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王爺說，”司徒慎之答道：“我這次來，私事主要是關於三丫頭的。五丫頭還小，暫時還操心不到她頭上。”
袁吉笑道：“以三小姐這樣的出身和品貌，還用太師操心嗎？我要是現在放話出去，說司徒家的三小姐要在這裡招親，包管一個時辰不到，我的府門口就要水泄不通了。”
“三丫頭心裡已經有人了。”司徒慎之壓低聲音說：“不是世家子弟，是個······很有些名頭的風流才子。我就是對那小子的人品不放心，另外，也擔心他有沒有本事養家餬口。”
“是誰啊？”袁吉顯得很好奇。
司徒慎之答道：“名字叫簡天書，聽說是世子的朋友。王爺聽說過這個人嗎？”
“簡天書啊！”袁吉哈哈笑起來：“確實名頭不小！我豈止是聽說過他，簡直是老熟人啊。”
“是嗎？”司徒慎之追問道：“王爺很瞭解簡天書？”
袁吉神秘地說：“有一點請太師放心，這個簡天書肯定不缺銀子，他賺錢的本事，不比我這個王爺差。我吃的是老本，他賺的是活錢。”
“王爺這話的意思是······”司徒慎之狐疑地問。
“請太師跟我到書房裡小坐片刻吧。”袁吉說：“正事在大堂上談，私事到書房裡談，呵呵。”
司徒慎之跟着袁吉來到他的書房裡。袁吉從書櫥裡拿出一本畫冊遞給司徒慎之，說道：“簡天書的大作，無敵美景。這一本共六張畫，市價至少五百兩，聽說外面有人願意出兩千兩。”
司徒慎之以爲是山水畫冊，打開來一看眼睛都直了。原來是春宮圖。不是猥瑣的淫褻的，而是唯美的。畫面中的男子都是士大夫的打扮和氣質，三四十歲的樣子，略有髭鬚，神色穩重，穿着輕便的寢衣；而他們懷中的□□女子，則是青春妙齡，體形美好，姿態優雅，面部表情純淨含蓄。每一個畫面的氛圍，都是兩情相悅的溫馨與甜蜜，而不是□□下作的□□橫流。
春宮圖能畫出這樣的境界，司徒慎之也是大開眼界。他明白爲什麼袁吉要在書房裡留着這麼一套畫冊，男人嘛，私下裡看看這種東西，怡情養性啊。
這樣的畫冊，在非富即貴並自詡高雅的男人羣裡，自然是有市場，受歡迎的。難怪價格不菲。
“哎呀呀，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司徒慎之怎麼說也有點尷尬。
“簡天書有這樣的妙筆，銀子是不愁的。”袁吉也不隱藏自己的小秘密，大大方方地開玩笑說：“太師如果向他索要一套，想必他不敢收取分文。”
“這個······”司徒慎之打着哈哈說：“王爺真會開玩笑。”
他把畫冊合上，還給袁吉，猶豫地說：“這樣的才子，真讓我難辦哪。王爺有何高見？”
袁吉伸出一隻手說：“五個手指有長短。難道太師想要個個女兒都當皇后？”
“王爺說得有理。”司徒慎之答道：“要是這個簡天書沒有什麼人品問題，家世嘛，我就不強求了。他那些賺錢的本事，我也不想過問了，只要讓我女兒衣食無憂就行。”
袁吉問：“太師說的人品，指的是哪方面的？”
“色品。”司徒慎之答道：“看那小子是不是好色，是不是到處留情。”
袁吉嚴肅地說：“太師，這個不能太認真了。簡天書已經二十五歲了，你想，他還能是白紙一張嗎？只要成親以後老實就行了，以前的不能算。”
司徒慎之小心地問道：“王爺是不是知道些什麼？簡天書名聲不好嗎？”
袁吉想了想，岔開話題說：“太師對音律有興趣嗎？今晚我開家宴，請幾個樂坊姑娘來助興。太師和兩位小姐自然是主客，我把簡天書也請來當陪客。太師以爲如何？”
司徒慎之答道：“既然兩個丫頭都是座上賓，表演的曲目就要小心選擇。”
袁吉連忙保證：“那是當然！曲目我親自來選，絕不會污了兩位小姐的視聽。”
司徒慎之這才答應了：“那我就聽從王爺的安排了。”
袁吉和司徒慎之在書房裡說話的時候，袁景正把司徒蕙帶到他的琴房裡。司徒蕙一眼看到自己的畫像掛在牆上，很顯眼。她有些不好意思，對袁景說：“掛在這裡，會不會有別人看到啊？”
“當然有。”袁景很驕傲地說：“有幾個懂音律的朋友來玩的時候，看見過，都驚爲天人。”
司徒蕙臉紅地說：“那他們一定以爲是你的妹妹吧？”
“他們知道我沒有妹妹。”袁景不敢說他告訴人家，這是他的意中人。
司徒蕙不再提這畫像了，她小小年紀，已經懂得適可而止。
她走到桌前，選了一把簫，對袁景說：“景公子，那首《有鳳求凰》我已經練熟了，你想不想跟我合奏一曲？”
“好啊。”袁景很高興：“我心裡也在想這個呢。”
