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所在的位置就在距離皇城根不遠的地方,從定國公府往這邊拐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在京都這種地方,的確是算得上距離很近了。徽瑜端坐在馬車內,董緋菱瞧着徽瑜不動她也不動,王府這樣的地方要比國公府的規矩大得多,因此也微微有些緊張起來。
馬車停了一小會兒,然後又開始轉動起來,隱隱的還能聽到前面的說話聲,馬車似是拐了一個彎,然後又開始前行。徽瑜心中思量應該是走的側門進入的王府,王府正門並不是誰都能走的,素來有定例。
又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光,馬車二度停了下來,此時就聽到外面的隨着婆子將腳蹬搬來放下來的聲音,緊接着馬車簾子就被打起來,雪瑩看着徽瑜輕聲說道:“姑娘,下車了。”
徽瑜扶着雪瑩的手下了馬車,董緋菱跟着也扶着紅玉的手下了車,裡在徽瑜身後,渾身緊繃。定國公府的在京都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宅門,但是跟皇家想必到底是有些不同,也不好四處打量被人鄙夷沒見過世面,因此董緋菱從頭到尾都是目視前方,眼珠都不敢隨意亂瞟。
徽瑜倒沒有那麼緊張,前面大夫人也下了馬車,她就跟董緋菱走了過去匯合。大夫人笑着對二人點點頭,指着前面頗有臉面的一個婆子說道:“這時王妃跟前的管事嬤嬤,特意來接咱們。”
那管事嬤嬤瞧着就是個極圓滑的人,聽着大夫人的介紹,立刻就上前給二人請安問好,言行之間絲毫沒有怠慢之一,尤其是對着徽瑜的時候更是十分友善,一張嘴端的是口角生風,言談有趣,就連奉承話都說的令人格外的舒暢。
“……我們王妃早就等着呢,側妃主子也好着呢,咱們府裡有自己慣用的大夫隨時聽候吩咐。不知道夫人是先去看看側妃還是?”
這管事嬤嬤也是個妙人,這話說一半留一半,面上帶着從容和煦的笑,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什麼不正的心思,倒像是人家格外體貼側妃的孃家一樣。
徽瑜眼睛閃了閃,垂着頭沒說話。早就知道夏冰玉難纏,沒想到夏冰玉跟前的這個管事嬤嬤也是不一般,從一開始到現在竟是滴水不漏,不禁從側面點出夏冰玉如何厚待董婉,大夫二十四小時候命,各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廚房,一應用度都是公中份例出,便是徽瑜也看不出有絲毫的不妥當。
眼角掃過大夫人的面容,只見大夫人帶着淺笑,聽着那管事嬤嬤的話,就開口說道:“側妃有王妃照看着,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自然是先給王妃請安這是大事,請嬤嬤帶路。”
大夫人掌管定國公府中饋多年,這渾身的氣勢也不是輕易能按的下去的,這嬤嬤話裡的機鋒她不是聽不出,自然不肯輕易上當的。
“夫人這邊請。”那管事嬤嬤二話不說就帶着她們一行人往前走。
寧王府佔地極大,這一路總進來,穿過了三道門,這纔算是入了內院的二門。一路行來只見王府建造的果然是宏偉寬闊,精美華貴富麗堂皇。進入內院之後銜水環山,古樹參天,曲廊亭榭,富麗天然。景緻之變化無常,開合有致,端的是令人目眩神迷,建造這樣的府邸只怕是耗費的時間跟銀子都不在少數,果然是皇帝喜歡的皇子,這派頭就不一樣。
夏冰玉居住的地方是寧王府內院的正院,遠遠的看着就格外的開闊大氣,門前早就有丫頭等着,瞧着她們一行人到了,就有進去傳話的,也有趕緊迎上來的,行動間井然有序毫不雜亂,可看的出是經過好好地調、教的。
徽瑜心裡就嘆口氣,夏冰玉能被原文作者寫成女主,那是有真本事的,瞧瞧這馭下的手段就可見一斑。常言講看事看微處,看人看大處,夏冰玉做的可謂是很得幾分精髓。
進了正院的大門,夏冰玉已然站在門口相迎,一個側妃的孃家其實正妃只要端着坐在正廳等待便是,但是夏冰玉親自迎了出來,這裡面的意思可也有幾分複雜。作爲側妃的孃家,正妃根本不用這般降低身份迎出來,可偏偏這側妃的孃家又是四大世家之首的董家,來訪的是定國公夫人。而跟着定國公夫人來的,還有未來的妯娌董徽瑜,夏冰玉就算是能撇開大夫人,對於徽瑜若這般也有幾分慢待,於情於理說不通。
