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瑜帶着身後的丫頭婆子一大羣人進了嶽水青住的院子,這院子在王府的西邊,正好跟姬亓玉的側妃門住的東邊分開來,一東一西,想要來往要穿過大半個王府可不太容易。這院子雖然不大,只有前後兩進,但是勝在精緻好,此時正是桔花盛開的時候,滿院子的桔花迎風搖曳,一走進來就撲鼻的花香。
“給王妃請安。”院子裡的丫頭婆子一看到徽瑜走進來,尤嬤嬤領頭連忙行禮。
嶽水青此時正頭頂上頂着一碗水連走姿,看到徽瑜進來就趕緊的把水碗拿下來,福身行禮,“青兒,見過王妃。”
“快起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用這般的拘禮,這裡沒有外人。”徽瑜笑盈盈的伸手把嶽水青扶起來,眼神落在她手中的水碗上,就道:“表妹可還習慣這裡,若是住得不習慣便給你換個地方,這些奴才伺候的盡心不盡心,若是不盡心只管打發了給你換好的來就是。”
嶽水青聽到徽瑜這麼說,面色微楞,但是還是立刻就說道:“多謝王妃關心,這房子住得很好,又溫暖又舒服比在家裡的時候不知道好多少。尤嬤嬤待我極好,這裡的丫頭也很盡心,青兒很感激王妃的看顧。”
是個會說話的,徽瑜笑,拍着她的手說道:“家裡已經沒什麼人了,你千里迢迢的來投親,王爺只有一個妹子還不會走路呢,你來了正好跟我做做伴。說起來王爺最近實在是太忙,年關將至,內廷府那邊每天都有幾百件的公務找他,還有海運那邊的差事也沒撂下,你表哥啊每天回來都要半夜了。知道你這個妹子也很想見一見,奈何實在是沒有時間,你別怪他。”
“表哥爲國盡心,是個做大事的人,青兒不敢心懷怨憤。”嶽水青連忙說道,一雙大眼睛蒙上一層水氣,那焦急的小模樣真是令人心憐。
“知道你是個好的,我看得明白你表哥也都知道,怕是委屈了你,讓我多看着呢。王爺啊就是個外冷心熱的,放心住下就是。”徽瑜說着就扶着嶽水青的手在院子裡的石桌前坐下,看着她又說道:“以前王爺也沒怎麼跟我提過外家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家裡還有什麼人。咱們京裡敕封的幾位王爺外家都在京都,只有王爺這邊沒什麼消息,我一直以爲家裡沒什麼人了,所以王爺提都沒提的。也怪我疏忽了,早知道就先問一句好了。”
聽着徽瑜的話,嶽水青半垂着頭越發的顯得拘謹了,微帶着幾分哽咽,緩緩的說道:“青兒也不知道家裡的事情,只是記得祖父還在的時候,也很少提及表哥,我爹爹在我面前更是提都沒提過,若不是後來爹爹病故,祖父也垂危,家裡實在是無人依靠,也不會讓我來京都了。”
根據姬亓玉調查的結果,嶽同甫生了一子一女,女兒進宮成了芳婕妤生下了靖王。兒子娶妻只生下一女嶽水青,後來嶽水青之母高齡懷孕卻不想生產時難產母子俱亡。打擊之下嶽水青之父疾病纏身沒幾年也撒手而歸。家裡就只剩下嶽同甫跟孫女兩人,後來嶽同甫也不行了,臨終前就交代了孫女上京找姬亓玉,然後拿出了這塊翡龍佩做信物。
眼前這個嶽水青很聰明,一句話就擺明了家裡人都沒提過靖王這個人,我以前也不知道這個人是我的表哥,所以你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就算是眼前這個嶽水青是個真人,想着這麼多年姬亓玉也從不提及外祖家,就可看出那邊的人不提起這邊其實也是沒什麼奇怪的。如果眼前這個人是假的,這一句話就能打消了徽瑜的試探,也的確是個聰明人。
這話說了,徽瑜同樣也暫時分辨不出來這個人是真是假。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你也不用多想,就在這裡安安穩穩的住下來。”徽瑜嘆口氣一臉的悲憫安慰她,“等到年後呢,我在王府裡擺個宴會,到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人前露露面,憑着你是王爺的表妹,想來尋門好婚事還是容易的。”
嶽水青的臉色就猛地變了,但是半垂着頭的她極好的掩飾了自己的神色,“青兒還在孝期,豈能談及婚嫁。”
