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奕瑤從聖德集團的餐廳出來,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正好七點,華燈初升,正好是人羣朝着市中心花園集結的時候。
她順着人潮,慢慢地走着,沒有了跑步的她,一身運動裝倒也不會顯得太突兀。
等她終於走到市中心花園的入口處。
所有的花燈都已經點上,門口的解說,正在向遊人解釋道:“此次引入的宮燈,大都以紫檀木、核桃木做成,凡是這種木製的精品,立架都雕有鷹的雕刻,口內含有寶珠,或八角、或六角,環飾流蘇,刻工考究,形狀大方而高雅。在這燈的橫面上,有書法,有繪畫,色彩繽紛,頗爲誘人。”
冷奕瑤順着入口處一路往前,果然如解說的人講的一樣,每一隻花燈的造型都格外別緻,不論大小,光是圖案都極爲精緻。
許多來客是三三兩兩地散步前來,也有一家大人帶着小孩子一路來玩耍,一時間,嬉笑聲、吵鬧聲,聲聲入耳,熱鬧非凡。
冷奕瑤一個人,未免顯得形單影隻。
有人見她長相清麗,忍不住上來搭訕,卻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底發涼,頓時,漸漸散了那個心思。
這一處市中心花園,佔地極大,從遠處看上去,一個迴廊便已經掛滿了許多宮燈,在順着裡面走過去,別說是宮燈,絹燈、紙燈到處都是。可是,這裡的花紋圖案又與入口處的天差地別。冷奕瑤看得興起,忍不住多留意了幾分。
燈影朦朧、光下美人,卻在一隻桃木燈下,親手一觸,竟然撞上了對面賞燈人的目光。
兩人的視線微微一頓,似乎是同時驚訝於對方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又似乎是驚訝於,那個人竟然也會對花燈感興趣。一時間,竟然誰都沒說話。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在軍校的班級上,她第一次出現在混合班的時候,他狂得能夠上天!但是,實力卻是真的好,所以,纔會被她挑出來,用來立威。
“你這麼晚,一個人來看花燈?”上次,從軍校離開的時候,他特意在車上裝了追蹤器,卻沒想到壓根沒有找到她的住處,向來,早已經被她和她的司機丟到老遠。不得不說,一個敢進軍校、毫無顧忌的人,他十分好奇。金斯?坎普的聲音介於男人的完全成熟與少年的邪氣輕挑之間,讓人有種情不自禁爲之着迷的魔力。他的模樣,一如當初,讓人感覺像是被精心養在玻璃花房裡易碎的水晶,每一處都透出整個帝國最極致的奢華,可這一刻他脣邊的笑意露出,便成了邪魅。最關鍵的是,他一開始笑,四周左右走路的人,都挪不動腿了。
怕是任何人也猜不到,那可是軍校內可以將所有軍事技能課都全部通關的怪物,成天頂着一張“少爺沒睡醒”的臉,內心卻是一個極致的軍火庫。
“你不覺得,一個人月下看燈,才更有意思。”冷奕瑤瞥了一眼他的穿着,不是軍裝,也不是便服,而是一種夾雜在手工定製的套裝與日常服裝之間。怕是,剛剛出席了什麼活動,順路過來散步賞燈。
當時,覺得D城處處能碰熟人,沒想到,如今在帝都,也是同樣的情景。
“你剛剛跑了步。”他注意到她打扮,身上的運動服和運動鞋都微微沾上灰塵,顯然不是坐車過來。奇怪,她的司機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容易放心的人,怎麼會讓她一個人任性?
這麼多人,人來人往,一個不小心,就會迷路,丟了方向。
“一起?”他看着走廊盡頭,還沒有來得及賞玩的燈,隨意挑眉,一臉輕鬆。
“可以。”她聳肩,總歸都是同學,雖然開場的儀式並不美妙,是她直接將他打下神壇,直接送進了醫療室,不過,對方都不計較了,她一個施暴者還耿耿於懷嗎?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圍觀的目光就更多了。
冷奕瑤是那種隨時能漠視四周環境的人,金斯?坎普是早已經喜歡了這樣的環境,兩個人竟然都沒吭聲,就這麼一路走下去,真正的毫無雜念。
只是,當風微微掠過耳畔,身邊輕微的呼吸,伴着腳步聲,落在地上的影子,變得格外的搖曳,金斯?坎普慢慢地從燈影處,挪到了地上。
“地上有錢嗎?”耳邊,傳來一聲嗤笑。
輕輕嫋嫋,像是耳語。
他一愣,耳朵竟然微微有點發紅髮脹。
這個模樣,讓冷奕瑤忍不住想起當時在女生寢室門口,他看到她一襲睡衣的表情。
分明是個公子哥,還是帝國大半個軍火庫的嫡子,爲什麼動不動就露出這幅與身份和長相截然不符的表情?
冷奕瑤差點沒笑撲,鑑於某人的心裡承受能力,到底還是忍住了。
“沒錢,就不能看地上。”金斯?坎普無奈地摸了摸臉,自己也發現自己現在的表情有點很蠢,可是,沒辦法,他總覺得她的存在感太強,忍不住有點出神。
“你週末不呆在軍校,出來幹嘛?”長路漫漫,賞燈之餘,有人聊天,她其實並不反感。
“週一到週五是規定必須在那,週末,我想幹嘛就幹嘛,誰管得着。”他輕哼一聲,對於一個一週只去軍校兩天的人,滿打滿算,一共兩週,還逃課了一週的人,她有資格問他爲什麼週末不呆在軍校?