說到底,還是大夫人技高一籌,拉着徽瑜一起來,就逼着夏冰玉不得不親自迎出來,這第一回合大夫人穩穩地佔了上風。
不動聲色之間,人家內宅女子早已經交鋒一回合,徽瑜瞧着當真是覺得……五味具雜。這心機這手段,自己還需要努力進修啊。
“見過王妃。”大夫人上前便要拜見,夏冰玉一個快步過來穩穩地托住大夫人,笑着說道:“這裡並無外人,都是一家人,夫人不用多禮,快快請起。”
今日的夏冰玉一襲品紅折枝梅花紋長袖襖子,外面罩一件月白色滾二指寬玄色鑲邊的對襟褙子,頭梳瑤臺髻,簪一支五尾鳳釵,端的是華貴大氣。徽瑜心裡爲董婉點蠟,遇到這樣一個高級別高手段的對手,這輩子只怕是都不能安生了。
徽瑜跟董緋菱上前跟夏冰玉見禮,“見過王妃。”
夏冰玉一把拉着徽瑜的手,未語先笑,一雙眼睛亮堂堂的,“咱們之間那需要這樣客氣,早早晚晚都是一家人,兩位妹妹趕緊進來。”
進了正廳,只見廳堂縱深開闊,鄭重擺着八把紅木鏤空雕花紋的椅子,椅上是秋香色遍地織錦的椅搭椅袱,兩椅之間放着正方形茶几。東面擺着頂天立地的多寶閣,閣上多擺設金玉古玩,件件精緻,底蘊盎然,瞧得出都是有些年頭的好東西。
分賓主坐下,丫頭們漸次有序的端上茶來,雨過天青汝窯蓋碗,釉色細潔淨潤,清純寧靜,視之如碧峰翠色,有似玉非玉之美。徽瑜低頭淺笑,心裡卻是越發的凝重,聽着大夫人跟夏冰玉一來一往輕鬆交談,氣氛和諧,賓主盡歡,她跟董緋菱含笑靜坐,偶然附和一兩句,整個會面簡直算得上是完美無暇。
徽瑜算着時間,交談大約有兩柱香的時間,就聽着夏冰玉含笑柔聲說道:“知道夫人惦記着婉妹妹,如今她有身子本想着親自來接您,但是爲了子嗣我便做主讓她在院子裡等着,還望夫人莫怪。想來妹妹也在候着,我這就讓人送夫人過去,午時備了酒席,還請夫人留步。”
“王妃寬厚仁愛,小女也是有福,是她的運氣。”大夫人笑着站起身來告辭,面上大大的笑容彷彿真的真心感激一般。
夏冰玉又喚來之前的管事嬤嬤,親自吩咐一遍,讓她領着大夫人三人往董婉的院子而去。等到幾人漸漸走遠,夏冰玉面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淡了下來,端坐在主位上凝眉深思,右手邊放着的是大夫人送給她的表禮,轉頭伸手打開來,只見精緻的綢緞匣子裡靜靜擱置着一尊白玉觀音。
夏冰玉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微黑,但是眨眼間又恢復如常。觀音素有送子的美名,不管大夫人是拿着這尊觀音譏諷她無孕,還是爲了其他,她都得面帶笑容的收下,歡歡樂樂的收下。
董婉揮手讓伺候的人下去緊挨着大夫人坐下,雙眼就有些微紅,不過面色倒是不錯,瞧着白裡透紅可見是養的不錯。
大夫人握着董婉的手,眼眶也有些泛紅,母女相對想必有很多話要說。徽瑜也不想做那礙人眼的,笑着說道:“我瞧着外面的景緻不錯,咱們第一次來王府也想開開眼界,大姐姐不如讓你身邊的紫鴛帶着我跟三妹妹去看看景?”
董婉知道徽瑜的意思,笑着把紫鴛叫進來,吩咐好好的招待,就讓她們先去逛園子。等到她們出去後,董婉看着徽瑜的背影說道:“二妹妹越來越懂事了,跟以前大不相同。”
大夫人握着女兒的手,神色間也有幾分鬱郁,不過很快的就打起精神笑着問道:“知道你有了身孕,你祖母跟爹爹都很開心,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如今覺得如何,可有什麼不舒坦的?”
“一切都好,就是最近吃東西總反胃,娘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董婉含笑說道,手指輕輕撫上腹部,誰又能想到三個人裡她最先有了身孕,這就是命。
大夫人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問道:“王妃那邊可好?”
知道母親話裡的意思,董婉就冷笑一聲,“整日裝着做賢良人,如今滿府裡誰不知道王妃娘娘最是寬和仁善的。”說到這裡一頓,努努嘴往旁邊指了指,“那位彭側妃脾氣有些大,這段日子可沒少在王妃手裡吃了虧。”
大夫人輕嘆一聲,“夏家倒真是養出了個好姑娘,那你呢?”
