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商場,雖然還是週三,可是幾乎都是人潮。冷奕瑤並沒有注意身後那探究的神色,而是從起司蛋糕店出來,隨手一拐,逛到旁邊一家珠寶店。
這家珠寶店的設定並不是高端大氣上檔次,而是以設計新穎來吸引顧客。很多年輕的客人都在這邊圍觀,以至於門店裡人太多。冷奕瑤不想進去人擠人,所以乾脆站在門口的過道上,低頭打量專櫃裡面的寶石。
誰知,就在這時,從拐角處走出一個女孩,顯然是沒有看到她,低頭走路間直接撞了上來。
“操,哪個瞎子,好狗不擋道是不知道!”那人摸着被撞疼的鼻子,還沒有擡頭,直接一句話就飆出來。這本來就是下意識的反應,壓根是眼高於頂慣了,怎麼做都是別人的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可跟在冷奕瑤身後的親衛兵們頓時神色一肅,原本還在沉思的翟穆也不免微微色變。
在他們看來,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這人到底是故意還是巧合,是真的無疑中的碰撞,還是,另有所圖?
誰能說得清?
冷奕瑤隨手撫了一下衣服上莫須有的灰塵,擡頭間,已經有幾道身影直接擋在她的面前。
而那個被軍官們冰冷視線漠然打量的身影,剛站穩腳跟,一擡頭,瞬間被嚇得臉色慘白,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也咬下來。
讓自己一時嘴快,什麼人都沒看清楚,就張口就罵。
望着眼前人山一樣的軍官,她欲哭無淚,整個人都顫慄得開始發抖:“我,我不是……。不是,那個,我不是故意撞人的。我剛剛是胡言亂語,你們,你們不要當真。”
小姑娘擡起頭,衆人才發現,她年紀並不大,最多也就和冷奕瑤差不多年齡。可臉上的眼影卻畫的極濃重,妝容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個學生,倒好像是從夜店纔出來的辣妹。看穿着,應該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一身高級貨,只可惜,膽子和尋常人沒什麼區別。
親衛官的眼底閃過一絲蔑視,目光冰冷,卻並沒有隨意放過她的意思。撞了人,還敢罵別人“好狗不擋道”,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善茬。如今,這幅卑躬屈膝的模樣,不過是欺軟怕硬。換個普通人被她撞到,就純屬活該,另外還得被她辱罵?
這D城,果然什麼人都有。哪像是帝都,但凡碰到個事,誰不要好好思量一下,帝都腳下,隨隨便便掉塊石頭,都可能砸到達官貴人。
那女生自知闖了禍,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眼前這些人都是身穿軍裝,她就算是在家裡再驕縱狂妄,也明白,這些人不是她能得罪的。
“凱蒂,你怎麼了?”身後,一道吊兒郎當的男聲傳了過來,隨即,跟着出現了四五個男男女女。都是同樣一副夜宿不歸的打扮,身着講究,神色傲慢,原本調笑的目光在對上他們的軍銜時,倏然一冷,隨即,嘴角僵直。
“我,我撞到人了。”那個被稱爲“凱蒂”的小姑娘,已經快嚇哭了。她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蹦迪蹦了一夜,早上剛從頂樓下來,就會踢到這麼個鐵板。看身形,對方應該也是個女的,怎麼身邊跟了這麼多的軍官?關鍵是,這一個個軍銜還挺高。中校啊,在軍界,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熬到這樣的位置。
一聽“凱蒂”解釋,所有人這才發現,在那人牆似的高個子軍官背後,竟然還站了個女的。
只是,容貌看不太清,但,隱約間,總覺得哪裡有點眼熟……。
“你,你不是冷奕瑤嗎?”站在這羣男男女女最後面的一個男生臉色倏然一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側影,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否則,那個傳聞中被她父親轉學到帝都去的冷奕瑤,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嗯?竟然是認識的?
冷奕瑤擡頭,輕輕拍了拍其中一個親衛的背部,對方一個閃身,她緩緩走到那羣男男女女的面前。
於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原來,真的是她!