“真是個傻丫頭,又不是讓你孝期嫁出去。成親要先相看人家,哪裡是一朝一夕就能辦的妥當的。咱們得要慢慢的看着,等到你孝期過了,婚事也定下來了,到時候年歲也不小了正好出嫁,豈不是兩全其美。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想來長輩們在地下也不願意看着你耽擱了大好年華,先把婚事定下來也是好的。”說到這裡徽瑜不錯眼盯着嶽水青,“這事兒啊還是王爺說的,王爺雖然暫時還沒空見你,但是你的事情他也很上心呢。說起來王爺就只有你這一個表妹,外家唯一的親人了,自然是要好好地待你的。”
嶽水青半垂着頭,好一會兒才緩緩的擡起頭來,雪白的小臉上帶着幾分楚楚可憐,“青兒都聽王妃的。”
“這事兒不急,年前實在是太忙了,天氣也越來越冷,這事兒等明年春上暖和了再說不遲。”徽瑜又笑了,看着嶽水青的神色真像是拿着她當親妹妹般,又道:“京里人多規矩多,咱們這樣的人家更是不能有絲毫的差錯。尤嬤嬤是王爺跟前的老人了,照看着王爺長大又是宮裡出來的,規矩跟禮儀闔府裡沒有比過她的。讓尤嬤嬤過來也是王爺的意思,你好好的跟着尤嬤嬤學,年前把規矩行止學好了,年後見人正正好。”
“是,青兒都明白,讓王妃費心了。”
“你啊,不用這般見外。”徽瑜笑道,又轉頭看着尤嬤嬤說道:“嬤嬤,表妹這裡我跟王爺就交給你了,你多費心。”
“是,老奴不敢偷懶,定會盡心盡力的服侍表小姐。”尤嬤嬤立刻上前乾脆利落的說道。
“嗯,嬤嬤是我跟王爺都信得過的人,有你在這裡我自然就放心的多了。有什麼事情你就直接來回我,表妹這裡的份例往上提三分,從我的份例出,不能委屈了表妹。”
“是。”
“使不得。”嶽水青連忙說道,臉越發的白了,“怎麼能從王妃那邊貼補我,我這裡的份例已然是十分好了,真的不用。”
“有什麼使不得的。”徽瑜握着她的手眉眼之間的笑意越發的溫和從容,“諾大的府邸有自己的規矩,而且府裡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主子,自然不好爲了表妹壞了規矩。不過從我自己的份例裡撥出來體貼表妹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無礙的。”
這是第一次徽瑜在嶽水青面前提到王府裡的其他人,嶽水青聽着就有些不太自在,一直說着不好,不可,卻被徽瑜三言兩語就擋了回來,“事情就這麼定了,表妹休息吧,我這還要回去處理家務,有什麼需要的讓尤嬤嬤直接跟我提就是,在這裡就安安心心的住着。”
嶽水青連忙謝過,一臉感激的把徽瑜送了出去,看着徽瑜被一衆丫頭婆子簇擁着離開,一雙眼睛久久沒能收回。
尤嬤嬤在一旁看着,就笑米米的說道:“表小姐,咱們繼續吧。您這規矩啊實在是……要是王妃年後真的爲您開宴會,您可要用心了。”
“讓嬤嬤費心了,都是青兒不好。”說着眼眶裡就含了幾分淚意,委屈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尤嬤嬤臉上的笑容不變,緩緩的說道:“表姑娘言重了,老奴是按照王妃跟王爺的吩咐來伺候表姑娘,只希望表姑娘別辜負了王爺王妃的一番好心。京裡這種地方,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言行舉止間有個不妥當的都會淪爲笑柄。表姑娘在小地方呆慣了,來到這裡也只能委屈您了,王府的名聲可不能有任何的污漬在上頭。老奴說話太直,還請表姑娘見諒。”
“嬤嬤說的是,青兒自然會好好地,認真的學習的。”嶽水青垂下頭柔聲說道,那雙眼睛裡平靜的如同鏡面,哪裡有方纔的怯懦小心。
“那咱們繼續吧,年前的時間實在是不夠,說起來王妃都是打小就開始學規矩,幾個月的時間老奴也只能ying侹着頭皮教,表姑娘可不能有任何的鬆懈啊。”尤嬤嬤似乎一副無可奈何沒有辦法的模樣,端起石桌上的那碗水又擱在了嶽水青的頭頂上,“身子要挺直,目視前方,切不可有小家子氣。行走之時一定要穩,若是步子大了,走不穩當,這碗水可就灑出來了。”
嶽水青只覺得雙腿痠的要死,脊樑都是僵直的,可是聽着他們的意思這規矩一直學到過年。這距離過年可還有三四個月呢,看着王妃是個好的,還不是藉着學規矩這個藉口困住她,折磨她。說什麼王爺忙碌,沒空見她,若不是她在中間搗鬼,難道王爺就真的忙的連個見人的時間都沒有?
