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五的暗殺自四面八方而來,儘管從宣龍驛逃出生天,然而這只不過是個開始,爲了分散目標,出城之後我們與楚策分開走,他走西,我們朝東。
深夜,山間時有鳥獸哀鳴,上兵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氣,背上揹着兩個人跑了一天一夜,也確實是累了,何況依照它的壽歲,其實已經不能陪伴秦權征戰沙場,不管人還是馬,總有老邁的時候,只是秦權不捨得,他在情感上面,其實是個相當守舊的人,只不過很少人看得出來。
我的坐騎半路上就已累垮,只得與他一騎,因爲擔心追兵跟進,轉彎進了山裡,如今也不清楚是在哪裡。
昨夜大戰,他身上到處是血漬,因爲沒能救出皇帝,他的心裡一直憋着氣,手上就沒留過活口。
“等一等!”擡眼看看四周,“我們一直在這裡繞***。”剛纔一直在想事情,沒怎麼在意,猛然發現好像是迷路了。
幾名侍衛一聽這話,迅速跳下馬,可能是擔心附近有埋伏。
等了許久,四周依然只有呼呼的風聲。京城一帶地秋季季風方向多變。秋初爲東南風,其後再轉爲北風,近冬時爲西北風,這裡的山澗基本是南北方向,由風勢來辨,我們正在往西南方向走,而剛剛進山時,明明是東南方。也就是說我們正在往回繞。
糾正了路線。繼續往東南而去。然而越往裡走,越覺得奇怪,耳邊的風聲似乎越來越小,深秋近冬的夜晚竟然會有暖意!更神奇的是鼻端竟然能嗅到一股清淡的甜香味……
撲通——身後一名護衛突然落馬,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就連秦權也有些迷糊,這才感覺是這香味有問題,因爲擔心秦權也昏過去。急忙拔下發釵,照着他的少商穴一紮,他疼得一哆嗦,我才吃驚自己的手勁太大。
“怎麼了?”見身後護衛們倒了一地,他還有些吃驚,看來若不是我扎他這一下,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這香味好像不對勁。”
他甩甩頭,跳下馬。伸手想扶我下來。沒成想剛到一半,他竟軟了腿,撲通一聲。兩人滾到一處,他終於還是沒能逃過,昏迷之前還不忘讓我先躲起來,抱着他地腦袋望望昏暗地四周,這深山老林地,躲到哪裡去?
用盡了平生的力氣,將這十幾人託到灌木叢中藏好,將馬匹也一併拉到密林中藏起來,上兵卻是死都不肯到林子裡去,我狠命拽了半天它也不動,這時山道上響起一陣馬蹄聲,我根本來不及躲藏,追兵就已經來到跟前,十幾把火把,將這一方山窪照得亮如白晝。
我和上兵被他們圍在當中,心裡思索着,如果不把他們引開,秦權他們可能也會被發現,不如先託他們一會兒,不信他們抵得過這種香味。
想罷翻身上馬,摘下發釵,照着上兵的尾椎狠狠紮了下去,它一吃疼,瘋狂地衝開圍堵,奔向山谷深處。
香甜味越發濃郁,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疼,回身望向身後,他們似乎還在追,手下狠狠拍着上兵,希望它能再跑遠一些,可它卻猛得停住了,藉着星光往前一看,原來是一處絕境!
沒半刻,追兵已至,藉着他們手上的火把光,只見四周全是紅豔豔的七瓣花,這股香甜味應該就是這種花的香味,可爲什麼秦權他們聞了這香味會昏倒,而我卻只覺得胸口悶疼呢?而且這些追兵似乎也不會昏倒,哦不,對他們也有作用,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就清楚了,也許是因爲接連行路地原因,秦權他們的體力流失太多,而這些人並不像我們幾天沒有休息,體力要好一些,因此撐得也就久一點。
望着他們撲通、撲通地落地,火把躺在花叢中“啪啪”燃燒着,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回過神時,纔想起來要先將他們綁起來。
從山岩上扯下一些藤蔓,沿路回去,將倒在路上的追兵全部綁好,綁好最後一個人後,一屁股坐到地上,東方已經發白,東南天上的天狼星灼灼生輝!
