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倆都是閒不住的人,本打算一起靜靜守候孩子出世,可沒閒兩天就有點不耐煩,秦權到還可以去城外的駐軍大營轉轉,而我卻只能望着窗外的屋檐發呆。
祁公傅送來的那九隻小鼎本來無意拿出來把玩,實在是無事可作,這才拆開木盒來看,無意中發現了鼎上的刻字,原來是前朝的皇室之物。
祁公傅也說不出這東西到底出自哪裡,只是他剿匪時,從山匪手中得了這九隻小鼎,聽那山匪頭目說這東西是個吉物,誰得了它們,誰就能百戰百勝,這纔將東西送至秦府。
金國雖然被滅三百餘年,不過據傳它的軍、政、商在當時各國中最爲出色,特別是商賈,當時幾大有名的商家都出自金國,即使是當時作爲大嶽首席官商的蘇氏商會,其主也是金國人,眼前這九隻小鼎上就記述了一段故事,這故事的大致意思是說:承康帝有逐鹿中原的雄圖,金國某姓商會爲了討他歡心,特地出資煉製了九隻大鼎,蘊含了九州一統的寓意,希望他日天下稱雄之際,可將這九隻鼎各自埋於九州,以使大金長治久安。而當時的大將軍龍眼也在此時訓練了一支名叫“九勝”的特殊軍隊,鼎上只說這隻軍隊猶如天兵,是支不可戰勝的神軍,可在史書上並沒有這麼一支軍隊的記載,這就是最讓我好奇的地方,若說果真有這麼神勇的軍隊,金國怎麼可能在最鼎盛的時候卻被區區的嶽國給滅了呢?
金史的後半截是由大嶽史官修訂的,難免有失實的地方,因此很多時候未必就是事實。
記得當時還在陸蒼時,師尊整理史料,也曾對金國被滅的這段歷史有些疑惑,雖說承康帝在大業未成前驟然崩卒,可依照各種史料記載,他應該是做了相當好的安排,尤其當時的幾道重關,不可能頃刻間就被人摧毀,這當中定然有什麼隱情。
“起來走走,別老坐着。”秦權終於忍不住了,足足盯了我一刻,我偏不看他。
這幾天時有陣痛,大夫說日子差不多了,所以他不敢離開寸步,就是偶爾見我皺眉都會緊張半天,這也難怪,初爲人父嘛,別說是他,就是我自己,只要肚子略有微動,就會緊張地一頭汗。
“你讀過的金史肯定與我讀過的不同,你知道有這麼一支名叫‘九勝’的軍隊嗎?”皇族裡的史料定然比民間的豐富很多,他從小陪伴嶽帝讀書,自然應該知道一些世人不知道的秘密。
“沒聽過,不過——到是有一支被稱爲中衛軍的,據說是由當年大將軍龍眼親自統領,當時先祖領軍偷襲宜黃一帶時,曾被這支軍隊截擊……”略有所思地低頭看看我的小腹,見有微動,眼睛瞪得溜圓,“怎麼樣?”
我失笑,這可跟我先前認識的他一點都不一樣,如此草木皆兵的表情,真有點失了秦權這個名字的威嚴,“沒事,那次偷襲,先祖輸了嗎?”
點點頭,“先祖本記中有過這段記載,可惜後來史官們說這麼寫對先祖不敬,就給刪了。”替我整了整衣帽,扶着我的肩膀繼續往前走,“你怎麼對那鼎上的故事這麼在意?”
“我在意的不是那故事,而是故事裡的這支神軍,西大營一戰,曝露了秦軍太多弊端,兵乏將少,兵器改良也做得不夠,這兩件事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彌補的,自從看了那鼎上的故事,我就在想,我們是不是可以從各軍中調集一部分精兵良將,進行特殊裝備,就像那支‘九勝’一樣,可以將這支軍隊設置在最重要的關口,或者說可以作爲諸如偷襲、快攻這種特殊攻戰的主力……不管是漢北、漢南,或者漢西,單憑軍陣對抗,目前我們遠不是他們的對手,特殊的兵種、特殊的配備,再加上特殊的戰術,也許這纔是秦軍目前最需要的,你覺得如何?”
