的話語,你沒有與我多說一個字,像是連看我一眼,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或許是我想的太多,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得太多。那樣,我便不用爲你總是殷切討好般的跟在他的身後而覺得憋屈鬱悶。

有很多次我都想問你,問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那個黑髮的男人;問你是不是對那個在你落難時像英雄一樣搭救了你的男人,抱有着憧憬與仰慕。

我還想問你,問你是不是同我小時候聽到的故事裡的公主一樣,都喜歡着英雄,都憧憬着英雄,都仰慕着英雄。若是我有一天也能成爲英雄,你是不是也會像看着他一樣的看着我?

是的,那時候的我渴望成爲英雄,比幼年時還要渴望,比成爲你的騎士時還要渴望,比任何時候都要渴望!

我想要你只看着我一個,我想要你只關注我一個;我想要你只對我一個人溫柔,我想要你只對我一個人依賴。而不是看着他,憧憬他,希望無時無刻都和他呆在一起!

也許你並沒發覺,每每在他的面前,你都會下意識同我保持着距離。你的刻意讓我生氣,但我明白那並不是妒忌。

那是傷心,是我真的傷心。你曾對我說的期待--那不惜違反禮法也要讓我呆在你身邊的殷切祈盼,原來是這樣的脆弱,這樣的不堪一擊。僅一個偶然間扮演了英雄的陌生戲子,就讓它在頃刻碎了滿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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