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而知天下秋,行於楓林深處,觀落日熔金,望萬胸無比開闊。
這裡是京師郊外的落鳳山,相傳女帝的幾位摯友就葬於此,因爲樹木、花草繁多,此間一年四季不曾蕭索,春有萬物復甦,夏則枝繁葉茂,秋菊楓林深處,冬梅豔陽映雪,確是一番不落之景。
“夫人,前面是皇家重地,有御林軍把守。”伏影出聲制止我繼續前行。
挑一塊乾淨的礫石,彎腰坐下,此處正置半山腰,攬空而望,一片深綠暗黃奔涌而至,心情無比暢然。
秦權領人到白馬寺打探消息去了,越是臨近京師,越能感覺到他的興奮,這裡畢竟是他自小待過的地方,與羅望相比,這裡纔是他真正意義上有過回憶的地方,諸多年少輕狂都曾留在了這裡,也難怪他這麼迫不及待,連路旁的別亭館驛都能講上大半天。
“伏影,可曾懷念故鄉?”
“不曾。”
滿懷的感慨被他這生硬的兩個字擊得七零八落,看來他確實不是一個好的交談者,閉嘴觀景,不再說話。
未及兩刻,伏影臉色生異,一個縱身躍上樹梢,半刻後躍下,“夫人,山頂有隊車馬正往這裡來。”
我看看四下,“躲過便是了。”
時間不長,車馬聲漸近,我與伏影隱身山石背後,不想那車馬到停在了我們身後,只聽一女聲叫喚。“夫人哪裡不適?”
“沒有哪裡不適,只想下車走走。”這女聲很熟悉,只是我不敢確定。
“秋風寒涼,奴婢們怕夫人經不住。”
“都是成天悶出來的毛病,你們別多言了,扶我下來。”
腳步聲漸漸靠近我們身後地山石,伏影右手扣在腰間,隨時打算用暗器。我及時按住他的肩。以免有所誤傷。
“夫人。日頭快落下了,王爺也差不多到了驛館,不如先下山去吧。”話中的王爺二字加上這位夫人的聲音,再想糊塗也難。只是他們這個時候進京做什麼呢?
正思索之際,車馬已經起程往山下而去。從山石後步出,望着漸漸隱沒于山間的車馬,“伏影。查查他們住在哪家驛館。”李家有專門的特設驛館,不查也大概能清楚,但是這種外疾內亂的時候,難免有狡兔三窟之嫌,何況還帶着姚葉姿,李邦五不會置她於險地。
“是。”
凡州以南至陰驛縣,原屬皇家直屬之地,自從李伯仲接連攻破東周、漢東之後。漢北以北基本就成了李家的天下。對於一向大手筆地李家父子來說,不囂張似乎也說不過去,一兩個豪華驛站算不得什麼。連京師都能動土大修豪園,堪比皇族行宮,還有什麼不能做得?皇帝不過就是個擺設罷了,有用地時候推到前面擋擋箭,無用地時候塞回皇宮當做不存在,末代帝王,堪恨,堪憐!
入了夜,秦權纔回到驛站,看臉色,似乎並沒找到那個能解天下奇毒的修行者。
“那人四海修行去了,不過方丈說應該不久就能回來。”他第一次把謊話說得如此蹩腳。
“那就等那位高人回來再說吧,平時多注意着不去聞那檀香就是了。”
他悶聲答應,顯然也清楚我不相信他的話。
燭頭上的火苗猛一跳脫,外面一陣吵嚷。
他摁住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亂動,此時門板響了兩聲,“老爺,外面馬棚失火了。”侍衛及時稟報。
秋後乾燥,失火也沒什麼奇怪,不過有兵器碰撞聲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老爺、夫人不必擔心,幾個劫道的毛賊而已。”侍衛依然沉穩應對。
天子腳下,正當客棧竟然有毛賊公然來劫,這世道也真是夠亂的。
沒過多會兒,就聽外面有人叫嚷,“這屋裡還亮着燈,定是有人,把他們一起趕到外面。”
秦權對門外低聲吩咐一句,“退下。”
那些毛賊自然也就順當地踢開了門,三個蒙面大漢橫刀而立,當中一個一揚手,一把九環大刀徑直插到桌子上,見我跟秦權似乎不爲所動、照常品茗,三人不免怒氣沖天,衝上來就想動手。
“等等,六哥,這女地到是生得很水靈。”在秦權旁邊的一個指着我大嚷。
其餘兩個低頭來看,當中一個看罷點頭,“嗯,生得是不錯,配咱大哥,我看行,九弟,你手粗,別給傷了。”
站在我身後,被稱爲九弟的也就真沒敢對我動手。
“六哥,這男人怎麼辦?”
