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婚期?”徽瑜愣了愣,看着對面的大夫人。
大夫人笑着點點頭,“本來是想年底的,章家那邊催婚催的急,再加上到了年底你大嫂子的肚子也大了,諸事不便,就想着章家也有誠意,這婚事提前也使得。”
董緋菱的婚事跟她一樣也是早就定下的,只是因爲她是姐姐未出嫁,所以董緋菱自然不能比她早出門。前段日子樑姨娘身體不好,大夫人就索性讓她去莊子上住了些日子養病加散心,董緋菱也被大夫人大度的送去陪着樑姨娘。這次董婉出事之後,母女二人才匆匆趕回來。
沒想到這個再見大夫人,居然就聽到董緋菱出嫁的消息。
事情肯定不是大夫人說的這樣子,越是這種世家定好的婚期是不會輕易改動的,一來像是對這門婚事不看重,二來也怕出嫁的女兒在婆家受氣,可是現在大老爺跟大夫人都已經商量好了,徽瑜一個出嫁的隔房侄女自然不好置喙,就笑着說道:“既然這樣我就等着給三妹妹添妝,是個大喜事。”
大夫人點頭附和,“是個喜事,到時候回門你們都去熱鬧熱鬧。”
“應當的。”徽瑜笑道,不再提這個話題就轉了口,“大姐姐現在可好多了?嘉哥兒那孩子也還好吧?”
“好多了,這些日子養着能做起來了,就是還不能下牀走動。嘉哥兒那孩子倒是跟你母親投緣,每日都要去你母親那裡玩,也虧得你母親不怕麻煩,小小的孩子正是搗蛋的時候。”大夫人心裡有點複雜,她的親外甥卻跟二夫人投緣,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徽瑜也很驚訝,董二夫人平常很嚴肅,板着一張臉還是很能唬人的,沒想到嘉哥兒倒是不怕。不由得笑了笑說道:“我娘也沒別的事情,大伯母管着府裡的中饋,又要照顧大姐姐,如今還要打理三妹妹出嫁,大嫂子有孕不能替您分憂,嘉哥兒放我娘那裡也正好讓您喘口氣,一家子一個屋檐下過日子,哪裡能分得這麼清楚。”
大夫人聽着徽瑜如今說話做事條理分明,心裡也有些恍惚,彷彿早些年那個囂張跋扈的小姑娘只是她的幻覺。想到這裡又看着徽瑜,只見她身上穿的綾羅都是今年南邊的新樣子,這衣服做的也好看,不像是京裡的繡娘手藝,看來定是靖王從南邊尋來的。徽瑜小的時候看着淘氣,不讓人省心,那性子又霸道又不招人喜歡,誰知道大了大了最有福氣的是她。
嫁得好就算了,滿京城已經成親的就有四位王妃,可是哪一個能及得上她,靖王對她的好,那是誰都看到眼裡的。就算寧王妃跟寧王青梅竹馬的情分,也還不如徽瑜自在輕鬆,這都是命啊。
都說靖王性子冷漠人難相處,又看着是個天煞孤星,親孃死得早,親爹又不喜,可誰想到居然是個疼老婆的。
徽瑜並不知道大夫人此時心裡在想什麼,前世的時候她沒嫁過人,但是現代就算是嫁了人,也不會跟古代一樣劃分的這樣清楚。在這裡嫁了人之後,徽瑜才能更分明的感覺到,她真的已經不是董家的二姑娘,而是靖王妃了。董家就算是對她再好,那也是皇家的兒媳婦,不是董家人了。說句不好聽的,徽瑜自己都能想得到,若是將來靖王爭位失敗,除了董二夫人爲自己傷心欲絕,董二老爺可能難受幾天,大房的人會對自己表示憐憫,但是絕對不會搭上定國公府的利益挽救自己的幸福。就算是這事兒擱在董婉身上,大老爺也不會這麼做。
誰讓她們手臂出嫁的女兒,孃家潑出去的水,能同享福,但是共患難可就未必了。
不是看輕人心,而是誰都有一家人人要過日子,要爲了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兒或者侄女,置全族人的利益於不顧,大老爺纔是董家的罪人呢。已經想得很清楚的徽瑜,這個時候心裡是很坦然的,不會責怪誰,不會怨恨誰。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不是別人給你撐腰撐出來的,自己立不起來,指着別人早晚也會摔得更慘。
“就是辛苦你娘了,嘉哥兒那孩子虎頭虎腦的也着實討人喜歡。”大夫人提到外孫還是很開心的。
徽瑜配合着說了幾句,到底也沒問董家關於董婉受傷的時候怎麼辦。她想就算是她問了,大夫人也未必知道詳情,就算是知道了,也未必會告訴自己。誰讓寧王跟靖王不對付呢?