真當她是個傻瓜嗎?
可她現在卻不敢有任何的小動作,生怕被人看出什麼,教她規矩的這個尤嬤嬤看着也不是個簡單的。
到了天將黑的時候,尤嬤嬤就到了徽瑜跟前回稟,“奴婢這幾日看下來,這位表姑娘瞧着是個軟和人,不過是個心裡有的。學東西也很快,犯過的錯誤就不會再犯,是個伶俐人。”
徽瑜聽着尤嬤嬤這話,細細琢磨伶俐人這仨字。要是誇獎一個人,必會說這姑娘聰慧大氣,端莊齊整。伶俐這倆字不能說不是好字,只是這個時候用在嶽水青身上怎麼聽着都有種怪怪的味道。輕輕一笑,就擡眼看着尤嬤嬤,“我也覺得這表姑娘是個伶俐的,要不是個伶俐人怎麼就能孤身千里迢迢毫髮無損的到了京都呢?嬤嬤,你說是不是?”
尤嬤嬤沒進宮前也是普通百姓的女兒,自然知道聽得出王妃這句話裡的意思,她微微沉吟一下,這才說道:“王妃讓奴婢認真的教表姑娘規矩,細細的觀察表姑孃的言行舉止,奴婢這幾日觀察下來的確是發現有意思的事情。”比如這位表姑娘端茶盞的時候那蘭花指翹的可真漂亮,可誰家正經的姑娘家端茶站會翹蘭花指的。表姑娘梳妝的時候一根頭髮絲都不會散下來,那頭髮梳的可真是又漂亮又不打眼,會梳頭髮沒什麼奇怪的,奇怪的是這位表姑娘有一回梳頭髮的時候綰了一個漂亮的梅花髻。據說表姑孃家住在鄉下,家裡也並不是很寬裕,就算是家裡能養得起一兩個奴才,可這漂亮的梅花髻也不是鄉下那種地方能綰得出來的,沒那個眼界。這位表姑娘不僅會梳漂亮的頭髮,瞧着她描眉、點脣、拍胭脂真真是姿態優美,跟一幅畫似的,誰家養閨女就跟養了個狐媚子一樣,這做派哪裡是正經姑娘該有的。
尤嬤嬤一開始還覺得也許王妃太小心了,可這幾日下來她也是驚奇不已。怕嶽水青察覺自己在監視她,尤嬤嬤都特別的小心翼翼,而且屋子裡放的伺候丫頭瞧上去也都是年歲不大不似有心計的那種。這些丫頭都是尤嬤嬤進了王府就開始調、教的,別看這年歲不大,可做丫頭最要緊的就是眼明手快,一切看得真真的。
“這可真有意思。”徽瑜聽完尤嬤嬤的話就輕生的笑了,“王爺懷疑她不是真的表姑娘,我這還不信,沒想到嬤嬤這麼看下來倒是真的覺得王爺說的一點沒錯。”
尤嬤嬤聽着王妃這話,沒想到是王爺吩咐下來的,她還以爲是王妃小心眼,到是自己小心眼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說道:“伺候的兩個小丫頭說道,給表姑娘備的衣服素色居多,但是也有一兩身顏色稍微鮮亮些的。雖然表姑娘從不會穿鮮亮的衣服,但是每次都會瞟上兩眼。”看的時候也特別的小心,都是眼皮輕輕一撩,但是每天都撩這麼一兩次,那就有問題了。
徽瑜就點點頭,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如果這個嶽水青真的不是真的,是被人特意調、教過送來的,那種地方出來的人,自然都喜歡掐尖好勝,喜歡個鮮亮顏色,漂亮首飾,不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怎麼能引起別人注意。她們既然是受的這個教育,自然是骨子裡就認準這個,縱然僞裝得再好,但是人在不經意間總會流露出自己的習慣。這嶽水青算是做得不錯了,若不是遇上了尤嬤嬤這個老手,肯定不會被人瞧出破綻。
“嬤嬤也覺得這位表姑娘有些問題?”
