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寺座落於宜黃城北,香火一向旺盛。
與秀水、紅玉三人各爲孩子求了一支護身符,請大師開光。
“姐姐,我看看越都這玉上寫得什麼。”秀水從我手裡接了越都的玉,“靜?什麼意思?姐姐你看,月盈這玉上是‘隨’,少卿(紅玉之子)的玉上是個‘萍’字。”
將三塊玉放到一起,擡頭看一眼法案後的白鬚老法師。
那老法師合掌而笑,“三位少主都是貴人之姿,平常妖孽害不得,幾位女施主即可安心。”
“敢問大師,這玉上的字是何意?”秀水合掌一拜,極爲有禮。
老法師笑笑,“老衲只是應天意而書,實在不明。”
秀水回頭看看我跟紅玉,不知道說什麼。
“感謝大師賜字。”合掌而拜,紅玉、秀水也做拜禮,轉身欲走之際,又被那和尚叫住。
“女施主災禍就在眼前,須謹慎。”對我一合掌,驚得紅玉、秀水均是瞠目。
“謝法師。”災禍啊,哪天沒有呢?
三人上了馬車,一路回到宜黃,還沒進府,就見扶瑤在正門口焦急地翹首,見馬車過來,一直迎到跟前。
“急成這副模樣,怕是那袁將軍又來催婚了吧?”紅玉、秀水不忘拿她打趣。
扶瑤根本來不及回她們的打趣,急吼吼地扒着車門,“夫人,不好了,三夫人毒殺將軍不成。正被綁在大廳呢。”一句話嚷得馬車裡的三人癡愣愣地。
快步下車,秀水一個不小心從馬車上摔了下來,幸虧紅玉一旁拽着,否則非傷了不可。
幾人一路來到前廳,秦權、莊明夏一個坐着,一個站着,清輝正跪坐在地上,一臉的青白。嘴脣青紫。見我們進門。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秦權,你當真以爲我怎麼不了你?”那聲音清越有力,視線由秦權臉上轉到我臉上,而後是燦然的笑意。
衆人吃驚地看向我,秦權眼中的淡然瞬間轉成疑惑之色。
莊明夏趕緊拾起我的手腕試脈,只見她眉頭越發蹙緊,最後慢慢放下我的手腕……
清輝仰天大笑。眼淚隨着笑意一直流到下巴上,“這藥屬陰,她一輩子都別想治癒!”
扶瑤走上前,抓着她的肩膀搖晃,“解藥呢,解藥呢……”
她笑着擡眼望着我,“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跟錯了男人。這種毒遇檀香而發。既然殺不了秦權,就讓他看着你疼吧。”
她說罷這話,站在我身側的秀水忽然踉蹌地靠住門背。一臉地恍然,清輝瞥過她一眼,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卻什麼都沒說。
這時,武敖正好一手抱着女兒、一手抱着越都走進院子,見狀,將兩個孩子交給下人抱到後院,幾步走到大廳,“怎麼了?”
轉過一圈也沒人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除了秀水虛弱地抓住他地手腕。
“姐,你嘴——怎麼了?”經武敖地提醒,衆人才發現我嘴角的血絲。
清輝挺直身子,“你很能忍,希望每一次你都能忍過去。”
確實,這種翻江倒海的疼痛非常難忍,猶如無數把匕首一起插向心髒,牙齒將嘴脣咬破我都還不知道,從下了馬車後就一直疼到現在,“爲了誰?”
她悽然苦笑,“你們殺得人太多了,何必知道是爲了誰呢?”無力地坐回地上,“我也算圓滿了。”嘴角漸漸釋出一股紫色血漿,頭一歪,雙眸合上。
扶瑤跪在一旁搖晃着讓她醒來,讓她把解藥拿出來,可惜,香已消,玉隨殞,最後,依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誰,爲什麼要殺秦權,或許正如她所說,我們殺的人太多了,又何必知道是誰呢?
無疑,這女子相當聰慧,外露的聰慧讓秦權想用她來平衡秦府的幕後勢力,表面上她針對莊明夏,積極向我這大夫人靠攏,私下裡卻是尋找機會對秦權下手,更是在主掌廚房後,一手包辦我們的伙食,之前扶瑤一直幫我試菜,之後轉由她,這幾日我地飯食都由她試吃,秦權的卻不是由她,因此對我下毒也是無奈之舉。
我甚至能肯定,秀水也在整件事中扮演了某個角色,只不過她的目標是莊明夏,被清輝利用了而已,從她在馬車上和門口的失態不難看出,她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她恨莊明夏,因爲她分走了秦權對我的關注,同時也分走了武敖在秦軍中的地位,清輝沒有指出她,我想不出原因,我也不打算指出她,因爲根本於事無補,何必再糾纏進來一個人呢?