於是袁景在古琴前坐下，司徒蕙站在他身邊，開始合奏。這一次兩個人都不用看譜，都熟得不必擔心出錯，都集中精力去表現意境。
一曲既終，袁景慢慢收手，看看司徒蕙，想聽她的評論。司徒蕙平靜地放下簫，略顯失望地說：“好像我們達不到作者想要表現的那種意境。你覺得呢？”
袁景說：“嗯。我有同感。我猜，原因是······”
他看看司徒蕙的神色，打住了。他覺得他比司徒蕙要成熟得多，他擔心他說了她不懂；也擔心他說了就不得不向她解釋，那他就要挑明瞭，而他答應過要等幾年才表白的。
“哦，我也猜到原因了。”司徒蕙笑笑說：“因爲我們沒有作者那樣的心境。”
袁景不得不在心裡誇她冰雪聰明。她這樣一說，不但表明她懂了，而且還不用他多說一個字了。
“是啊蕙蕙。”袁景輕輕地說：“作者那麼苦悶，我們這麼開心。”
他在她身邊就是很開心的。就算她不全懂，她也看得出來他很開心，並且明白他是因爲見到自己而開心的。
司徒蕙沒有讓袁景失望，迴應他說：“是啊，我們這麼開心。”
她這是在含蓄地跟他說，她也很開心。
袁景聽了司徒蕙這句話，笑得燦爛無比，心中的喜悅讓這個美少年眉眼間跳躍着難以掩飾的熱力。她還小，她還小，她還小······。袁景在心裡唸了很多次，才把急於出口的話都憋回去了。
“景公子，我們練一首開心的曲子吧。”司徒蕙提議說。
她真聰明，袁景心裡說，她懂得轉移我的注意力，而且又可以讓我們待在一起有事做。
袁景回答說：“好啊，我也是這樣想的。”
他知道，他已經成了她的應聲蟲了，一隻開心的應聲蟲。
當晚，王府的偏廳裡，袁吉和司徒慎之的座席並排在上首，左手邊的兩席上是司徒菀和司徒蕙，右手邊的兩席上是簡天書和袁景。四個樂坊姑娘正在下首合奏。
司徒慎之看這四個姑娘，應該都在二十歲以上了，各有美態，也各有疲態。他雖然在外面應酬算少的，但也知道，樂坊姑娘混到這個年紀，就算韶華已過了，除非技藝超羣，是該隱退的時候了。他洗耳恭聽，覺得這幾個姑娘的演奏倒是真的不錯。
簡天書顯得有心事，沒有多看那幾個樂坊姑娘，總在看司徒菀，間或也瞟一眼上座的袁吉和司徒慎之。司徒菀知道他緊張，不時地用眼神鼓勵他，想讓他安心一點，大方一點。
袁吉心裡有數，不慌不忙。他注意看的是兒子跟司徒家五小姐的情形，見那一對小兒女偶爾交換目光，女孩子的目光清澈純淨，小子的目光歡欣喜悅。袁吉放心了，知道他們目前是恰到好處。
一曲既畢，司徒慎之禮貌地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幾個姑娘看司徒慎之的神態，就知道遇到有風度有分寸的雅士了，而且座上還有兩位年少的小姐，她們的言行也就比較收斂。
其中一個彈琵琶的姑娘蹲坐在座席上，欠身對袁吉說：“王爺，我們姐妹四人，好久沒在一起演奏了。這次如果不是王爺相請撮合，我們也許永遠不會聚在一起了。”
司徒慎之看看袁吉，心想原來王爺你是她們的老熟人啊。
袁吉笑笑，回憶着說：“想當年你們從出道到大紅大紫，演奏了好多首簡公子的作品，我非常喜歡。你們都是天才！今天請你們來，就是想重溫一下當年的盛況，籍此款待京城來的貴客。”
彈琵琶的姑娘就對着司徒慎之欠身致意說：“能爲貴客演奏，是我們姐妹的榮幸。”
司徒慎之很客氣地回答說：“姑娘客氣了。我們父女三人都是沾王爺的光。”
旁邊那個撫琴的姑娘這時候開口說：“簡公子，久違了。一向可好？”
簡天書不太自在地答道：“還好，勞煩凌雲姑娘動問。”
凌雲有些譏諷地說：“簡公子還記得我叫凌雲，多謝了。”
簡天書尷尬地說：“你們姐妹大名鼎鼎，北境二十州，誰不知道呢？”
司徒菀看看凌雲陰鬱的臉色，然後狐疑地掃了簡天書一眼。簡天書被她這一眼掃得立刻不安起來，求助地看着袁吉。
袁吉就對司徒慎之解釋說：“凌雲，凌霄，凌虹，凌霜，是本地教坊樂師凌冬的四個養女，她們十三歲左右出道，三四年的時間就紅遍北境了。那幾年正好趕上簡公子作品最多的時候，實在是本地樂坊的極盛時期啊！”
“哦。”司徒慎之在音律方面所知不多，只能應和道：“王爺雅量高致，司徒慎之佩服。”
他已經在猜測簡天書跟這幾個姑娘的淵源了，不由得看了簡天書一眼。簡天書被這一眼嚇得不輕，低頭回避了司徒慎之的目光。這使得司徒慎之覺得這小子肯定有一筆不那麼光明正大的舊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