眉頭緊鎖,“這事我也曾設想過,可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兵器營造目前纔剛剛開始,不要說改良兵器,就是供應目前的軍需都成問題,再有能帶領這支隊伍的人,目前也沒有好人選,老焦雖練兵可以,也有些對陣經驗,可謀略尚淺。班驍雖然勇猛,可愛爭強好勝,也太過意氣用事,熊大山守一城尚可,大處不可勝任,孫尤雖穩重,也懂戰術,可雄心不夠。”說罷搖頭。
“你好像說漏了一個人。”論資格,武熬似乎夠得上與這些人平起平坐。
“武熬?”哼笑,“這小子時正時邪,有時讓人摸不透,這種人要麼重用,要麼就乾脆不用。”
“你還是擔心他投誠不真?”
“不是,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我還要考慮考慮。”低頭看看我,“你不會怪我不相信他吧?”
搖頭,望着他笑。
“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見你第一次這麼推心置腹地在我面前評斷別人,特別是武熬,我覺得很高興。”
聽我說完這話,扳正我的肩膀,眼神很誠懇,“雖然我有很多地方對不住你,而且也不能保證今後會怎樣,不過你一定要記住,這世上,我只相信你一個人。”
“……我呢?在任何時候都能相信你嗎?”
“我不會強求你相信,這需要我自己努力,希望不會讓你失望。”
伸手想將他額上被風吹落的殘雪擦掉,可這時,小腹猛然一陣緊縮……
女人的生命可以分割,每誕下一條小生命,就被分割去了一部分,母愛相繼應運而生,成爲被分割走的那份生命的保護神,伴着這部分生命走向遙遠的時空彼端。
幸福很多情況下就源自痛苦,兩天兩夜的生產,我早已精疲力竭,渾身麻木,以致孩子出生的那刻我突然失去了一切感官,直到產婆把那個揮舞着小拳頭、血淋淋的小傢伙放我的面前時,我猛然才發現自己應該高興,可眼淚反而涌了出來,每個母親都應該受到頌揚,因爲她做了這麼神奇的一件事——將一條小生命帶來了人世。
產婆迫不及待地將小棉被扯開一角,跟我展示他的性別,“夫人,是位公子。”
這時門口的丫頭早將屋內的消息告知了門外守候的人們,沒人攔得住一個急切想看孩子的父親,這可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對我跟孩子的注視,讓我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可以當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即使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半跪在牀頭,握着我的手,撫摸着孩子的額頭,看着他的眼睛,我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秦戎,越都,怎麼樣?”擱了好半天才憋出來這麼一句。
笑着點頭,“秦氏戎馬,越超子都”,他對這孩子的期望挺大的,連“子避父名”的忌諱都不顧了。
孩子生下來沒幾天,四營軍官的大禮相繼送至,秦權難得有鋪張的舉動,這次破了例,孩子滿月時,竟大擺宴席。
這時祁公傅又送了件讓我好奇的禮物——棋盤車馬,以青銅燒製的棋盤,上面密密麻麻布着近百個小銅人,仔細看他們身上的裝束,相對應放到棋盤上,就是一支搭配極巧妙的特殊軍隊,難道這就是那鼎上所記載的“九勝”軍?
詢問了祁公傅,他依然不知道出處,只知道是人從山裡挖出來的,說是實在沒找到合適的禮物,聽聞小將軍取名秦戎,就想這小玩意也許可以當份禮物,說話間顯出了幾分羞慚。
我也清楚,他新官上任,餉銀也不高,自然比不過其他人的財大氣粗,找這禮物怕也是費了老大的勁,此次他親自帶了禮物來宜黃,沒從正門走,就是怕沒帶箱箱櫃櫃的招人口舌,我這兒自然更不能薄了他的面子,若稍微表現不佳,很可能就是鼓勵這些軍官們貪污軍餉,“祁公傅,我特地讓人叫你來後院,就是爲了這‘棋盤車馬’,你在東山一帶多留意一下百姓們私盜古墓的事,如果發現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記得先派兵保護起來,最好是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
“屬下明白。”
“還有,禮物不在多少,是份心意就行,將軍跟我就怕你們送得禮重,如今時局緊張,萬事以儉爲上,就是南邊那幾個有點家底的將軍,人家送得也不過就是幾箱子蜜橘,到讓不少人以爲是什麼金銀珠寶呢。”既是提醒,又明示他不必太羞慚,話雖說得隱諱了點,不過我想他應該聽得明白。
看得出來,這番交談似乎打消了他不少的慚愧,笑呵呵地跟着扶瑤去前院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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