莊明夏親自爲我施針鎮痛,並迅速配製解藥,可惜如清輝臨終前所說,這種無名毒,根本就沒有解藥。
“我暫時封住了你幾處大穴,一時可能不好動彈,等藥熬好了就行了。”
“將軍呢
“好像正在前面
的底細。”
扶瑤拿一條溼布巾細細替我擦汗,“夫人,還疼不疼?”
“銀針封着穴道,不疼。”
這丫頭到也不好騙,“您別瞞着,不疼還能冒出這麼多汗?”
“你去把將軍叫來,就說我有話跟他說,另外讓武將軍、秀水和紅玉先回去,跟他們說我沒事。”
扶瑤悶頭答應,擡頭看已是滿臉淚水,看她這樣不免生笑,“你這副樣子,到像我已經死了。”
“夫人,您怎麼亂說話,不吉利。”擦淨眼淚,匆匆出去。
秦權來之前,莊明夏已經離去,滿屋充斥着湯藥的味道,疼痛減緩,雙眸不免有些迷離……
醒來時,秦權正垂首坐在牀前,整張臉埋於雙掌之中,見我睜眼,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好些了麼?”
“難得有她這個神醫在,到是一點也不疼了。”手心疼出地熱汗悄悄釋於被褥上,不想讓他發現,徒增煩惱罷了。
“那就好。”輕輕拭掉我額頭上地汗珠,臉色看起來極其憔悴。
“孃親?”越都的小腦袋探出屏風。
見我露笑,小傢伙迅速閃出屏風,來到牀前,從被子裡搜出我的手,一隻小手直鑽到我地掌心,打開,是兩半松子糖,趴在我耳旁說起了悄悄話,“我偷喝了二孃煮得的藥,好苦,這是舅舅給的,喝過藥,孃親偷偷吃,別讓二孃看見。”
攥緊那兩塊松子糖,不知該說些什麼。
秦權將小傢伙放到牀頭,一伸手正好能攬住我們倆,分別在我們的額頭印下一吻,惹得小傢伙咯咯直笑,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感覺着他額頭上的脈搏起伏,以及眼角的溼潤,也許……那是我手心的汗吧。
“別查了,哪能查得清楚,死在我們手上的性命何止千百?別讓這種小事攪了大事。”
……
這種無名之毒一旦發作起來,疼痛入骨,難以忍受,但也不是經常發作,每隔一段時間,或者嗅到檀香纔會再次發作,每發作一次,疼痛就會加重一分,直到最後難以忍受自我了斷爲止,清輝就是服過這種藥後,又服了另一種毒藥,一來不必忍受劇痛之苦,二來可以最快地解決掉自己的性命。
莊明夏幾經試脈後,依然解不了這種毒。
“從學時,曾聽師傅說京師的白馬寺有位修行者擅解天下奇毒,但自從落髮修行後,再未動過藥草。”收拾好銀針,“再有……我沒能遺傳太祖婆婆的救命之血,不然也許還可以……”
“生死在天,煩惱也無用,你幫我解了這麼多疼痛,我已經很感激了。至於白馬寺,太遠了,而且那裡也不是我們能去得地方,龍潭虎穴,何況那位高人如今也未必就在寺中。”繫好腰帶,起身。
此時,下人稟傳,軍中有急件,秦權匆匆出去。
其實我真有點擔心秦權會去京師,原本只是爲兄弟,如今再加上我,更有了說法,而且我幾乎能確定,是沒人能勸住他的,不過也好,真要去的話,這次定是要帶上我,起碼是不用我惦記了,只是……軍中大事難免要落到許章和焦素義頭上,真不知道他們倆聽了這事後,臉會綠成什麼樣,想罷還是決定先跟他們倆知會一聲,也好做出相應的對策,尤其西軍,正是對漢北的前沿,雖然清楚秦權早已有所安排,不過有備無患,何況秦軍中還有莊忠這麼一號忠奸不明的人物存在。
伏影定然是要跟我們一同去得,兩封信由另外兩名護衛暗中分別送至南軍、西軍,交給焦素義、許章。
毫無疑問,得到的答案是堅決反對!
許章的措辭雖堅決,到也算句句中肯,可謂血之作,焦素義則是完全的大白話,外加毫無修飾的“大罵”,當然,顧及着秦權畢竟是上司,也是留了點情面,不過從那力透紙背的墨跡看來,火氣何止竄天。
等秦權開頭跟我提出這個建議時,我只將他們二人的回信遞給他,其餘什麼也沒說。
秦權的批示是:將三處兵力重新佈置,暫以針對漢北之勢爲主,當然,同時南軍也暗中節制漢南,大勢所趨,似乎有點一觸即發的意味。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秦權毫不避諱地帶我到東齊東南一帶“尋訪名醫”,真正的去向自然是京師凡州。
這件事只有焦素義、許章兩人知情,無奈之下,他們只得將急切掩埋於心中,等待事態發展。
而此時,爲我們不知道的是,楚策也在去往京師的路上,所有人都認爲不可能發生的事,就這麼發生了,兩大新起之秀齊聚京師。此一結,兄弟恩義、少時誓言、君臣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