送走了大夫人,徽瑜就拿出自己的私庫單子給董緋菱挑添箱禮。就算是現在大夫人跟樑姨娘的關係比以前和緩多了,但是董緋菱嫁的不是皇室,又不是長子,而且她本身是個庶女,嫁妝給的肯定是及不上自己跟董婉的。當家過日子才知道銀錢的重要,徽瑜只看着自己每月隨出去的人情禮,再加上府中的各種開支,就有些肉疼。她是嫁妝豐厚,又有鋪子掙錢,所以感覺不到壓力。可是董緋菱嫁妝如果不豐厚,郭令華現在在欽天監當差俸祿並不高,若沒有其他的銀錢進項,日子怕是不好過的。
徽瑜思來想去,首飾她之前送過了,不如直接送張銀票好了,選個九九九吉利的數字,到時候董緋菱用起來也不用縮手縮腳的。重要的是,郭令華是姬亓玉手下的人,這份姐妹情可不能傷了,將來萬一有事情跟董家商議,多個膀子總是好的。
外面的事情都有姬亓玉在操心,徽瑜頓時覺得好像沒事情要做了,就連闞志義鍾大年兄弟幾個現在有事情都直接姬亓玉了,徽瑜覺得人生突然變得好清靜。
與董徽瑜相對比的,夏冰玉現在的日子簡直不要太糟糕。
寧王府。
信國公夫人正眼眶紅腫的看着臥在牀上的女兒,隆起的肚子上蓋着一條薄毯,本來懷孕應該變得微胖的女兒,此時卻沒怎麼長肉,越發顯得肚子有些大了。
夏冰玉看着母親這個樣子,心裡也有幾分煩躁,但是還是壓着性子說道:“娘,你回去跟爹爹說,這件事情真不是我做的。這樣明顯的手段,我是有多傻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更何況我現在肚子裡懷着一個,誰還稀罕別人的孩子,董婉生的孩子就算是長子,可是我這個佔了嫡出的名分,將來誰也越不過去。這個道理我又不是不懂,至於現在懷着孕去勞心費神的算計她?”
信國公夫人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兒的,但是……想了想還是說道:“你這麼說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是這外面的人卻不肯相信,現在留言越來越囂張,皇后娘娘不知道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麼,昭儀娘娘捱了訓斥不說,就連王爺都被皇上給罵了。若是不能洗清自己,這個黑鍋你就背定了,這可如何是好?”
夏冰玉看着母親低聲哽咽,心裡也堵得難受,幽幽說道:“我這一胎本就懷的艱難,初時還有流血徵兆,我忙着養胎還來不及,怎麼會拿着自己孩子的命開玩笑算計別人。爹不信我,王爺也不信我,我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到不如死了乾淨。”
夏冰玉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信國公夫人抱着女兒也哭了起來,“我苦命的女兒,哪個殺千刀的這般算計你,若是我知道了,看我不撕了她……”
夏冰玉瘦削蒼白的面容上帶着幾分晦暗,輕輕拍着母親的脊背,“娘,您別哭,有什麼好哭的。是我自己執意要嫁給表哥,是我相信他一生一世不會負我,是我以爲就算是真的出什麼事情他也會站在我這一邊,我信錯了人,愛錯了人,託付錯了人,與別人何干,是我自己的錯,只是可惜了我肚子裡的孩子,還沒出生就被厭棄了。”
“你可別做傻事,娘信你,娘信你,就算是爲了孩子你也要好好的。只要不是你做的,總能找出證據來的,你可不能讓娘擔心啊。”信國公夫人害怕極了,拉着女兒的手不肯鬆開,好似下一刻她就會做傻事一樣。
夏冰玉笑了笑,看着信國公夫人說道:“您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我就是覺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我我都不傷心,可是表哥不信我,卻總是辜負了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心裡難過罷了。我知道董妹妹得他的歡心,生得漂亮,人又溫婉,又養育了嘉哥兒,表哥喜歡她原屬應當。可是……可是她怎麼就看不透人心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信國公夫人敏銳的察覺出女兒話裡有些不對勁,擡起頭看着她追問道。
“娘,你想想,那莊子是董妹妹陪嫁的莊子,那莊子裡的奴才都是董家的家生奴才,我就是有通天的手段,還能讓他們不要爹孃兄弟姐妹背主害了他們的主子?他們就算是不顧惜自己的命還得想想家人呢。”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是董側妃自己謀劃的要賴在你身上?”信國公夫人心都要跳出來了,盯着女兒問道。
