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翠孃的義瓦軍雖是山匪,然而先是經過樑文龍的調教,後有許章從漢西帳下調了名心腹副將去練兵,又經過幾場小規模的局部實戰,尤其騎兵,並不輸目前的秦軍,若論戰力的話,甚至遠比其強,秦權在漢東招募的兵丁,有近半是饑民,一時間根本訓不出什麼名堂,兵丁的身體狀況也遠遠及不上義瓦兵,換句話說,義瓦軍可算是目前秦權手上的王牌軍,儘管只有區區五千人,可眼前卻是他們最能用得上。因此不管軍餉多緊迫,許章都會先將義瓦的留足,算是特別的厚待。
英翠娘給我的回信中信誓旦旦,言說不過就是區區兩百人,她只派一百就能將那些漢北人的頭給我提來。
最近義瓦軍在秦權的默許下,一直暗中往東擴展,臨近邊城一帶可說已經完全到了他們的控制範圍內,也許就是因爲這一點,周辭纔會用“救援”來警示我們——做下屬的,最好別有什麼非分之想。
我也想看看義瓦軍的能力到底有多大,藉此也可考慮一下,是否同意許章所言——將義瓦打造成秦軍先鋒軍的想法。
邊城外的流民越積越多,秦權的回信卻至今未到,此時城內的百姓也開始驚慌,流言四起,說是城外發生了瘟疫,很快就會傳進城內,人在驚恐的時候很難做出正常判斷,因此不少人攜家帶口堵到四個城門口,央求守將放行,他們想逃出這座“已被瘟疫包圍”的孤城。
眼看局勢開始失控,我卻束手無策,之前一直嫌我罔顧百姓性命的州官付左,也因無計可施,趁着傷痛閉門不出,不問世事,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才認爲我纔是最應該負責的那個,說負責還有些隱諱,應該是背黑鍋纔對,他們的想法是——眼前的一切都是因爲我這女流之輩參政惹來的禍,理所應當由我來善後。從某種意義上說,確實如此。
我的確有責任,如果能早點通知秦權,也許賑濟的糧草早已送到,就不會生出這麼多事來,可——前提是秦權還有糧草,這是一盤死棋,秦軍猛然翻倍,軍需本就是個大問題,此刻也許他自身都難保,雖然湯家答應了資助,可這裡離漢西畢竟遙遠,錢銀、布匹的押送多半要靠漢南的漕運,漢南此刻卻又因義瓦的東擴相當不開心,因此壓後秦軍的輜重也不是不可能……這環環相扣,想最終解決危機只有一個辦法——示弱,如此,只能暫時停止義瓦的東進計劃,藉此讓漢南暫時放行漕運,。
可是,鳥兒的翅膀長硬了,很可能就想自己飛了,許章太想爲秦權建立一支鐵軍,給了義瓦軍太多的自由,以致於他們開始自我膨脹,秦權回漢東之前,我曾力勸將焦素義調至義瓦,他那身虎勁興許還能鎮住場面,可惜秦軍猛增,致使這一提議無限期延後,何況焦素義本身也不想去受制於一個女人,因此,線團解至此又回到了源頭,而我也不得不擔下所有罪責。
英翠孃的騎兵已經出發半個月,這半個月我沒一天好睡,等着盼着能有點消息傳來,不管秦權這邊的,還是英翠娘那邊的。
“這都半個月了,就是全軍覆沒,也該回魂來個信啊!”付左終於盯不住,來與我商量對策,可惜眼前我們毫無對策可言,除非天降神仙,把外面的流民全變沒了。
“夫人,該用飯了。”紅玉站在門口一福身,今天到是奇怪,她親自來接我。
紅玉那副清冷神情讓付左趕緊拱手告退。
看着付左一瘸一拐地離去,心裡不免有些敬佩,說到底他確實是個愛民的好官,比之那些整日只知道撈好處的,不知道強了多少,只可惜,這種人往往因太過耿直而遭人排擠,加上不善於經營自己的人際,若非得到重用,就是平庸一生,兩個極端。
“東西收拾好了嗎?”與紅玉比肩,她高出了我半個頭,拖着她的胳膊到是很好借力,早晨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一站起來還有些眼花,此刻託着她到省了不少力氣。
“你這麼急着送我出城,難道邊城真要垮了?”依舊清冷的音調,不過到是比以前聽着舒服多了,不知是因爲我習慣了,還是她改變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若是再沒消息,可能真要出事了。”暗暗嘆息,碰上這種狀況,我心裡其實也很慌,畢竟手裡攥得責任太重。
剛轉過遊廊,一名侍衛便匆匆趕上來,“夫人,英寨主傳來的戰報!”