“我就隨便問問,別上火。”冷奕瑤擺擺手,別人是五十步笑百步,得,自己有點顛過來,百步笑五十步!
見她一臉無辜的表情,摸摸自己的耳朵,只覺得自己一個人變得莫名其妙十分不公平,他站在一隻兔子等下,隨意把玩,食指輕輕彈在上面,最終輕笑:“你的體能,如果還不能跟上來,很快,就會有人發現。”
冷奕瑤臉上的笑,在這一瞬,如潮水盡數倒退。
側頭,站在那隻兔子等下,雙眼冷冽地看向他脣邊的那道輕鬆的笑容:“哦?”
這大約,是自赫默之外,唯一看出她身手缺陷的人。
至於前者,知道歸知道,卻也僅限於隱約預測,只是眼前這位,說的這般篤定,是因爲他有什麼證據?
燈影交織,遠處的星星點點落在她的背後,像是瞬間成了點綴。她站在萬般璀璨的中心,並非故意,而是她這個人站在哪裡,哪裡自然就成了中心。
他低頭,輕輕一笑:“很詫異我知道你的軟肋?”
是的!
軟肋。
對於一個以身手自傲的人來說,這無異於是軟肋。
但,他是否又知道,她從來不是以身手爲最後的殺手鐗。
垂頭,露出微微一截頸項,她低低一笑:“你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
身邊的空氣,忽然變得凜冽,上一刻,兩人並肩賞燈的和諧就像是幻影一般,順便幻滅。
這一場花園偶遇,原以爲一場善緣,卻沒料到,竟會是這般走向。
金斯?坎普一愣,這才發現,自己隨意的一句話,竟然將事情引向這樣的方向。可是,他分明不是故意的,只是善意提醒。
“你不要誤會。”他皺了皺眉,很少和人解釋什麼,所以組織這樣的語言還是第一次。
冷奕瑤卻已經淡淡地揮手打斷了他要說下去的話。
“我只問你,怎麼看出來的?”她身邊的高手無數,從陸琛的侍衛長開始,到弗雷,再到元帥府上下的親衛官,哪怕是軍校的軍官都沒有看出來的事情,他是怎麼知道的?
“你忘了……”金斯?坎普忽然頓了一瞬,既然她不願意聽他解釋,那便罷了,他直話直說也好:“你在軍校,只和我真正動了真格。”後來,在食堂的那一場,於她來說,怕是連身子骨都沒有真正打開。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瞭解你的的人,不一定是最親的朋友,相反,應該是最近的敵人!
而他,並不一定是她的敵人,卻是她在軍校唯一的對手!
冷奕瑤忽然擡頭,燈影從她臉上落下,忽明忽暗。
她輕輕側頭,璀然一笑:“那你可知道,我現在最想幹嘛?”
想幹嘛?
金斯?坎普表情一呆,莫名其妙地看向她,總不至於是發小姑娘脾氣,轉身就跑吧。這可不像是她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性格。
等等……。
一言不合就開打?
他渾身一顫,雖然明知道她的軟肋,可是,以他能力,根本連堅持半個小時都做不到。等她體能下降?
她體能下降前能先把他打成肉泥!
雖然很經得住打,可是他也是很怕疼的啊。他更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一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女孩子,打到再送入醫院!
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金斯?坎普臉上一臉欲言又止,他,他不過是說了一句話,該不會真的要被打到明天請假吧?
“你跑什麼?”冷奕瑤勾了勾手指,讓他過來。
啊!
就是這個動作!
上次在教室,也是做完這個勾手指的動作之後,就直接讓他見識了什麼叫做兇殘。
“我們保持點距離,這樣說話就很好。”他嘴角一僵,對天發誓,從來沒有認過慫,可今天,是真的害怕得腿軟。難道是被打出了心理陰影?
“我不動你。”她笑笑,溫柔寫意的目光,讓人幾乎以爲她是溫柔無害的小兔子,就跟他們身邊的這盞燈一樣。
可惜,那都是假象。
金斯?坎普轉身,又往後退了一步。
冷奕瑤忍不住揉眉毛,“我保證不打你!”
這次的聲音大約是因爲耐心告罄,聲音不免有點大了些。
於是,一直旁觀兩人言行舉止,以爲他們是在“打情罵俏”的衆人,表情亮了。
“小夥子,慫什麼!你的妞,你還制不住?看你長得這麼俊,她會打纔怪!”
“怕她打你啊!看她這幅柔柔弱弱的樣子,最多是敲敲你的小胸口!別惹人笑了!”
“哈哈哈!老子第一眼看到這麼五大三高的人,還怕小媳婦!”
“就是!別怕!就往前挺!看看她敢不敢打!”
小媳婦?
望着眼前,眼神越發幽深的冷奕瑤,金斯?坎普恨不得噴這羣人一臉!操你們傻叉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