“誰知道呢,不過我想着嘉哥兒佔了長子的名分,我這個若是生下來就是嫡出,若是女兒還好,若是兒子將來這王府的產業必然是這個孩子的。誰讓他擋了別人的路,別人不想他生下來也是有的。而且我這邊才懷孕沒多久,她就嚷着要去莊子上,可不是要躲嫌,回來一趟用她半條命給嘉哥兒爭一條前程,還能讓我一輩子不能翻身,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誰還能做這種事情。”
“這踐人!心思太歹毒了!不行,我要跟你爹爹說說,要真是她做的,就要給你討個公道!”信國公夫人猛地站起身來,低頭看着女兒,“你好好養着,這事兒咱們沒完!你也別傷心,王爺現在在氣頭上,等到他消氣了自然就想明白了。你們是夫妻,又有這麼多年的情分在,總會好起來的。”
夏冰玉擠出一絲笑容,看着她母親說道:“我都曉得,我就是再傷心,也得顧着這個小的,您放心吧。”
信國公夫人這才鬆了口氣,又囑咐女兒幾句,這才急急往外走,沒想到到了門口一頭撞見了不知道在門口立了多久的寧王。
“岳母。”寧王面上帶着幾分疲憊,最近的事情忙的他焦頭爛額,此時又無意中聽到了這些話,心裡一時間也是滋味難明。
“你……”信國公夫人本來想要責罵幾句,但是現在眼前這人不僅是她女婿是他侄兒,更重要的還是大晉朝的王爺,不是她隨意能斥責的。無數的話涌上心頭又硬生生的吞嚥回去,眼眶一紅,就哽咽道:“王爺去看看王妃吧,這孩子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了。你們這麼多年的情分,難不成還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您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就定了她的罪,也太委屈人了。”
寧王瞧着往日最疼他的舅母哭成這樣,心裡也是難過得很,“我知道了,您別傷心。”
“哪能不傷,冰玉還懷着孩子,可憐肚子那麼大了,人卻瘦的只有骨頭,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磋磨成這樣。就是不顧着大人,也得想想孩子不是。天下只有狠心的孩子,那裡有狠心的父母,她這一胎懷的兇險你不是不知道,怎麼會爲了算計一個庶子,勞神費心的搭上自己孩子的命。”信國公夫人到底沒忍住,心裡替女兒委屈的話一時憋不住就說了出來,“反正這事兒我是不相信是我女兒做的,我定然會讓國公爺查個清清楚楚。”
信國公夫人憤恨而去,寧王面色尷尬的站在那裡,瞧着信國公夫人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轉過身來,望着這往昔熱鬧的正院,此時卻夾着幾分蕭瑟,所有的下人奴才都縮手縮腳的立在那裡,讓他也有些不是滋味。
說起來,他跟王妃是十幾年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那些歲月裡,是誰也不能替代的存在。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將來是要娶表妹爲妻的,母妃在他耳邊不止一次說過,他也很喜歡這個說話溫溫柔柔,總是對他甜甜微笑的表妹。他想過對她好,一輩子對她好,別個女子在他心裡是及不上表妹的。
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古來皆如此,天經地義,人倫大統。
妾就是妾,如何能跟妻相比。
縱然側妃是要上皇家玉蝶,可是他也從沒想過會爲了一個側妃給表妹難堪。縱然他對董婉也很憐惜,可是在他心裡還是表妹更重一些,他只是真的挺喜歡嘉哥兒這個長子,生的虎頭虎腦圓滾滾的就惹人愛,身體強壯看着就討人喜歡,這樣的孩子任憑哪個做父親的看到也會喜歡吧。
可是現在事情鬧到這一步,後宅不寧,朝事煩亂,戶部那一攤子事兒有羅宏盛這個老狐狸在,他一時不盯着,誰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來。南方海運的事情,本來是做的毫無漏洞,沒想到居然會被老四察覺還暗中捅了出來。在這之前,老四還把彭家這個臂膀給他斷了,事情一件接一件,簡直令人喘不過氣來。
他這麼多年順風順水,遇到這樣的困難,竟是平生頭一遭。
到底該如何做,他第一次產生了迷茫。
只隔着一道門檻,他應該進去安慰下傷心難過許是受了委屈被冤枉了的王妃,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卻擡不起腳。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他的身上,誰又能體諒他的難處,所有人都要求他該這樣做該那樣做,可是這些誰又會想他喜不喜歡呢。
就如同這次的事情,王妃跟董婉到底哪個是冤枉的,哪個是幕後黑手,他現在毫無頭緒,卻一個人都不想見了。
他需要靜一靜。
姬夫晏擡腳轉身慢慢的往外走,第一次發現女人心太深,他看不透也看不懂。
董婉真的會拼着自己半條命拼着嘉哥兒會受傷栽贓王妃?