停腳,接了侍衛手上的戰報,打開來看,只有一行字:已將兩百騎兵圍於荒山,靜候佳音。
看罷嘆氣,“帶上將軍的虎符,命英翠娘暫退,以探馬分佈各渡頭,觀察武兵動向,待武兵渡河時再伏!”這麼一來,勝算還大些,總歸先把兵馬調回來再說,這英翠娘太過意氣用事,“另外再通知她,此次接運軍需輜重,若她準備充分,可由她全權負責。”這一招是防止她不聽調令,先以好處釣着她。
侍衛領命退下,我這食慾也消了大半,那份戰報表面上雖避重就輕,然而卻將情況說得相當明白,圍剿了半個月,居然還有兩百騎兵,且是將他們“圍於荒山”,英翠娘先前可是說要以一百騎兵消滅武兵兩百,如今敵方還剩兩百,而他們卻已動用了“圍”字,這意味着半月之內,她起碼已經敗了一次,這才發狠將對方圍於荒山,最重要就是這個“圍”字,義瓦最精銳的騎兵只有一千不到,要圍荒山,再怎麼算,少了五百人也不夠,她可是把我半個希望都給擱那兒了,當時只不過是想借出兵堵住周辭的嘴,出兵之前還特地派人囑咐過英翠娘,不可戀戰,她這是被人打急了眼,哪裡還記得我的囑咐。
義瓦軍畢竟還不是漢北正規軍的對手,從將領到士兵,都還沒有戰術的概念,看來這之後,真要將焦素義調過去才行,他前段時間在漢東就做得不錯,如今在秦軍之中,能練兵的將領沒幾個,秦權還要兼顧各項事物,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想來想去還是要靠焦素義。
經此一役也可看出武敖麾下的軍隊如何堅不可摧,即使身在敵方腹地,依然可以自如地擊退敵人,我是真得打心底裡小看了這小子,以後真要將他作爲真正的對手來看了,即便我們私下依然還是姐弟關係,可立場不同。
“軍需輜重若到了,你真會給義瓦那些土匪運送?”紅玉將筷子遞給我,而我滿腦子都是如何解決眼前的麻煩,只是順聲接了筷子,根本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即使她的話每個字都聽得清楚。
“夫人一想事情,連打雷都聽不見。”扶瑤站在一旁笑言,估計是怕紅玉誤會,紅玉的身份雖然不明,可我與秦權都覺得愧對她,因此待她相當小心,下人們自然也對她十分恭敬。
“初見你時,以爲不過是個擅裝柔弱的假面女子,如今看,他們待你好,到是十分有道理。”低下眼,看着自己手上的筷子,“你確實與一般女子不同。”
這話總體來說是在褒讚,不過聽來有些好笑,“擅裝柔弱?”我當時給人這種感覺嗎?
“後來才發現,其實不是你假裝,而是他保護地太好。”這個“他”莫不是指得武敖?
我想我必須把心裡話告訴她,否則很可能會惹來更多的麻煩,“他的家人都死在了天災下,當年我們一起獲救,他一直把我當成他唯一的親人——”雖然還有更多的話要說,不過顯然沒這時間。
門外傳來一陣熙攘聲,怕是又出事了。
“去看看什麼事?”扶瑤最懂我的心思,還沒等我說話,就讓門外的丫頭去打聽。
沒半刻,小丫頭急匆匆跑回來,“夫人,幾位將軍在外面等着要見您,有位將軍手上還拿了支箭,說是漢北軍要攻城了!”
第一個反應是這不可能,無論怎麼推算,武敖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攻打邊城!
“讓四門守將到前廳議事,其餘人想聽得也一併過去。”看來這辭不是內憂就是外患,躲是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