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還欲開口,卻被雲屏夫人緊緊牽住了裙裾,只得作罷。裕灝面色平和,並不似有動怒之意,這才讓衆人暗自舒了一口氣。只是方纔的好興致畢竟一掃而空,於是喚了董畢道:“既是如此,便再給郡主一些時日挑選,前朝還忙。”
衆人聽聞,忙跪下相送,待聖駕走的遠了,玉衍纔敢上前去扶跪在地上的雲屏夫人。
她似是氣急,臉上有從未露出過的陰霾之色,回身對着郡主便斥道:“你怎敢如此放肆。”
“郡主還小,這樣的話總不會是她自己拿的主意。”皇后回身坐於鳳椅之上,輕輕拂落肩上灰塵,只是眼中寒光畢現,“否則,也忒機靈了些。”
皇后言下之意雲屏夫人自是心知肚明,奈何心中敢怒不敢言,於是福一福身子,攜郡主出了朝鳳宮。玉衍見此,怕是六宮事宜也學不成了,遂跟隨着辭拜。然而纔出了宮門,便見郡主脾氣極大一般,甩了雲屏夫人的手徑自跑了出去。恰巧撞見了這一幕的玉衍進也不是,避也不是,只得欠了欠身,算是見禮。
雲屏夫人怒意未褪,見到玉衍也只是尷尬地笑了笑:“錦兒一向主意大,現如今本宮也管不得了,倒讓妹妹見笑了。”
“女孩子家的心思哪裡是我們管得住的。”玉衍面色溫和,勸慰道,“姐姐也無需苛責郡主,也許郡主自有她的一番想法呢。”
雲屏輕嘆一口氣,似是沒把玉衍的話聽進心裡去:“我如何不知曉她,她哪裡是真想攀龍附鳳,只怕爲了十三爺一事,她心裡恨透了我
。”說罷亦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不再多言,扶着怡霜徑自去了。
玉衍此刻亦是心事重重,她倒並非擔心此事爲雲屏夫人一手策劃,而是方纔裕灝的態度倒令她有幾分擔憂。若非自己及時打斷,依着他的性子,不一定會做出什麼。想必皇后也正因看出天子有所動心,纔會故意對雲屏夫人冷嘲熱諷,企圖讓她認清身份。
她一路只顧思慮心事,行至百步道時,險些被突然撞上來的郡主嚇了一跳。那女子也顧不上什麼禮節,單槍直入道:“娘娘見了今日之事,還不願幫錦兒麼。”
玉衍定了定神,這才道:“郡主方纔在殿上那一番言論,倒讓本宮以爲你真有嫁與皇上之意呢。”
饒是郡主性子直爽,畢竟是女兒家,聽得這話也不禁面上緋紅。“若非如此,皇上總要找些皇親國戚的安排我。”她說罷,一手將信箋硬生生地塞進了玉衍手中,目光卻認真而平和,“縱使我與他無緣,我也總要知道他現在究竟如何。他若仍對我有意,我便願放下一切去尋他。”
玉衍端然凝視女子片刻,終於沒有拒絕。然而看到她臉上的喜出望外之意時,還是不禁提醒道:“無論如何,本宮也只能幫你這一次,今後的事便由你決斷了。”言畢正欲轉身離開,卻聽那女子空靈的嗓音響在身後:“錦兒答應過你,會將昭修容的秘密說與你聽,你可知她爲何一直沒有生養麼。”
心中雖有遲疑,然玉衍仍是沒有停下步伐,徒留下郡主最後的聲音如風般散在清冷的空氣中。
“我看到過,她一直在服用碧息丸。”
碧息丸向來是爲後宮妃嬪所不齒之物,乃房中秘藥。因對陽氣有損,從來爲後宮所禁。先帝時曾有賀貴妃因年老色衰不再得寵,而大量服用碧息丸,後被貼身侍女揭發,就此打入冷宮。裕灝對昭修容雖算不上寵愛,卻也未曾冷落過,思前想後,她本實在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然而畢竟是那個害死長姐的人,,玉衍只要一想,便會禁不住地戰慄不止,即便是有捕風捉影之嫌,她也不願放過任何一個能扳倒她的機會。更何況私用禁藥,斷絕子嗣,是死罪。
“風大了,凍着娘娘了吧。”蘇鄂忽然從身後扶住她的雙肩,幽深的瞳孔裡透不進一絲光去
。
玉衍微微頷首,這才繼續前行,只是身影仍隱隱有顫抖之意。她儘量壓低嗓音,如無事般道:“你怎麼看。”
“這樣私密的事恰恰就被郡主看到了……”蘇鄂的句尾拖着深長的意味,卻終是垂手道,“只是依娘娘現在的身份,要查她也並非難事。”
玉衍點點頭,目光卻飄忽地落在十幾丈外,華薇宮如夕陽映染般的赤瓦紅牆上。流雲飄過頭頂,遮住了原有的明媚日光,便是在那陰暗交替的剎那,女子寧謐的臉龐彷彿悄然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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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之時,方隔得極遠,便聽景安宮內格外熱鬧。
原是日頭正好,下人們也偷了閒,聚在殿外說說笑笑。小福子擡眼見蘇鄂扶着玉衍回來,忙機靈地打了個千兒,上前接過玉衍的手,躬身道:“主子小心。”
玉衍見他這副討好樣兒,亦不禁打笑道:“你個猴子,只知在這裡譁衆取寵。”
“奴才剛路過慶仁宮,聽見裡面下人怨聲載道,便在這裡學幾句嘴,主子可別見怪。”
“慶仁宮?”玉衍頓了頓,擡眼看他道,“那不是新人住着麼,有什麼可抱怨的。”
進了殊華殿,早已有人奉上了捂臉的熱手絹。玉衍一壁淨了手,一壁聽小福子回道:“正是宮裡悸貴人看不上趙常在,想了些細碎的折磨人的功夫,叫人有苦說不出。”
她一轉念便知是怎麼一回事,卻只是淡淡一笑:“趙常在如今懷着身子,還怕受了欺負不成。”
“說的正是這事呢,趙小主哭哭啼啼地鬧到皇后那去,反被數落不懂禮節。”小福子也知趙常在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冒犯過玉衍,因此說來盡是幸災樂禍之意,“皇后都不管的事,雲屏夫人又怎會管,她便只能白白受着。”
玉衍瞟他一眼,臉上也不見笑意,只是剝着手中金桔,緩緩道:“派人去說一聲,好歹她懷的也是皇上的孩子,別叫悸貴人她們鬧過火了。”
小福子見她如此,一時猜不透她心中是喜是怒,卻也不敢再說些冒冒失失的話,忙領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