王妃真的好好養胎不問俗事被冤枉的?
一路出了寧王府,姬夫晏騎着馬順着大路往前走,拐了一個彎,任憑馬兒自己走,他坐在馬上思緒亂飛。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寧王到了人多的地方就翻身下馬,牽着馬在人羣中慢慢的走着。並不是所有百姓都能一眼認出這個衣着富貴的男子是寧王,但是瞧着他通身氣派也無人敢上前招惹,反而在他經過的地方會給他讓出一條路出來。
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來了不走,這裡依舊是京都生意紅火的鋪子,此時生意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店裡沒有幾個人在買東西。在門口的地方擺着一串各種做工精美的嬰孩掛飾,有金的銀的還有玉的瑪瑙的,更還有最近才流行起來的琺琅的。想起受了驚嚇的嘉哥兒,想起王妃肚子裡還未降生的孩子,他的腳步就不由得停了下來。
將馬扔給小廝,他緩步走了過去,低頭拿起一件金鎖片,上一面雕着長命百歲幾個吉祥字眼,另一面雕着祥雲圖案,都是很常見的式樣,但是這個做得格外的精緻,看得出來匠人的手藝很不錯。
“把這兩個包起來。”姬夫晏對着身邊的夥計說道,伸手指了兩件式樣差不多,卻是一金一銀兩種材質的長命鎖片。
“好嘞,客官您進來稍等。”夥計請姬夫晏進去候着,笑着就一溜小跑的進了店裡。
姬夫晏擡腳走進店裡,一擡頭正看到在櫃檯旁邊看東西的董徽瑜。只見她身穿珍珠紅杭綢暗紋襖子,罩一件同色鑲兩指寬錦邊的對襟長袖褙子,系一條同色羅裙,頭梳偏雲髻,鬢邊只帶了一朵以珍珠做成的芙蓉花式樣的掛釵,整個人就如同三月枝頭紛嫩的桃花,立在那裡不動不搖,就讓人移不開視線去。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姬夫晏微楞,緊接着就聽着她脆生生的說道:“……這些東西該換一換了,現在天熱更應該上些式樣簡單又能壓得住的花樣。這套細長脖子的花瓶給我裝上,等會我帶走,這個時候放在窗臺上插花還成。”
徽瑜今天是聽說來了不走又來了新貨,姬亓玉就讓她出來散散,免得整日呆在府裡憋悶。徽瑜其實覺得在家裡一點都不悶,她還是很有做宅女的潛力的,但是姬亓玉這樣說了她就出來走走,沒想到這次來的東西就只有這套瓶子看上眼了。
回過頭,就看到了姬夫晏,還真把她嚇了一跳,沒想到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地方,居然遇到了他!
“見過王爺。”徽瑜醒過神來就上前一步行禮。
“門口看到小孩的東西,我隨意進來看看,沒想到四弟妹也在。”姬夫晏笑道,眼睛就落在了方纔徽瑜值得那套瓶子上。一套三件,從大到小,花色不同,但是都是一個式樣瓶頸細長,猛一看瞅着有些不舒服,但是看了一會兒倒覺得還有點意思。“這瓶子看着挺別緻。”
徽瑜呵呵一笑,“這是新到的細頸花瓶,一般人會看着不太舒服,頭輕腳重的。沒想到還能入了王爺的眼,就是它的造化了。王爺喜歡,鋪子裡還有一套,就給王爺拿去賞玩吧。”
姬夫晏開口了,徽瑜就是再傻這個時候也不會真的連這點人情都拿不出手。這瓶子倒不值很多錢,後世這樣的細脖子瓶子也常見,只是在這裡還是很少見的圖個新鮮。
聽着徽瑜這麼說,姬夫晏難得一笑,就道:“那怎麼好。”眼睛又落在那套瓶子上,初初看的確是有些不太閤眼,肚子太圓,瓶頸又細又長,總算是配色還算考究,勉強能入得眼。沒想到她居然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擡頭看着她,許久不見,整個人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早就聽聞姬亓玉對她極好,府裡的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別人說起這個事情來還曾背地裡譏笑姬亓玉是畏懼於定國公府跟北安侯的權勢,討好一個女人而已。
可他卻想着,四弟整日對着這樣光彩奪目的女子,誰又能入的他的眼?
