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懲治戰犯、漢奸,都需要這些文件,劉澤之答道:“意料中事,我們儘可能復原。老鞏,我給你開列一張名單,你挨個叫進來和我談話,告訴他們: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想陪葬,我成全他們。”
“是,您說得對,人證、口供也是證明,我這就去辦。”
“追捕潛逃的要犯也要抓緊進行——肅和,毛駿、溫桂勝雖然有血債,卻都是技術人員,抓捕的時候,如能辦成自首……”
“我明白。”
劉澤之又道:“76號有幾名軍統叛將:盛豐棟、尤漢波、甘敏、羅翔陽,還有幾名原中統的,我給你開列一份名單,你把他們幾個單獨關押,如何處置,我做不了主,要等待局本部的命令。”
鞏肅和答道:“是,這些人,就該嚴辦!”
見鞏肅和切齒痛恨,劉澤之叮囑道:“不準虐待!唉,他們也有他們的不得已。”
這時,萬祥良奉命趕到,劉澤之介紹道:“萬祥良,喬克的助手,上尉特工,你這個上尉軍銜,有三年多了吧?局本部一個月前剛授予喬克上尉軍銜。老萬,一直委屈你做喬克的助手。鞏肅和,新上任的上海新上任的情報處長。”
萬祥良笑道:“委屈什麼?鞏處長,您好。”
劉澤之又道:“老萬,還得委屈你暫時擔任我的秘書,你去把董康叫來。素和,你去忙吧。”
“太好了,能跟着劉副局長您,屬下求之不得。”
鞏肅和拿了名單,自去執行任務。
晚上七點,孫棟盛曾經的警衛員安民帶着四百來名第三縱隊的戰士到了上海,按照劉澤之的命令,增援其他崗位後,帶着四十名戰士來到76號。
劉澤之說道:“安民,你來了?把你手下的人交給鞏肅和聽命,你去給咱們上海分局找一處找一處辦公的地方。”
安民很興奮:“屬下這就去,這麼多的逆產,目前在上海的國民政府成建制的機關又只有軍統一家,可以由着咱們挑。”
易偉明送來一份密電:“劉副局長,毛先生髮來的密電,請你過目。”
劉澤之譯出電文,心道:終於來了。這份密電發給自己而不是周成斌,是因爲逆產,很大一部分都在上海,更是一種信任,還是一種壓力。恰好董康奉命而來,劉澤之問道:“董康,各要害部門安排的人都到位了嗎?”
“到位了,人太少,屬下一直擔心壓不住陣,好在安民帶人來了,分給我一百多個人,全派出去了。”
“那你暫時可以能抽身了,對吧?我調給你二十個人,交給你一項任務:接收漢奸、日本戰犯在上海的逆產。這是我一週前和周局長商議後列出的名單。”
董康接過名單,答道:“是,屬下馬上就辦。”
“遇到抵抗,先不要起衝突,立即向我彙報。記住:重要的是現金和不動產、汽車,沒必要查的太細,以後有的是時間和他們慢慢算賬,但是速度要快。還有,決不能讓這些人以交出財產爲名,換取寬恕。也就是說你什麼都不要答應,因爲你,包括我,什麼都做不了主。可也不能因爲做不了主,就讓這些人有魚死網破,不配合的念頭。”
董康想了想,答道:“屬下明白。”
“所有的資產,都要有清單,可這份清單,你只向我負責。”
“是。”
劉澤之徹夜無眠,一直忙碌到十六號凌晨三點,安民匆匆回來報告:“屬下接收了武康路390號原意大利駐滬領事館*,意大利投降後,一直空着,馬上就可以入住。”
劉澤之命令道:“安民,今天就搬家,你來負責,把軍統上海分局的牌子掛出來。我出去一趟,然後直接回武康路。”
“那這裡怎麼辦?”
“留下鞏處長,命令崔峰等人,把一些不方便關押在提籃橋監獄,或者關押不下的人犯關押在76號。”
“是。”
劉澤之叫來萬祥良,命令道:“備車,去萬國公墓。”
“是。”萬祥良準備好汽車,還把會議室裡的一把菊(和諧)花也拿了出來,範大可得知後,擔心劉澤之的安全,決定同行。
凌晨四點鞭炮聲並沒有停止,光復之夜的上海,是一座不夜城。唯有夜色籠罩下的萬國公墓一片悽清。
藉着微弱的月光,劉澤之很容易的找到了徐建雪的墳墓——這條路,在他心裡已走過無數次……佳人已去,墓草成行……
她在那個世界裡,還好吧?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劉澤之抽出一支菊(和諧)花放在墓前,走開幾步,把剩下的花都供在郭烜墓前。
範大可、萬祥良遠遠地看着。
劉澤之走向另外一處佔地大、規格高的墓地,範大可二人悄悄跟了過去,範大可視力好,隱約看見墓碑上鐫刻着“李士羣”三個字,暗自奇怪,卻沒有上前打擾。劉澤之佇立墓前,嘆了口氣:這座墳塋是否還能保住?只怕自己力不能及,很快就再也沒有機會致祭了。
劉澤之又繞到了後面的一座墓,掏出一個隨身帶着的錫制酒壺,擰開蓋子,把酒倒在墓前,自語道:“老趙,你還好嗎?生前你最喜歡讓我陪你喝酒,可我不敢放縱自己……你是我的敵人,可被矇在鼓裡的你,一直把我當兄弟……如果你泉下有知,別再恨我了,下輩子,如果有的話……算了,這樣的人生,一次就夠了!”
