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奕瑤第一天上課的時候,雖然覺得自己的高中生活雞飛狗跳,但萬變不離其宗,還算過得去,卻不知道,在她被陸琛“堵”在食堂門口的那一刻起,赫默就已經收到了消息。而緊接着不久,又有一張關於她和另外兩個異性同框的照片傳到了軍區。
用的是公網,像素一看就是手機隨手拍的。只是一個側面,弗雷手底下的人幾乎懷疑這姑娘有毒,一天之內,要攪起多少事。
“報告!上校!這是剛剛收到的照片。”少尉將照片最大程度的放大在桌面,第一反應,就是站起來,向剛剛從聖德高中回來的弗雷彙報。
“什麼事?”弗雷吩咐人把那幾個涉及泄密的軍人家屬丟到牢裡去,一邊脫了外套,一邊隨意道。
“有人用加密郵箱發來這個。”彙報的少尉從兵種來算,隸屬於電子對抗兵,受的訓練向來是在電磁頻譜領域與敵人進行較量,通過搜索、截獲敵方電子設備的信號,查明其有關技術參數和部署,以干擾敵方設備。解密這種事,按理來說,他該是行家,可竟然無論用什麼方法,都破譯不了這個神秘郵箱。
弗雷一聽“加密郵箱”,第一反應是電子病毒,或者是涉密要務,可當看到電腦桌面上那張照片的時候……
他的表情,忽然,一言難盡……
他不過是剛剛轉身從聖德高中出來,屁股還沒落在椅子上呢。這位小姑娘竟然後面就跟了倆男的?
其中一個,還是他上次在皇帝面前,特意“警告”過的陸琛?
什麼鬼!
還有,到底是誰這麼有品位,用加密郵箱,給軍界發這種照片?
他忽然覺得腦子好亂……。
好想一個人靜靜。
“把材料交給信息部,讓他們來破譯這個郵箱。解不出來,就給我立刻打退伍報告!”連個加密郵箱都解不開,要這樣的信息部和電子對抗兵在這養老的嗎?
弗雷有點急躁,發照片的人到底是真的爲了給他們看這張照片,還是來挑釁軍界的破譯能力啊?
“怎麼這麼吵?”陽光下,元帥府碧綠草坪上,徐步走來一個人。他似天生帶着傲岸的氣魄,微微小麥色的皮膚在光線下越發讓人挪不開眼神,五官冷冽,卻讓人瞬間沉迷。此刻,只是微微側頭看來,一句話,就將室內所有人驚得心頭一跳。頓時,房間內一干工作人員迅速起立,敬禮!他卻無動於衷,隨意牽着一條杜賓犬,放緩步子,慢慢走來。
黑色的兇猛獵犬到了他手裡,變得溫順至極,從頭到尾緊緊跟着他的步伐,不曾亂來一步。
黑色發亮的猛物,配上那身姿崢嶸的軍綠色,嘖嘖嘖……
弗雷怔怔地望着元帥一身戎裝走來的樣子,剛準備讚一句,元帥就是特麼的帥,結果,真等對方走到眼前了,心裡立馬“臥槽”了一句!
一是爲了元帥這幅準備外出金光閃閃的樣子,二是爲了他壓根來不及擋住那張被放大在電腦桌面上的照片。
果然,赫默的目光順着他的臉上徐徐向下,然後,停在電腦屏幕上,不動了——
“完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腦海裡下意識就跳出這兩個字。可惜,還來不及喘氣,就看到元帥的腳步一頓,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電腦上的照片上,盯着冷奕瑤那微微側過去的背影,順着距離往後看,在對上晨芝梵的身形時,眼中掠過一道深意,直到,對上陸琛望向冷奕瑤背影的目光時,微微一靜。
弗雷忽然有點膽戰心驚,抿了抿脣,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您這是準備要出門嗎?”
穿着這麼正式,看樣子應該是約了人。可關鍵是,他沒有接到元帥今天要會客的日程安排啊?
弗雷想要挪開元帥的注意力,卻沒想,赫默的眼光從照片上陸琛身上挪開後,那微薄的嘴脣輕輕揚起一個弧度,冷峻的容顏加上輕描淡寫的眼神,渾身散發着凌然的禁慾氣息,關鍵是那一個勾脣,下一刻,竟是,倏然笑了。
天!
弗雷狠狠吞了一口唾沫,心裡想着,這要是帝國上下的女孩子見了元帥眼下的樣子,非得立刻以身相許!
可關鍵是,元帥這反應不對勁啊,之前分明也曾向冷奕瑤透露過,讓她離皇室的人遠點,怎麼現在看到陸琛跟着去了學校,兩人還見了面,反倒是一點都不詫異?
如果這是怒極反笑,怎麼辦?
特別是,弗雷不知不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深深覺得,元帥這笑看上去,那麼饒有深意,他的心臟有點受不住。
弗雷瞬間低下頭,覺得以自己這智商去揣度元帥的心意,實在有點不切實際,乾脆什麼都別想最好。
“看樣子,她倒是連上學都不安生。”赫默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轉身,牽着杜賓犬往外走去。瞧情況,是真的準備出門。
一時間,整個房間裡其他的人,都陷入一種謎之沉靜。
元帥這到底是生氣了,還是其他意思?