別人沒見過她,自然不知道她的好,所以纔會說那樣的話。
“不過一套瓶子罷了。”徽瑜笑了笑,轉身就吩咐了孫掌櫃一聲,然後又看着姬夫晏笑着說道:“聽聞王爺去看了嘉哥兒跟我大姐姐,不知道她們母子可還好?”
沒想到徽瑜居然會當面問這件事情,姬夫晏就有些不自在,但是還是說道:“已是好多了,再過些日子等她能下牀,就把人接回府去。”
徽瑜卻是嗤笑一聲,緩緩說道:“是嗎?王爺真是有心了,就是不知道家姐還敢不敢回去。”
這樣赤luo裸的譏諷,姬夫晏的臉面上就有些扛不住,看着徽瑜就道:“王府纔是她的家。”
聽得出姬夫晏的語氣中有些惱怒,徽瑜又不想跟他爭執,只是淡淡一笑,“王爺說的是,只是啊這在自己家裡住着還用提心吊膽的,也真夠可憐的。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王爺隨意。”
徽瑜實在是不願意對上姬夫晏,能躲着她是不願意與他對上的,總覺得對上姬夫晏她就莫名其妙的心慌氣悶的好像矮他一頭,在他面前都有種彎腰的衝動。知道是主角對配角的天然壓制,不知道還以爲自己真的打從心裡畏懼他呢。
總之徽瑜每次對上姬夫晏心裡都不舒服,這次要不是因爲董婉的事情,她跟本就不會跟他說這麼多,早就走人了。畢竟作爲孃家人,見了他提都不提一句,也實在是說不過去,沒點孃家人的體面了。
“等一下。”姬夫晏下意識的就叫住了徽瑜。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徽瑜頓住腳側身看着他,忍不住退了一步,總覺得心口悶得難受。
其實徽瑜一直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她還清楚地記得哪會馬車壞掉遇上姬夫晏的時候,那個時候心口也是莫名的難過。也許是原主的意願,可是徽瑜細細想原主過世的時候才八歲,那個時候都沒見過姬夫晏是不可能喜歡上他的。可是爲什麼他會有這種感覺呢?
思來想去,只有覺得還是原文作者的力量太過於強大,徽瑜不由的有些默然。原文作者的影響力如此之大,會不會結局也無法改變?
可是有些事情已經脫離原文的軌道,這讓徽瑜看到了些許的希望,可是這希望難道只是幻影嗎?
徽瑜看着姬夫晏,儘量壓制住自己心裡的不安,原文男主對於女配的天性壓制,讓徽瑜總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姬夫晏本來想要說的話,看着徽瑜防備謹慎的眼神,頓時吞嚥回去,最後化爲一聲嘆息,面上帶着和煦的笑,指着那套細頸花瓶道:“謝了。”
徽瑜也鬆了口氣,道:“不是值錢的東西,王爺言重了。妾身告辭,王爺留步。”
看着徽瑜腳步匆匆的離開,姬夫晏原本勾着的脣角慢慢平緩。
董緋菱要出嫁在董家也是個大事情,因爲要添妝的事情,薛茹娘跟前的丫頭繡緣就來靖王府求見。
這是繡緣第一次來王府這種地方,連頭都不敢擡,跟着管事嬤嬤往裡走,心裡緊張的幾乎連氣都喘不上來了。她跟着姑娘從榆州來,國公府的富貴已經讓她們主僕膽戰心驚,王府這種地方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因此行走間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錯鬧笑話給她們姑娘丟人。
徽瑜聽着雪瑩話就笑着說道:“讓她進來吧。”
雪瑩就笑着應了,轉身出去打起簾子,對着立在門外等候的繡緣說道:“王妃叫你進去呢,別緊張。”
繡緣感激的對着雪瑩笑了笑,哪裡真能不緊張,不過有了雪瑩這句話,心裡到底是鬆緩了些。放輕腳步進去,也不敢把頭擡平,瞧着前面有個人影,就拜了下去,“奴婢繡緣給王妃請安。”
“起來吧。”徽瑜笑着說道,看着繡緣緊張的樣子心裡也有些唏噓,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就和煦的問道:“表姐最近可還好,算着還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吧?”