“我?我有什麼可怕的,我謹守做側妃的規矩,王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王妃就是做什麼說什麼也不容易。不過王爺跟王妃到底是青梅竹馬的感情,哪裡是我一朝一夕能比的。”說到最後董婉也有些黯然,強帶着幾分歡笑,又怕母親擔心低聲說道:“王爺待我也很好,如今我有了身孕,也不曾因此疏離我,娘就放心吧。”
大夫人過來人,哪裡不知道這裡面的事情。女人有了身孕固然是風光,但是有孕不能同房,王爺自然不會日日守着一個側妃守活寡。怕女兒塞心,大夫人就安慰她,“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大度些,當時你身邊的丫頭我挑了幾個顏色鮮亮的,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你的臂膀。你瞧着那老實的開了臉放在屋子裡,幫着你攏住王爺的心。身契握在你手裡,也不怕她翻了天去。”大夫人握着女人的手,帶着幾分苦澀勸道:“別跟娘似的,當初想不開,硬拘着爺們,後來招來了個樑姨娘。”
董婉滿面含笑,“我知道,王爺是個仁厚的人,並不是貪花*之人。之前我曾提過這事兒,但是被王爺拒絕了。許是因爲我這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王爺開心得緊,如今每隔幾日也會留下陪我的。”
大夫人這才真的開心起來,“越是這樣你越不能失了本分。”講到這裡就把進府後的事情講了講,然後道:“王妃是個做事周全的人,一點把柄不肯留下,可見不是個好周旋的。你自己的院子可要看緊了,女人家頭一胎最要緊,若是傷了身子以後子嗣上也不利。這段日子你寧可委曲求全寫,也別跟她硬着來,尤其是在王爺面前切不可說王妃的短處。人家十幾年的青梅竹馬,論感情你比不上。論情分,你拍馬難及。如今你風頭正盛,別被人捉了把柄,失了王爺的歡心。”
董婉點點頭,母女倆俱都有些傷感,爲人做小,就是要一個忍字頂在頭上。總有一日,她要正大光明的站在王爺的身邊,若不是夏冰玉這踐人,她也不會淪爲側妃。
“二姐姐,王府可真夠大的。咱們這都走了一盞茶了,遠遠的看着那邊還似不到頭。”董緋菱眺目看着遠方咋舌說道。
徽瑜點點頭,“府邸有規制,公侯伯府自然及不上王府的規制。更何況寧王爺是皇上最鍾愛的皇子,這府邸不禁地段好,風景更美,也是理所應當。”
紫鴛含笑跟雪瑩紅玉她們在後面,聽着兩位姑娘說話,並不順便插嘴,此時面上帶着笑容,徐步微行。
遠遠地就看到似有一隊人緩緩而來,徽瑜跟董緋菱就停住腳,瞧着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倒是氣派十足,一身石榴紅的衫羣在這陽光下格外的耀眼。徽瑜想她知道這人是誰了,當即拉着董緋菱拐進了旁邊的小路,後面的丫頭也跟着拐了彎。
“二姐姐?”董緋菱疑惑的看着徽瑜。
徽瑜卻是轉頭看着紫鴛笑了笑,“方纔那個是彭側妃吧?”
“正是,二姑娘好眼力。”紫鴛忙福身說道。
“我們來王府做客,別衝撞了貴人。”徽瑜淺笑。
紫鴛面上的笑容深了幾分,“彭側妃性子爽利,聽說在家裡也是彭大人的掌上明珠,我們側妃尋常也是避着幾分。”
徽瑜方纔只看那彭側妃衣衫的顏色,心裡就明白了幾分,此時紫鴛一講,果然是跟自己猜測的差不多許,就點點頭,“咱們也該回去了,逛了半天腿也酸口也渴。”
紫鴛知道二姑娘不想跟彭側妃見面,雖然二姑娘是未來的靖王妃,但是畢竟還沒成親,此事跟彭側妃相見,若是彭側妃有意刁難難免吃個暗虧。更何況這筆賬也不好討回來,就算是將來二姑娘成了靖王妃,難不成還能插手別人後院的時候,將彭側妃教訓一頓?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二姑娘就能想到這一點,當真是令人佩服,難怪這段日子總聽自家姑娘提及二姑娘聰慧。
徽瑜等人走了另一條路往回走,跟彭側妃的路線正好隔了一條人工挖出來的小湖。九曲迴廊沿着河岸建了一遭,五彩琉璃瓦倒映在湖面上,五彩紛呈煞是好看。
董緋菱跟徽瑜說說笑笑,指着湖中嬉戲的鴛鴦大爲驚奇。鴛鴦這種生物她們只在花樣上見過,還真有見過活的,不免有些驚喜。徽瑜見是見過鴛鴦此時不覺驚奇,陪着董緋菱看了一會。卻在轉頭間不經意看到姬夫晏正從長廊對面緩步而來,青衫長袍,衣袖當風,頭頂玉冠,陽光下那清朗俊逸的五官越發的出衆。
姬夫晏作爲男主,顏值雖然略遜姬亓玉,但是也絕對是一流的容貌,尤其是徽瑜還是第一次見到忙於公事的姬夫晏,瞧着別有幾分不同的味道。此時姬夫晏也看到了徽瑜一行人,本來在長廊的岔路口欲要轉彎,卻微微一頓讓身後的人原地等待,自己朝着她們的方向大步而來。
避開了彭側妃。不想撞上了姬夫晏,徽瑜覺得自己運氣實在是說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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