那個和“情郎”私奔,再也沒出現在學校裡的冷奕瑤!
冷奕瑤細細打量着這羣人,仔細分辨他們的五官。實在不能怪她,這羣人一看就是在外面呆了一個晚上的轟趴,女的臉上的妝容濃的幾乎把五官都掩下去了,和平日的打扮差的太多。好在男的還比較好認,於是,她摸了摸下巴,終於在原主可憐的記憶裡找到了些微線索。
還真的是認識的。在同一所私立高中的同學。只不過,並不是同班罷了。
在轉學帝都前,她上的那所高中,大多數學生只是中上等的富貴人家,因爲冷家在D城的財富的確可觀,加上她家裡“捐贈”的又十分大手筆,她這樣的學生雖然不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但也能優待。就和眼前的這一羣人差不多,在普通同學面前,她們是屬於一掛的。
之前,偶然也一起玩過幾次,不過,並不算太熟就是了。
“你們翹課蹦迪?”冷奕瑤自覺自己不是辛勤的園丁,對於學生這樣的舉動沒有任何牴觸,只是,沒想到,隨隨便便逛個商場都能碰到以前的同學,什麼時候D城這麼小了?
“對啊,樓頂上的那家店,最近剛開的,挺有意思。”凱蒂發現是“熟人”,立馬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冷奕瑤在學生間風評並不好,和他們半斤對八兩。
“話說,你失蹤了這麼久,是不是事情擺平了?”旁邊另外一個男生忍不住插話。既然不是得罪不起的人,偶爾八卦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他挺好奇的,這姑娘是不是腦子撞壞了,竟然學人和別人私奔。
“擺平什麼事?”冷奕瑤隱約覺得,她離開D城這麼久,加上之前被皇室捉過去準備祭天的那段時間,前前後後也不少時間了,冷家是怎麼對外解釋的。
“大家都熟,裝什麼啊。”另外一個女生輕哼一聲,顯然受不了她“明知故問”的樣子。
“就是你和你那個男朋友啊,現在是不是雙宿雙棲了?”男生痞笑的聲音傳來,看似起鬨,卻掩不住那略帶淫邪的眼神。他上上下下打量冷奕瑤一眼,可惜了,這麼嫩的水果,竟然早早地就被人摘去了。當初自己要是多留意一分,這妞搞不好就是自己的了。
這男生眼底露出那種隱晦神色的時候,四周的親衛臉上已倏然一沉,就連翟穆,聽到“男朋友”這個字眼的時候,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梢。
“雙宿雙棲?”冷奕瑤輕笑地垂下眼簾,目光微妙地勾了一瞬,“誰告訴你們的?”
她就算是真的私奔,那那位傳聞中的“男朋友”現在也已經成了荒郊野嶺的一堆死屍,早早被陸冥那廝的手下像切瓜一樣切了。更何況,她這還沒有“男朋友”呢,分明是冷奕媃當初下的一個套。
“你姐啊。”凱蒂無語望天,想了想還是把當初的事情說了出來:“你失蹤兩天之後,你姐打電話給學校老師,說你生病,暫時來不了學校,要請假。老師當然應了。結果過了幾天,你還是沒來。你姐掩飾不過去,就和老師都說了,說你趁着晚上和人私奔了。”
所以,老師的嘴巴是長了喇叭,冷奕媃一說,全校的學生都知道了?
冷奕瑤冰冷地笑了笑,一臉習以爲常。
四周的氣氛倏然一涼。
如果說,剛剛在冷宅,還驚愕於冷奕瑤對她親人這般冷淡,那麼這八個親衛官眼下是終於明白,什麼叫自作自受了。
親姐姐這樣到學校老師那說自己妹妹私奔,在帝國這樣傳統的風氣下,是想活活把她逼死吧?
更何況,這還是赤果果的誹謗!栽贓!
男朋友?
她冷奕媃倒是找出一個給他們看看!