爲什麼,聽不明白?
“瞎愣着幹嘛?還不趕緊做事!”弗雷氣得心痛,元帥這是去哪啊?怎麼一聲招呼也不打,該不會是怪他辦事不利吧?可他早上去聖德高中的時候,壓根沒有碰到陸琛啊,否則,哪有這張照片的存在啊。
弗雷鬱卒得要死,偏偏還不敢往赫默那邊湊,只得用電話通知了近衛官,元帥外出,目的不明……。
而與此同時,誰也不會想到,收到照片的,並非只有軍界!
就在另一個房間裡,就在同樣的時刻,一模一樣的事情竟然在同步發生!
“陛下。”魯侍衛長彎着腰,小心翼翼地將平板電腦挪開,只是,電腦剛挪到一半,便被一隻枯瘦的手奪去,瞬間摔到地上!
柔軟的羊毛地毯將平板電腦很好地包裹起來,屏幕並沒有碎裂,於是,那張自己親身兒子凝目看向冷奕瑤背影的照片就這麼直白裡露在他的面前。彷彿是一副最光怪陸離的畫,在赤果果地嘲笑着他。
臉上忽然一陣氣血翻涌,嘴脣幾乎都開始顫慄,皇帝氣得恨不得立刻破口大罵!
他還當陸琛自從經歷過暗殺之後就長腦子了!可現實是什麼?
現實是軍界的人都已經當面來放話了,他竟然還不管不顧地和那個叫“冷奕瑤”的小姑娘見面!
他就不明白了,外公才死,他剛剛躲過一劫,怎麼能還活着這麼沒心沒肺?
之前,他一直放縱他,是不願意把他養得太過爭強好勝,最後弄得與兄弟你死我活的地步,可結果呢?
皇帝乾巴巴的掌心忽然握緊,整個人一陣暈眩,像是強撐着的一口氣被人瞬間抽掉一樣,一下子跌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陛下!”魯侍衛長大驚,趕緊上前扶住。
“我沒事。”皇帝一把推開他,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狠狠地瞪着對方:“你已經把查到的機場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他這個兒子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大抵從來不知道,有些事情,如果沒有他的默許和認可,他怎麼可能從魯侍衛長嘴裡聽到真相?
飛機場的火災爆炸,真相如何,他其實心裡早有預料,只是,以往這種事,他都會親手解決,可如今,再不讓陸琛明白幾分內裡詳情,怕是真的來不及了……。
“都說了。”能說的,不能說的,一概都已經點得很清楚了。他記得極清楚,當聽到真相是,陸琛那張幾乎要猝然裂開的表情,可一轉頭,還沒過幾個小時,竟然會親自跑到一所高中去,找一個小姑娘。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就從來沒想過會在自大傲慢的陸琛身上發生。
得到了肯定答案,皇帝失望地閉上雙眼!
“他就這麼點出息?天底下那麼多女人,非要去找一個高中生!”還分明是赫默關照的人。連皇位都沒坐上,就敢去動赫默的人。他是嫌腦子擱在肩膀上太舒服嗎!
“陛下,您息怒。或許不是您想的那樣。”魯侍衛長心底其實也有點摸不着這個大皇子的套路。這個時候在皇室裡鞏固權利比什麼都重要,怎麼還有閒情逸致跑出去浪費實際那。但看到眼前皇帝怒極攻心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勸道:“殿下去找那個冷奕瑤或許是爲了正事,我記得,當初殿下的外公和她是一起乘飛機來的首都。說不定,有什麼關節我們不知道。”
可這話,他覺得自己解釋得都牽強得很。皇家機場出的意外,第一反應就是找一個毛頭丫頭去解釋其中因由,陸琛的做法太匪夷所思。
“他又不是孩子了,什麼事都想着靠別人!”皇帝一聲怒吼,臉上泛起青色。手上幾乎青筋曝起。
一聲怒罵,還未平息,整個人豁然一僵,像是被什麼劈中了脊樑,皇帝的臉上豁然顯出一片痛苦神色,手臂僵在半空,瞳孔開始不斷的放大。
魯侍衛長只覺得心跳都要停了,嚇得趕緊要宣御醫。
卻在張口的那一瞬,忽然想起什麼,趕緊瘋了一樣地朝書櫃的某個抽屜翻去。
很快,裡面露出一隻盒子。小巧精緻,打開來一看,卻只有五粒小小的藥丸。
隨手從桌上將水杯拿起,再顧不得什麼君塵之誼,一把掰開皇帝的下顎,餵了一顆藥進去。
皇帝被嗆住,聲道像是要被撕裂一般,撕心裂肺地咳着。
但魯侍衛長看的分明,那粒藥,陛下是徹底下肚了。於是,趕緊遞上水杯,就聽“咕咚”“咕咚”“咕咚”——皇帝像是在沙漠上渴了三天三夜的遊人,終於獲得了生命之源,死死地抱着杯子,直到最後一口水飲盡,他的臉終於顯出一份人色。
侍衛長的心,終於恍恍惚惚地安了下來。
鎮靜下來之後,便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後怕。
皇帝親自接待了軍界的弗雷之後,這世上,斷然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既然開門會客了,皇室其餘人紛紛來訪,在送走最後一位皇室要人後,就已經明顯的體力不支,當初一個倒仰直接倒在辦公桌前,嚇得他深更半夜直接把陛下的御醫直接秘密接進宮。
只是,當初,御醫臉色難看地將陛下照料好,也就只留下這一小盒藥丸,說唯有在“萬不得已”發生的時候,纔可使用。畢竟,這藥丸,與“強心劑”一個道理,用多了,怕是陛下的身體便真的是油盡燈枯了。
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像是被人從海里撈出來一樣,終於緩了過來。一個人坐在那裡,喘着粗氣。
魯侍衛長終於從過往一下子驚醒,小心翼翼地將他一把扶起,送到旁邊的牀頭,臉上一片沉重。
“陛下,您千萬保重身體。大殿下再不是,可畢竟也是您兒子。”也是您現在唯一名正言順的兒子了。即便看怒其不爭,也只能硬壓着往前上,總比讓別人奪了皇位來得強。這話,其實並不用提,房內的兩人都知道。但,不提,估計皇帝真的會被自己這親兒子的做派活活氣死。
皇帝吃完藥,臉上晦澀難掩。魯侍衛長說的一切,他何嘗不知道?