繡緣聽着王妃提到了自家姑娘,面上的笑容就舒緩多了,忙說道:“我們姑娘一切都好,讓奴婢替她給您問聲好。就是現在月份大了,不好挪動,不然姑娘就親自來了。”繡緣沒有稱呼薛茹娘爲少夫人,故意稱呼姑娘,也是想着在國公府的情分,這樣稱呼起來顯得更親近,果然看着王妃和煦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做的沒錯。
“那可真是使不得,表姐好好地養好身子纔是正經。”徽瑜道,又詢問了些薛茹娘身體的狀況,懷相如何,胃口好不好,繡緣一一都答了。
“我們姑娘讓我來一遭,就是想讓奴婢問問給三姑娘添妝的事情。”繡緣說着就有些小心翼翼,她們姑娘手裡嫁妝當初太夫人出了一部分,薛家出了一部分,幾位姑娘添得妝都很豐厚,如今三姑娘出嫁,她不像丟了這個顏面,讓董家的人以爲自己是個薄情寡義貪財的人。所以這會兒來問問王妃添多少妝,也跟着一樣免得失禮。要不是姑娘實在是挪動不得,就自己親自來了。
徽瑜微微一想就明白了這裡面的彎彎繞,想到這裡也有些爲難。之前自己倒是把這茬給忘記了,只想着自己直接給銀票,薛茹孃的嫁妝可沒這麼豐厚,經得起一出手就是千兩銀子。薛茹娘又是個要臉面的人,不願意讓董家的人以爲她是個小氣吝嗇的,所以肯定想要跟自己一樣,這般要強也是爲了不讓別人小看了她。
薛茹娘是想對得住董家,這事兒想得周到。
只是徽瑜不僅要替董緋菱想想,還要考慮薛茹孃的情況,一時間也有些進退兩難。畢竟出嫁女回孃家添妝,基本上大家禮物要打平,纔不會顯得厚此薄彼,這個厚了那個薄了,好似分出了親疏遠近,是在不太妥當。
繡緣立在那裡也有些緊張,心裡惴惴不安。王妃如今的身份自然是不一般,出手肯定闊綽,她們姑娘這次怕是要咬咬牙了。
“還是跟以前一樣,咱們一人送套首飾吧。”徽瑜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喜慶事兒,錦上添花也應個彩。”要是薛茹孃的婆家家底厚些也好,偏偏丁家也不是個家底厚的,所以徽瑜自然不能讓薛茹娘爲難。了不起還是跟以前一樣,私底下補給董緋菱好了,這樣也免得大夫人瞧了打眼。
繡緣就猛的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歡快多了,這下好了姑娘不用節衣縮食,將來小主子出生也能請個奶孃了。繡緣得了準信,就歡天喜地的告辭回去了。
繡緣走了之後,雪瑩跟雪琪兩個丫頭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徽瑜看着兩人的神色,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就說道:“人活着誰還沒有個艱難的時候,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於我不過舉手之勞,何必讓人家雪上加霜。”
“王妃,您總這樣心善。”雪琪嘟着嘴說道,“打從表姑娘進了董家門您對她多好,多少人看到眼睛裡,現在又這樣做,真是……您還真把自己當一輩子的善人不成。”
“我又沒苛待自己,瞧你說的跟多大委屈似的。”徽瑜輕笑兩聲,然後接着說道:“表姐也不容易,丁家又不是家底厚的人,過日子都要掰着手指算着過。更何況她快要生孩子了,生計上肯定諸多算計,何必讓她苦了自己跟孩子維持臉面。”其實在徽瑜看來這些都是表面功夫,但是在古人看來就是天大的事情。
雪瑩就笑着說道:“也就您這樣厚道,這世上最不乏掐尖好強的,多少人想要出風頭呢。”
“風頭能吃嗎?”