因爲害怕這些追兵會先醒來,不得已只得再扎秦權,期待他能早早醒來,可惜紮了幾處麻穴他都沒醒,可見這種不知名的花香何等厲害,五更快過時,他終於是醒了,看看他被扎得到處瘀傷,連我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侍衛們也逐漸清醒,分頭去查看那些追兵,奪了他們的馬,分別將這些人置於谷中各處,一時間他們回不去,也追不上我們,其實按照常理,他們應該不會留下活口,
日造的殺虐太多,畢竟還有我跟着,儘管我並沒有表殺伐,然而他卻有意躲避,也許他不想讓妻子認爲自己是個殺人狂,儘管我清楚眼下任何一名帶兵將領都可能如此,然而有些事,不一定我想的“也許”就是真得,男人地想法如同女人地想法,思到深處,沒人知道別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初冬之夜,寒星閃爍,亥時左右,天狼獨明。
從京城一路趕回來,已是近兩個月後的事了,再有十幾裡地就是新軍大營,武敖帶兵有術,探子早就探到我們的蹤跡,已在松林前等候多時。
十幾名護衛,除了伏影意外,其餘全部“消失”。這些人直接受命於兩人,一個是秦權,另一個就是訓練他們地許章,就是我也不能擅自驅使他們,當然,伏影他們幾個除外,畢竟是我地護衛。
“姐姐身上的毒可解了?”自從成爲新軍統帥之後,武敖做事越來越圓滑。對於權利爭鬥似乎也越來越在行。這一點值得欣慰。同時也令人擔心,他的好與壞,畢竟不單代表他自己,目前從表面上看,秦軍存在兩個派系,一個是以莊忠爲首的北系,另一個自然就是以我爲首的南系。北系的將領如今不少被提拔成爲重要的統帥,南系的第一大將領則是焦素義,他在秦軍中地地位相當高,可說除了秦權,武將中就剩他了,沒人能與他比,畢竟是跟秦權白手起家地第一人,這個位置沒人能動搖。何況他地忠心也並非旁人能比。南系之所以能維持在目前這個局面,其實完全是靠他在支撐,我只不過頂個名聲。另外就是許章在暗中做手腳。
北樑與南涼的降軍畢竟佔據了秦軍一塊重要位置,如果不能妥善解決降軍與原秦軍之間的矛盾,勢必會造成內部混亂,如此一來,必然影響秦軍的戰鬥力,因此當年秦權納莊明夏時,我“急流勇退”,打翻了“滿懷醋”,多半是想將這麼大的融合問題引到秦府的男女之情上,如此一來,軍中的矛盾自然也會相對弱一些,秦權在其中慢慢調和,給與降軍統帥足夠地信任,同時也從他們那裡得到信任,融合其實就是一個信任與被信任的過程。
這一點,秦權做得相當好,當然,這也是在付出了諸多東西之後纔得到的,例如我們夫妻之間的信任問題,就曾受到這件事的干擾,兒女私情與軍政大事,往往不能相融,因爲一個是感情,一個是理智,你很難在擁有熾熱感情的同時做到理智,或者理智的同時擁有幻想中的感情,這兩者本身沒有矛盾,矛盾出在於人除了感情外還要生存下去。
“名士雲遊四野,去一次就能碰上,談何容易。”進軍營我通常都會着男裝,一來方便,二來即使秦權不在意,然而整個世界都在意,未免橫生事端,還是不要太爲難他纔好,因此路途中就換下了女裝,只是這一身軟甲雖能擋風,可暖身地功效就沒有多少了,只能裹緊斗篷努力使自己不打顫。
“塞上風大,姐姐也穿太少了。”將炭火端到我身前,霎時覺得周身暖烘烘地,手指也漸漸舒展開來。
對於這種親近,秦權似乎已經不太在意,可能是因爲大家的年紀都大了,年少輕狂的日子也早過了,當年連多被看一眼,回來都要有“提示”,如今什麼說法也沒了,愛情可以長久,但激情就只是一瞬間地事情了,轉瞬即逝。
“對了姐夫,最近漢北軍一直在搶修關隘,看那樣子是對着咱們來得!”
秦權點點頭,其實回來的路上我們也有所察覺,漢北軍的動作十分迅速,因爲擔心自己就是下一個漢西,所以事前做足了準備。
“讓袁老四暫居中軍,臘月小年時,你回一趟宜黃,軍中越少人知道越好。”思索後,秦權交待了這麼一句。
武敖噌得躥起身,滿臉興奮,“這麼說要跟漢北開打了!”
成親那天都沒見他這麼開心過,這小子對打仗執著地令人吃驚。
臘月二十三已準定爲秦軍幾大將領的秘密會面時間,這事早在月前就已經通知許章、焦素義,作爲秦楚已經聯合的一個信號,只是由誰參加,秦權一直沒有定下來,他今晚既然這麼說,看來武敖已經完全得到了他的信任,當然,這是由新軍的戰鬥力決定的,並非他叫我們姐姐、姐夫的原因,至於剩下的人選,就看屆時臘月小年節上,都由誰會出現在秦府的宴席之上,同時這也表明了秦軍最新的軍力分配,以及目前最得勢的幾位高級將領到底是誰!
想起他與皇帝訣別時的情形,不難想像此次南北之爭會是何等的激烈,除卻地盤爭霸,還有私人恩怨,能否一筆勾銷,誰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