自家元帥那般寵溺的目光都視若無睹,冷小姐能看上什麼樣的男朋友?還私奔!奔你個頭!
剛剛冷小姐竟然只是把人嚇暈了,要是早知道如此,他們當場就該把那個女人給廢了!
面對迎面這麼多軍官倏然沉下的目光,凱蒂一愣,下意識地捂住嘴巴,總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可,可這事早已經全校皆知,甚至還沸沸揚揚傳了一些時間,最後才被冷家壓了下來。後來說是,人也找到了,不過去了帝都,轉校進了聖德高中。
切!
聖德高中是什麼樣的地方!
帝國曆史最悠久、最彪悍的貴族高中,冷奕瑤這樣的黑歷史能隨隨便便就進?不管是家世、成績,在帝都名門面前,她都算不上頂尖。不過是冷家編出來唬人用的。
別說是老師,他們這羣人是一個都不信。
只不過……。
望着眼前,目光冰涼的一衆軍官,凱蒂等人心頭一顫,忽然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瞎了眼。
“我,我,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哈。”帶頭的男人不敢去看翟穆他們的眼神,總覺得,對方的眼睛裡已經將他們割成碎片,隨時隨地都能把他們處理成屍體一具。
那是一種真正見過死亡的人,纔會露出的神色。他們這羣在學校裡傲慢狂放的男生,在這羣人的眼裡,無異於路邊的石子,輕輕一腳,便能眨眼消失。
雖然很慫,但是,他們是真的聞到了危險的氣息。
而這一切,都掌握在一個人的手裡。
所有人同時望向冷奕瑤,似乎都在等她表態。
凱蒂的呼吸一頓,後知後覺地發現,變了,一起都變了。當初,冷硬孤僻,不肯輕易與人說話的冷奕瑤,如今簡直天差地別。
她究竟是怎麼和軍界搭上了關係?
這羣人一副以她爲中心的護衛模樣,是怎麼回事?
關鍵是,自己剛剛還調笑她,會不會,被她報復?
一隻潔白無瑕的食指忽然伸出來,輕輕勾了勾。
凱蒂一愣,下意識往冷奕瑤的方向靠了靠:“什麼事?”
“明天我過十七歲生日,邀請你們來我家參加生日宴。回去,你幫我轉達一下邀請,就說,只要是學校裡有空的學生,我都歡迎。”不是冷奕媃把她的“老底”都爆料給學校知道了嗎,她就讓她在全場賓客的面前,怎麼把話說出去的,就怎麼打臉打回來。這一次,她不動手,她讓她自己自抽!
凱蒂望着眼前冷奕瑤幽冥一現的目光,不知道爲什麼心跳一顫,只是,硬着頭皮也不敢拒絕。小心翼翼地答應下來,學校那麼多的人呢,總歸明天真的有事,也不會怪到她的頭上來。“好的,好的,我一定轉達。”
四周的空氣太壓抑,那些軍官們顯然和他們並不在同一個世界,只是目光一冷,他們的小腿肚子就忍不住開始抽筋。見冷奕瑤隨意地擺了擺手,他們瞬間如蒙大赦,轉身就跑。
“就這麼放過他們?”親衛官們和她關係並不太深,雖然滿心疑惑,但並不敢問,唯有翟穆倒是問出了口。
“以訛傳訛的人,有什麼好計較。”在她眼中,那幾個人,跟後世的殺馬特沒什麼區別。人云亦云,你打罵他們有什麼用?關鍵的是,源頭!