陸琛如今長成這個樣子,皆是他一手促成。如果當年……。
像是想起什麼難受的往事,他的臉上倏然一僵,隨即,像是被人抽乾了身上所有的力氣一樣,隨意地擺了擺手:“算了,你下去吧。”
如今現實已經這樣,何必再提當年。寵也罷,怒也罷,那幾個心懷不軌的人想把皇位從他手裡直接奪走,那也要看他給不給!
魯侍衛長小心地扶着他躺倒牀上,蓋上被子休息後,才輕輕提着步子走出房間。
關門的那一剎那,他眉間可以掩藏的陰翳再也遮蓋不住,滿滿地罩在臉上,烏雲密佈。
皇帝陛下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
但,那又怎麼樣?
自從上次那個弗雷少校敲開陛下緊閉的宮門之後,隨即而來的各路人馬就沒有停歇過。但凡陛下在人前露出一絲蛛絲馬跡,這皇宮內,立馬大亂!
他煩躁地甩了甩頭,爲今之計,只盼着那位大殿下能使出雷霆手段,否則,以陛下這病弱之軀,他實在是,想都不敢想……。
像是從心底涌上一層鬱氣,他深深地嘆息,眉目緊皺。
當他重新調整了表情,從門口走過,卻並未發現,在走廊盡頭,一道麗影已駐足良久。
宮女侍婢低頭浮在她的腳下,卑微到地底,從頭至尾沒敢擡頭。
魯侍衛長剛剛那聲長長的嘆息聲,像是能壓斷她頭顱的最後一根稻草,此刻,她整張臉青白江交錯地埋在地毯上,只希望眼前的主人能繞過她一命。
這皇宮,富麗堂皇、驕奢淫逸,可那些都是針對主人,而他們這些奴僕,自進宮的那一天起就明白:不該問的不能問,不該說的話不能說,不該聽的不能聽!
而她今天卻犯了最後一條!
皇帝的病況竟然連侍衛長都已絕望,怕是真的要,大限將至…。
這個消息簡直就是催命符,她絕望地將身子埋得更低。眼中淚水翻涌,卻不敢輕易落地。
渾身的關節不受控制地開始戰慄着,她像是祈求最後一抹希望的螻蟻,所有的生機都捏在此刻站在這裡紋絲不動的女主人手上。
這一刻,似乎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她的背後都已經被汗溼,終於,她聽到一聲冷淡的聲音自高而下的傳來:“去你的房間自行割了耳朵和舌頭,晚上我安排人送你離開。”
宮女倏然一顫,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明明是悲慘欲絕的消息,此刻,她卻是由衷地由衷逃出大難,豁然重生的慶幸。畢竟,至少,命是保住了。
站在原地女主人,睥睨地看在腳下的侍婢喜極而泣的模樣,冷冷地勾了勾脣。
兩害取其輕,人莫名其妙地在皇宮死了,絕對更惹人耳目。爲今之計,以“探親假”的名義放她出去,至少皇宮守衛會親眼見證這麼個人是全首全尾出的宮門,至於她出宮之後……。
再發什麼,那與她就絕無半點關聯了。
女子眼底閃過一抹冰涼冷色,再不看跪在地上的侍婢一眼,轉身,漸行漸遠……
身姿聘婷,舉止端莊,優雅嫵媚的氣息像是將她的年紀都弱化了,顯得格外令人傾慕。
宮女卻不知她所有的未來已經在這一刻徹底斷送,反倒是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恭送主人離開。
二王妃,雖然自父親遇害後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但,與宮中其他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子比起來,果然是個和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