兩個丫頭:……
徽瑜也曾好強過,也曾斤斤計較過,也曾想要萬丈光芒皆出己身。可是現在想想其實挺可笑的,日子是過給自己的,又不是給別人看的,只要自己開開心心的就好,只要自己覺得幸福就好,別人加在自己身上並不是自己的想法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現在她才能這般淡定從容地去大方,去成全別人,是因爲她真的不在乎這些虛榮的光環。
姬亓玉回來後聽說了這件事情,還特意問了徽瑜,“不覺得委屈?”其實這些世家出來的姑娘,將臉面看的比性命還重要,怎麼這事兒在徽瑜這裡就不靈驗了?
徽瑜沒想到姬亓玉還有時間打聽這個,笑了笑就說道:“表姐其實挺可憐一人,親爹要把她許給商人牟利,薛夫人求了太夫人把人送到了京都住了幾年。到了京都後,說話做事處處小心周全,對我也還不錯。後來太夫人不放心把人送回去,就在京都給她找了人家,就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丁大人的二子。丁家也不是家底豐厚的人家,表姐又是個要顏面的人,不想讓董家覺得她忘恩負義,來打聽我送什麼添箱禮不是想讓我少送,而是想要跟我禮一樣厚。咱不能覺得人家厚道,就欺負人對吧?”
明明自己要做善事兒,非要把自己形容的面目可憎,姬亓玉覺得徽瑜怎麼就這麼可愛呢?既然徽瑜要維護她表姐的聲譽,他也不能拆了她的臺,就笑着說道:“你說的是,做人是要厚道點。”
徽瑜囧,怎麼聽着這話有點不對勁呢,是自己聽差了嗎?她怎麼覺得他像是在笑自己呢?
真的是錯覺嗎?
“今天不忙了?”這個點怎麼就回來了,才晌午呢。
“不忙了。”姬亓玉坐在徽瑜的對面,神色慢慢的嚴肅起來。
徽瑜看着他,突然就有點覺得緊張起來,一時間沒想起來自己有什麼地方犯錯了。不過瞅着姬亓玉的表情,怎麼有種自己犯了大錯的趕腳呢?
一定是她腦洞打開的方式不對!
“怎……怎麼了?”徽瑜有點結巴的問道,緊張的。淡定淡定,你沒做錯事,怕啥啊?
“我是有件事情要問你。”
果然有事,不是錯覺!
徽瑜連忙坐好,看着他,“我最近好像沒出什麼差錯啊?”
“沒有?”姬亓玉看着她,一本正經的問道,“聽說你遇上寧王,還送了他東西?”
這都幾天前的事情了,怎麼這會兒才問?在徽瑜眼睛裡也不是大事,就說道:“是有這事兒,不是在鋪子里正好遇上了,那又是我的鋪子,我也不能太小氣不是。”
聽着還理直氣壯地,姬亓玉氣的臉都黑了,都給別的男人送東西了,這還不叫做錯事?
看着姬亓玉黑透的臉,徽瑜才覺得這事兒好像是真的不對的。其實要是她私底下送姬夫晏東西肯定不對,可是當時不是有那麼多人呢吧,不僅有她鋪子裡的人,還有幾位客人呢。她都沒避嫌,肯定是把這事兒當成商場上的往來啊。
但是現在徽瑜瞅着姬亓玉的臉,覺得自己好像想的有點簡單了。
“我知道錯了。”道歉是必須的,還是趁早吧,她還是很能爲自己着想的。挨挨蹭蹭的捱過去,扯着姬亓玉的袖子搖啊搖,一雙眼睛像是含了一汪水兒,“我當時在鋪子裡看貨,寧王進去買東西我還能把人趕出去?當時我就看中了那套細頸花瓶讓人給我包起來,寧王在我背後就問了一句,那樣子似乎也瞧中了。不就是一套瓶子也不值多少銀子,當時那麼多人在,我還能小氣了,當時沒多想,真的。”
“嗯?”姬亓玉幾乎是鼻子裡哼出一聲,表示很不滿。
太鬱悶了!