她家那位小姐姐,果然長着蛇蠍心腸。只可惜,智商實在不夠上線。
她本來回D城就不是因爲多麼重視自己的生日,而是覺得應該拿回一點利息,賠償賠償自己的小心靈。現在,順手,也該好好歸還點利息了。
原本是打算只讓冷家高調公佈她獲取冷氏集團百分之四十股權的事情,既然出了這麼件事,順手,把冷奕媃打入地獄便是。
她不是向來自詡自己是名門千金,向來以自己的名媛身份驕傲不已,那麼就當衆讓她自己抽自己的嘴吧。反正,當個樂呵,玩玩嘛~
望着冷奕瑤一臉隨意不在乎的表情,他忽然想起當初第一次遇到的時候,那個漆黑的夜裡,她與兩個高壯兇狠的男子在破房子裡那場驚豔的搏鬥。
第一眼,是愕然。
一個還未完全發育成熟的孩子,怎麼能躲得過那樣的襲擊。可從她開始出手起,那迎面一擊、血光四溢的狠絕驚豔非凡!
那一刻,他便知道,她絕不是一個普通人。
可當他把暈過去的她帶到地窖時,看着她失血過多的蒼白臉色,最後一個感觸,卻是冰冷。
究竟是什麼樣的家庭,會讓這麼小的姑娘流落街頭。
曾經因爲她沒有戴面紗的緣故,衣衫沾滿鮮血的緣故,也猜測過她是否是普通家庭丟在路邊的孩子,可後來因爲她種種舉動一一推翻。
當後來第二次再碰見的時候,她卻是坐在元帥的膝蓋上,任元帥的一雙手落在她的腰側。
那一瞬,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對於她的身份更加好奇。
直到後來,知道她是D城富商之女,身家非常。只可惜,卻永遠是一個隱形人,被她姐姐的光影籠罩,似乎永遠不會被別人看到。
可就是這樣,他纔會覺得更加觸目驚心。
在這個D城,一切以金錢至上的城市,冷家,雖然沒有權勢,但是財富驚人,怎麼會讓她流落街頭,差點被人強了?
甚至連別人都不知道她失蹤的真正原因,而是默認她與人私奔,不知所蹤。
他擡頭,看了一眼,那羣迅速跑開的男男女女,目光微微一閃,從她今天與冷家上下對峙的情況來看,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可是,分明是同樣的血脈,爲什麼會弄成這樣離心?她當初離開地窖時,對整個城市的陌生做不得假,是否背後又藏着常人無法探知的原因?
“你在打量什麼?”背後,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傳來。
翟穆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蘊萊從頭到尾都不曾離開。
他扯了扯嘴脣,轉開目光,回頭,看他一眼:“我沒有義務什麼事情都要和你彙報。”
蘊萊冷冷地看他一樣,神色如常,只是嘲諷之色瞬間掠過。他擡頭,看向坐在沙發上休息的冷奕瑤:“你似乎對她格外不一樣。”
翟穆目光坦然:“我這次來D城,唯一的責任,就是隨身保證她的安全。”要不是弗雷馬上就快要動身參加他妹妹的婚禮,這次來D城的怕已不是現在這個陣仗。
“看來元帥對她,的確重視。”蘊萊垂下眼簾,神色微微複雜。赫默親自來聖德高中的門口接冷奕瑤放學的時候,就已經引得帝都名流譁然,轟然一震,如今,不過是她要回家,卻精挑細選了元帥府的八名親衛,甚至連翟穆都一路護航。這已經完全超過了一般的重視,態度爲何,已然昭然若揭!
“你這樣的身份,爲了一個女人顛簸上下,就不覺得難受?”冷奕瑤的能力和魄力,他都承認,甚至,有的時候都忍不住揣測,如果換做是他,能不能做到她這般的地步。可是,女子畢竟在帝國內還是處於弱勢地位。一介軍官,爲了能徹底融入帝都軍界,翟穆肯定花了無數功夫,如今,卻是從帝都直接被打發到D城來,只爲當一個女人的隨身保鏢兼職保姆,他竟能忍氣吞聲?