許久,劉澤之走向汽車,範大可、萬祥良跟了過去。劉澤之拉開車門,卻又駐足說道:“我的弟弟,軍統的少校特工,劉無,暫厝在普濟寺,我會把他安葬在這裡。大可,將來有時間,隔個三五年的,你替我掃掃墓。”
範大可答道:“沒問題——可您就在上海啊,即使去了別處供職,也有回上海的機會啊。”
“唉,那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上次回重慶,我特意拜訪過英國大使愛德華茲先生,等他隨國民政府遷回南京,我就去找他,他答應過幫我辦理復學手續的。唉,民國二十六年年底,我離開英倫回國抗戰,快八年了,這雙拿慣了槍的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拿起手術刀。”
範大可笑笑,沒說話。萬祥良卻道:“您要走?那太可惜了。可軍統有家規:不許離職。”
“可惜什麼?光復了,你我這樣的人沒有用途了,纔是國家的幸事。而且毛先生曾答應過我離職的,我應該可以成爲特列,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特列,那條家規,是抗戰時期不得已的做法,以後你我人人都有機會的。走吧,要離職,也要過幾個月。”
三人來到武康路390號原意大利駐滬領事館,安民迎上前來:“劉副局長,還需要幾天才能徹底整理到位,可您的辦公室已經收拾出來了。”
來到佈置一新、裡外兩間的辦公室,劉澤之說道:“辛苦了,周局長的辦公室安排好了嗎?”
“今天就可以收拾出來。”
“局長的辦公室要做電波屏蔽處理,將來門口要設崗,我這裡就不必了。祥良,你在外間辦公,安民,你去忙吧。大可,你留一下。”
萬祥良、安民答應着離開。
劉澤之說道:“大可,我還有件事拜託你。”
“‘拜託’這兩個字,屬下怎麼敢當?請您吩咐。”
“愛儷園公寓,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那是日軍在上海的高級軍官公寓,不折不扣的逆產——屬下想起來了,倪新的家就在那裡。”
劉澤之掏出幾張鈔票,說道:“倪新被捕,鶴子……董康奉我的命令,查收逆產,那裡居住的家眷很快就會被查封財產,掃地出門,關進臨時收容所。你去一趟,儘可能安頓一下,也不需要太好,可總應該衣食無憂吧?行李嗎,限兩個箱子吧。”
範大可猶豫道:“這合適嗎?萬一別人攻訐您……你我的出身,不,屬下失言,我怎麼能和你相比?徐逸軒就在南京,他那個人,聽老馮說是個沒事找事,唯恐天下不亂……老馮也就是隨便說說,那什麼,屬下是說……”
劉澤之嘆了口氣,答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大可,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有些事不做,我不安心。”
“是,屬下這就去辦。”範大可暗暗打定主意:對外不提劉澤之,查問起來,就說是自己擅自所爲。
十六號上午七點,範大可回來了,彙報道:“鶴子很傷心,也很憔悴,我幾乎沒認出來。聽她說倪新好幾天沒有回來了,離家的時候,留給鶴子一個地址,叮囑她一旦有變,等局勢稍安,儘可能住到哪裡去。”
原來倪新已有安排,劉澤之奇道:“鶴子爲什麼還留在哪裡?是董康派去的人不允許嗎?”
“不是,那裡是有董康派去的人,可他們說沒發現鶴子有逃走的意圖,他們送家眷去收容所,遭到了鶴子的堅決反對,說要留在那裡等丈夫。”
劉澤之不放心的問道:“沒有動粗吧?”
“沒有,鶴子有身孕了,據她自己說八個多月了,在那裡執行任務的人忙着查封,送其他人去收容所,還沒顧上鶴子這個孕婦,只把倪家兩個日籍下女送走了。倪新留下的那個地址是用化名租的,房子不顯眼,設備卻很全,屬下已經把鶴子和僅剩的一箇中國孃姨、兩個箱籠安頓在那裡了。”
劉澤之稍稍放心:“這就好,大可,辛苦了。”
“爲了說服鶴子,屬下不得已提到了您,鶴子說想見見你,被我一口回絕了。”安頓鶴子,已經夠不理智的了,範大可當然不願意劉澤之和鶴子有更多的瓜葛。
劉澤之嘆了口氣,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