看着姬亓玉臉色還是很不好,徽瑜也有點無奈,這事是她想的太淺了,“沒有下次了,我保證,真的,你信我一回啊。”
姬亓玉被徽瑜搖來搖去的,頭都要暈掉了,很難見到徽瑜這般伏小做低的時候,心裡難免暢快一把。不過他當時聽到這事兒的時候是真的氣的臉都要白了,現在看着徽瑜的樣子不像是有意的,“算了,再有下次就沒這麼容易讓你過了。”
“再也不會有下次了。”徽瑜乾脆利落的保證,她巴不得再也見不到姬夫晏。見不到姬夫晏的時候,她是一點難過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於不想起這個人都不會覺得如何,但是不曉得爲什麼只要一見到他,心裡總會酸楚憋悶,這種感覺她是再也不想體會一把。
到底她不是原主,不是那個喜歡姬夫晏的女子。
姬亓玉狠狠的瞪了徽瑜一眼,看她認錯態度良好,這才把這件事情揭過去。
“那套瓶子呢?”姬亓玉問道。
徽瑜送了姬夫晏一套,自己就不愛再擺這一套了,拿回來後就放在了庫房裡,聽到姬亓玉問就說了,“拿回來就扔在庫房裡。”
姬亓玉的神色又緩和一點,“找出來送到我書房去。”
“你要做什麼?”徽瑜問。
“你覺得我會讓你房間裡擺着跟別個男人一樣的東西嗎?”
徽瑜:……
要不要醋勁這麼大?
徽瑜就甜甜的笑了,“好,回頭我就給你送去。”
姬亓玉打定主意,這套瓶子拿到前院就砸碎了,埋到土裡去,一輩子不見天日。
哼!
天氣越來越熱,徽瑜除了進宮請安更不愛出門了。姬亓玉最近又開始忙了起來,徽瑜挑了個好日子跟薛茹娘知會一聲,兩人一起回董府給董緋菱添妝。董府裡喜氣洋洋,因爲董緋菱要出嫁的關係,裡裡外外都格外的忙碌。
董婉現在已經能下牀了,氣色也好了很多,看着徽瑜就格外的親熱,就連嘉哥兒見了徽瑜都要張着手要抱抱。
徽瑜笑着把嘉哥兒抱起來,顛了顛說道:“我們嘉哥兒又長大了,沉了不少,姨媽都要抱不動了。”
嘉哥兒咯咯直笑,探頭在徽瑜臉上親了一口,“姨媽香香。”
惹得衆人大笑起來,徽瑜看着嘉哥兒更是捨不得放下了,真是個好孩子,又會說話又會撒嬌真是惹人喜歡。
董婉自然知道她們來做什麼的,就讓奶孃把嘉哥兒抱出去玩,笑着說道:“咱們一起過去吧,三妹妹的好日子是要好好地熱鬧熱鬧。”
三人一起往董緋菱的院子走去,見了董緋菱徽瑜還真是覺得有些意外,董緋菱瞧着像是又長高了些,比之前略瘦些,許是在莊子上帶着的緣故,膚色比原來深了,不過看着整個人的狀態很不錯。
姐妹幾人相見自然是有一番契闊,不過在這個喜慶的日子,沒有人會追問董婉受傷的事情,也沒有人問徽瑜怎麼還未懷孕這樣的事情,歡歡喜喜的添了妝,又好好地說了會兒話,薛茹娘就起身告辭,畢竟她月份大了,雖然是在國公府,不過說句不好聽的,國公府並不是她的孃家,她自然不好給人添麻煩。薛茹娘要走,徽瑜也趁機告辭,看着董婉氣色不錯,知道在這裡養的挺好,寧王府的家務事她也不好問,就索性一起離開。
大夫人正好這時候匆匆趕來,聽聞跟二人要走,要留二人吃飯,薛茹娘說是家裡還有事情,徽瑜還未說話,就聽到大夫人說道:“不在這一時,知道你們要來,飯菜早就預備上了,哪裡能回來不用頓飯的。”
話說到這裡,兩人也不好就走只得留下來,薛茹娘笑着道:“只是給您添麻煩了。”
“麻煩什麼,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外道了。”大夫人笑道,又讓幾人坐下,“你們姐妹幾個先說說話,我去看看酒席備的差不多了。”
大夫人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她身邊的丫頭急匆匆的走進來,在大夫人耳邊低聲細語幾句,就見大夫人的臉色微微一變。
徽瑜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但是看着大夫人的臉色還是知道肯定事情不簡單,大夫人不開口她也假裝沒看到,就側頭跟董緋菱悄聲說話。薛茹娘也作出側耳聆聽的樣子,三人似是在講悄悄話。旁邊的董婉卻被大夫人拉到一邊,低聲講了幾句話,董婉就冷笑一聲,“來就來吧,我還能擋着不讓人進來,這要傳出去我又要落個輕狂的罪名,連當家主母都看不進眼裡呢。”
徽瑜一驚,難道是夏冰玉來了?
想想董婉在孃家養傷,姬夫晏來叫她幾次她都託詞不肯回去,夏冰玉這是坐不住了,親自來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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