翟穆忽然擡頭看他一眼,眼中的神色沉沉,良久,卻豁然一笑。
“你覺得,保護她是因爲我能力不受待見,還是其他原因?”在去軍校接冷奕瑤之前,他敢篤定,元帥和弗雷都對他還持有一定的漠然態度,甚至,弗雷隱約間露出的防範將他與帝都軍界的距離又拉遠了一些。可當那場帝都港灣派對的時候,當元帥根據他的線索,及時趕到霍啓明那個淫謎派對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努力了這麼久,終於跨出了一步。
能被派來D城的這羣親衛兵們各個都是元帥的親信,他被一起指派過來,固然有部分原因是因爲他對D城本市的熟悉,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元帥對他信任的表現?
翟穆的一句反問,讓蘊萊的臉色有點發黑。但,他們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說,一個舉動就能代表太多含義。
相較於他當初在外界看來,從D城的軍界一下子邁入帝都軍部的一步登天來說,這一次,從帝都指派他到D城,纔是真正信任的開端。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高興?”冷奕瑤試了一把傳說中的尬聊。分明看到這兩人臉色一個悠然自得,一個越來越黑,偏偏還用這種開場白來挑起話題。
蘊萊仰起臉,很想問問,她哪隻眼看到他們剛剛聊得高興的模樣。只是,望着對方那雙沒心沒肺的眼,頓時覺得自己太傻,這人壓根就是拿他們開玩笑,還能當真不成?
“你一個人玩來玩去,有意思嗎?”事實上,是個大男人跟在她身後,誰敢近她一步?如果不是店家打開門做生意的緣故,估計一個個都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也就是她,還能在這種氛圍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那能怎麼辦?這附近,不是遊樂園就是商場。我沒拉你們一起去遊樂園就已經很考慮你們身份了。”冷奕瑤聳肩,雖然她也覺得有點幼稚,但好歹遊樂園比商場買買買多了更多的選擇。這不是考慮他們的形象和接受度嗎。
蘊萊和翟穆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可以一句話把天聊死。
眼見,時間離中午越來越近,蘊萊提議,乾脆到聖德集團旗下的餐廳吃午飯。
冷奕瑤目光一頓,直直地看向他,第一反應就是當初在帝都聖德酒店吃的那頓套餐。那叫一個沒味口……。
“不要。”她直接搖頭,一點都不遲疑。
“爲什麼?”蘊萊皺眉,他家旗下的餐廳歷來以高檔食材著稱,可不是隨隨便便想吃就能吃得上的,預定都要排很久。她一個吃貨,幹嘛一臉嫌棄?
“沒味道。”一句話,就是寡淡無味。她當初那一頓套餐,也就動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與其浪費時間和他去吃那種東西,還不如隨便這座商場隨便挑一家。
“嗤。”——
翟穆一個沒忍住,看到冷奕瑤嗆蘊萊的樣子,就想笑。
天上地下,從來以自家產業驕傲的第一世家掌舵人,竟然當面被人給嫌棄了。這種場面,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見到的。
“那是爲了照顧客人的腸胃,避免飲食不習慣,所以才特意準備的營養餐!你瞎嫌棄什麼!”蘊萊一聽,終於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了。可是,望着四周那八個親衛官們一個個“原來如此”,對冷奕瑤的話堅信不疑的模樣,他就恨不得抓住這個女人狠狠地搖一搖她的腦袋。她到底以爲,聖德的餐飲是什麼水平,竟然敢這麼嫌棄!