“現在還說不好,不過如是表姑娘真是鄉下來的,想來鄉下那種地方是沒有這麼多的花樣的。”
這就是說尤嬤嬤是起疑心了。
“這事兒嬤嬤先不要聲張,慢慢的交着規矩就是。等到規矩學的差不多了,還這麼乖巧的話,嬤嬤就不放鬆上幾分。”
尤嬤嬤聽着王妃這話是讓自己給嶽水青行方便,這是要看看她究竟做什麼。不過前提是自己得被嶽水青假裝出來的乖巧給迷惑,不能讓對方察覺自己的意圖。
“是,老奴明白了。”
“辛苦嬤嬤了,這件事情交給別人我跟王爺都不放心,只能辛苦嬤嬤在那邊好好地看着。現在外面不太平,王爺步步艱難,現在居然還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王爺外家的身上,真是令人惱恨不已。如果能從嶽水青的身上順藤摸瓜,到時候必然會給嬤嬤記一功的。”
“這都是老奴分內的事情,請王妃放心,老奴一定辦的妥妥當當的。”
“嗯,嬤嬤去吧,切記千萬不能打草驚蛇。”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尤其是不能讓她接近昭姐兒,如果她要是跟府裡的其他主子接觸,嬤嬤不用攔着只管看着就是。”
“是,老奴明白了。”
徽瑜就點點頭,揮揮手讓尤嬤嬤下去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事情可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漕船超重翻船一事最近又鬧的沸沸揚揚,據有關官員反應超重一事是有人特意而爲,然後誣陷到董允驥身上,據說還拿出了不少的證據。聽到這樣的消息,徽瑜並不覺得奇怪,這件事情姬亓玉暗中插手以後,她就知道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翻轉,但是沒有想到他居然直接從敵人內部來了個反間,讓他們自己狗咬狗起來。
“這樣的話年前我哥能回來嗎?”徽瑜比較關心這個。
“回來是肯定能回來,不過既然要回來總得風風光光的回來,你不是還想着定國公府那邊分家嗎?”姬亓玉抱着女兒哄她睡覺,一雙眼睛正半合不合的,他說話的聲音也壓低了不少。
徽瑜眼前一亮,“你想讓我哥立功?”不禁要立功,還要立大功,這樣的話才能得到一個好的官職,能名正言順的把她爹孃接出去奉養。不提分家的事情,只要能出了定國公府那就獨立門戶了,就是兩家人,這樣一來也就等於分家了。“好辦嗎?”漕運那邊比較麻煩,不比鹽務輕鬆,想讓她哥渾水摸魚立個大功這可不簡單。
姬亓玉看着女兒已經合上了眼睛睡着了,就把奶孃叫進來讓她抱着去睡覺。他衣服的前襟上被女兒的口水吐了一身,本人又有潔癖,先去淨房梳洗更衣,然後這才重新坐到徽瑜對面說道:“不好辦。”
“我能幫上忙嗎?”徽瑜覺得自己的智商還是能用的。
姬亓玉就笑着看着徽瑜,“你家夫君還沒淪落到這個地步,讓女人跟着操心的,放心吧。”事情是不好辦,而且寧王這邊暗中佈置層層陷阱,想要動便是四面風聲。不過這也是個好機會,正好能好好地把漕運這邊的事情給掀出來,但是還缺少一個口子,不太好找。
男人嘛都有自己的尊嚴,而且官場上的事情徽瑜也的確是不如他明白清楚,但是她也不會真的就這樣撒手不管。想了想就把今日跟尤嬤嬤的對話跟他講了一遍,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道:“我不知道你那邊有什麼打算,但是我想也許從這個假的嶽水青身上倒是可以打開一個口子。”揚州出瘦馬,這些瘦馬最後都去了哪裡?什麼人調、教出來的?只要順着這根藤挖下去,總能找到有用的價值,這次鄧陽羽南下,徽瑜就特意交代他順藤摸瓜。
“從她身上下手?”姬亓玉驚訝的看了徽瑜一眼,他倒是沒想這一點,“不過她既然能被送到靖王府來,只怕是不好撬開口子。”
“撬不開嗎?我會讓她開口的。”男人有男人的辦法,女人也有女人的辦法。
姬亓玉看着徽瑜,以爲是定國公府的事情讓她煩心,這纔會在這件事情上這麼積極,既然她想做就讓她做好了,反正是在自己後院折騰沒什麼危險,也不耽擱自己的計劃,就說道:“你高興就行,不過就是顆攪局的老鼠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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