“跟我走!”腦子一衝動,他直接拽起冷奕瑤的手就往外走。
親衛官們自然知道他不會真的惱羞成怒,於是,氣定神閒地跟在後面。唯有翟穆,目光靜靜地盯着蘊萊拽着冷奕瑤的手腕,停頓良久,神色微妙……。
冷奕瑤沒多做抵抗,順着蘊萊的牽引,直接走出逛了良久的大廈,直接穿過市中心最繁華的一個街道,轉身,就來到聖德集團的餐飲空間。
金字招牌在上,那可真真切切是用純金鑄就的招牌。
太陽光下,金光一閃,幾乎可以亮瞎羣衆的眼睛。
冷奕瑤正準備嗤笑他家的品味怎麼這麼土豪的時候,目光落在餐廳門口的一個身影身上,頓了兩秒,微微一笑。
蘊萊走到門口,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拽了她一路,神色一僵,立馬放開手。見所有人都沒有太注意的樣子,下意識拉了拉自己的衣領,轉身,卻對上翟穆那若有所思的神色,頓時,臉上一沉。
“不是說吃飯嗎?再不進去,我肚子就叫了。”她鬆了鬆肩膀,一臉隨意。來都來了,面子還是要給的。要是真的不好吃,再當面走人就是了。
蘊萊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大約真的是腦子壞了。這人跟她那一家子爛七八糟的事情關他什麼事,他幹嘛一是好心,想要幫她換換心情。得,她是心情好起來了,他現在心情卻一言難盡。
站在門口,服務員殷勤地爲他們一行人拉開酒店大門的時候,蘊萊脣邊的笑容一閃而逝。
大堂經理像往常一樣,笑臉以待,正準備如常地過去招呼,當看到蘊萊的那張臉時,頓時嚇得背後一驚。整個人懷疑自己是在夢遊。知道右手扭了自己大腿一圈,真正的疼痛把他臉上所有的情緒都蓋住了,他才反應過來,這他媽的不是做夢,集團的掌舵人竟然真的在這!就在他眼前!
我的天!
一下子衝到大門旁,幾乎是坑着頭,向“主子”請安。
“董事長,歡迎光臨。”這簡直是在考驗心臟承受能力。大堂經理簡直可以聽到耳邊“咚咚咚”的心臟狂跳的聲音,幾乎懷疑自己一個不小心,心臟都能立刻跳出來。
“按照最高規格的菜品,讓主廚搭配。今天,我邀請的客人見識不凡,要是讓她不滿意,你自己知道該怎麼辦。”蘊萊在下屬的面前,基本上是屬於一派平靜優雅的。不動聲色間,打量所有人的心思起伏是他在繼承家業之前首先學習的課程。事實上,他一直做得很好。除了後來,遇上了冷奕瑤這麼號人物,他發現,自己“冷靜自持”的一面在不斷的崩塌。
“明白。”大堂經理低身應道,背後卻已經是一片冰涼。
聖德集團的高薪聘的是人才,是解決問題的奇才,如果不能讓顧客滿意,要他們何用?
這句話,是在入職之前,每個人都要了解的企業真諦。如今,面對最大的顧客,大堂經理渾身顫顫,卻強自鎮定,轉身,朝着冷奕瑤一羣人,笑得一臉大氣:“各位貴賓,這邊請。”
說罷,引着她們一行人往貴賓包廂走去。
推開厚重的原木大門,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讓人眼前一亮。並不是像外面金字招牌那麼爛俗,相反,這裡面堪稱素雅。只是,不管哪一處的裝飾,看上去都是不顯山露水,偏偏卻恰到好處。一眼便知花費巨資。
“你們這邊,這種規格的包廂很多?”冷奕瑤在大唐敬禮躬身爲他們甜茶倒水的時候,隨口一問。
“哪裡,這種‘雲’字擡頭的包廂一共只有倆間。只要都是向VIP開放預定的,常人根本沒法進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自家大老闆竟然身邊還有一個姑娘,但看着那麼多軍官,竟然一個個走在她身後面,就知道這人身份非富即貴、還是貴不可言的那種。大堂經理解釋起來,更加殷切。
冷奕瑤想了想,忽然一笑。“那今天,這包廂是不是都滿了?”一共兩間,也就是說,除了她們現在呆的這一間,只要一間咯?
大堂經理目光一頓,下意識回憶了一下,點了點頭:“對的,還有一間剛剛來了客人,就在隔壁。”
如果說,冷奕瑤剛剛開頭的時候,蘊萊和翟穆都不知道她的意思,那麼,現在,兩個人目光一沉,同時望向包廂相鄰的那一扇門,幾乎心有所悟。
“行了,沒事了。”她擺擺手,卻沒有繼續下去。
菜色既然是由主廚直接搭配,自然不用再點單。一時有點無聊,乾脆打開了包廂裡面的窗戶。
窗戶正對着商業街,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迎面撲來的世俗氣息,讓人有種置身熱鬧的感覺。
她雙手搭在下巴的位置,正尋思着,要不要讓大堂經理來把包廂的背景音樂換一下,這麼迷幻的聲音,吃個飯都覺得有點恍惚。
可就在這時,旁邊一道妖嬈的聲音傳來了過來:“都這個時節了,你們能不能別天天抽菸,薰得我眼睛都疼。”下一刻,隔壁包廂的窗戶亦被打開,就在冷奕瑤的旁邊,兩個窗戶相隔竟然不到兩米的距離。
原本隔音性較好的兩個包廂,忽然就變得非常方便,連對方的一言一語都聽得一清二楚。
“大小姐誒,就你事多。今天要不是你非要來請客,以爲我們會願意大老遠跑這來?”說話的人聲音很清潤,像是柱子的味道,只是,調侃寓意分明,看似給那說話女人面子,實際上,卻暗含嘲諷。
身爲洛氏大小姐,家裡人來人往的交際,也算是見過不少,面對對面這人的暗諷,她能聽不出來?
纔怪!
可眼下形勢比人弱,是她在求人,無論如何,只能嚥下這口氣,哪怕氣得她臉色都發青,也只能忍。因爲,這間房裡,坐着的主客不是其他,而是,她眼前唯一的救星。
洛氏大小姐強撐着笑臉,一臉小意溫柔地走到主位上的男人面前:“我知道,你們都是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才同意今天來吃這頓飯。我很感激。可是,我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要不然,也不會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主位上的男人,手頭夾着一根菸,煙霧繚繞間,就這麼淡漠地看着她,似乎沒有一丁點表情。
洛氏大小姐銀牙暗咬,破罐子破摔:“我求你幫個忙,只要能幫我這次,我去求我父親答應你家任何條件。”
她不傻,相反,很聰明。當冷奕瑤捏着那個竊聽器,聽到冷奕媃將她的身份暴露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除了像眼前這個人求救之外,別無他法。
她不知道冷奕瑤爲什麼能和軍界沾上關係,更不知道,爲什麼那麼多的股權,冷氏集團說放就放,但可以肯定,冷奕瑤已不是吳下阿蒙,硬碰硬,自己只有死路一條。
“你得罪了誰?”冰冷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順着那個窗戶,飄到了隔壁房間。
洛氏大小姐目光一閃,咬牙切齒:“還能有誰?冷奕瑤。”
冷奕瑤撐着下巴微微一笑,這真叫,坐着都能躺槍。
她都沒去找這位洛氏大小姐,她倒是先來求援。
主位上的人目光一閃,隨即,目光落在洛氏大小姐站着的窗口,那個位置,陽光撒了過來,冷奕瑤的影子落了一半在窗口。那側影,他曾見過,多年來,她如影子一般存在於冷宅裡,一個人玩耍的時候,靜靜地靠在窗邊便是這個模樣。而那時,好友冷超只是淡淡一眼,轉身離開。
他忽然轉身,快步走出包廂。動作之快,令包廂裡的其餘人都是神色一驚。
洛氏大小姐面色一愣,趕緊追了上去,卻見他一把推開隔壁包廂的房門。
——
倏然安靜間,冷奕瑤順着門聲轉身,看向來人,勾脣一笑……。
那筆挺高聳的鼻樑,長挑入鬢的雙眸微微眯起。
像是在打量她,又像是在打量整個房間。
他的眸色比常人要淡上許多,那裡簇着一抹光,像是在漆黑的懸崖裡始終璀璨的光。唯有落在他眉角間的一處傷痕,那一處傷疤越發顯得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迥然不同。
相較於一介商戶,他經營的場所,才更符合他的品味。
D城賭王,面色從容間,滿身詭譎氣勢。
人生何處不相逢,西勒,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