當中那漢子仔細瞅瞅秦權,“切!生得一張桃花臉,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搜了身上的財物,一刀送去閻王殿給他回回爐。”
撲哧——一個沒忍住,我笑出聲,還是第一次聽人說他生得桃花臉。
那三個大漢見我笑出聲,面面相覷,被稱爲六哥的大漢轉的到也快,“你瞧,咱大嫂也同意我的話,這男的一準是個人販子,咱大嫂一看就是被害地。”他到還叫得快。
秦權無奈地搖搖頭。
此時門外傳來一聲呼喝,“你們三個做什麼?還不快帶人下去!”
我跟秦權應聲望去,一個身形高大地蒙面男子提刀立於門口,長髮未束,蓬散着,顯出幾分野性,令我們移不開視線的不是他強健的身形
身後地另一個人——楚策!
我的笑意僵在嘴角,轉臉看秦權,顯然他也同我一樣,都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楚策,同樣的神色也能從楚策的眼裡找到。
一瞬過後,三人心照不宣,恢復平常。
“大哥瞧這女的如何?”那“六哥”讓開空擋好讓這位散着頭髮地男子好好看看我。
這男人的眼睛如同他的身形,野性十足。這讓我突然記起了上兵,對,他的形象如同上兵。
“叫什麼名字?”聲音有些沙啞。
轉過眼看看秦權,女子名諱可不是隨便與人的,雖然方示之名不少人知道,可子蒼二字卻只有秦權才叫得。
“你男人?”用刀柄指着秦權問我。
我剛想點頭,門外的楚策到是先插話進來,“禾兄弟。還是把令妹的名諱說出來吧。這幾位都是義士。應該不會胡來纔是。”
聽楚策如此說,那“大哥”直直看着我,那眼神可是與“義士”差很多。
眼角不經意掃到秦權,看得出來,對於這種眼睛隨意在他妻子臉上掃來掃去的舉動可是非常地不爽。
秦權、楚策被幾人推了出去,我則被請了出去。
這所驛站原本也是官辦,幾經荒廢。被商販盤了去,雖然客商多半已經不怎麼在這種匪患出沒地地方留宿,但一邊種田,一邊做些生意到也能養家餬口,店家到也是個實在人,一個勁地給那位大哥作揖,還捧來了櫃上全部所得,只求能饒了我們幾個客人的性命。
“田老頭。你是不是又給那些狗官交糧了?”那“六哥”提刀嚷嚷着。
店家苦着臉。“我也是沒辦法,不交就活不下去啊。”
“你的意思是我們‘萬山九虎’對付不了那些狗官!”
“哎呀,不是。不是,小人哪敢這麼想!”
……
絮絮叨叨了半天,終於也讓我們這些旁觀者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此處有座小山,名爲萬山,有幾個結義弟兄在此佔山爲王,方圓幾十裡地都是他們的地盤,因爲朝綱散亂,李家一時也無意大規模整頓,由此生出了諸多匪患,他們公然與朝廷作對,當然,岳氏也是派不出官兵來剿,因此他們更爲囂張,不過以“義”字立本,到也並沒怎麼禍害百姓,不過是劫些商賈、富商的小財,殺人也幹,只對那些貪官、惡霸。
秦權、楚策都是暗中來京,一路上十分小心,同住在一家驛館竟然互不知道,可見雙方有多小心,對於這些山匪,因爲不清楚他們的底細,並不敢貿然打草驚蛇,否則以雙方護衛的功夫,怎麼會束手就擒,就是以他們自己地身手也不會落此下場。
現在知道了他們的底細,清楚他們這是一錘子買賣,外面無人接應,自然饒不得!
那位“大哥”上前欲拉我時,一枚暗器飛來,他到也有些身手,及時收回,並未傷到,不過倒退兩步,“哪位高人?請現身相見!”
也許是得到了秦權的示意,伏影閃身到我身後。
“閣下拜哪座山頭?”“大哥”拱手一禮。
伏影未動聲色。
“他拜得不是山頭!”秦權涼聲接應。
等那“大哥”回頭時,他的兩個兄弟已經被秦權、楚策踢倒在地。
其餘人提刀欲上前,只見四下暗處跳出幾十人,包括秦權、楚策兩方的護衛,平時都是見不到他們的,就是店家田老頭也不知道自己店裡竟藏了這麼多人,所以一時也張嘴傻眼,怪不得給這麼多錢,原來住了這麼多人。
想至此,我不禁起疑,既然都是高手,怎麼會沒發現彼此呢,不免低聲詢問伏影。
“將軍有吩咐,不管發現什麼人,都先按兵不動,以免暴露身份。”看來對方也該是如此想法,到還真難爲了這些近身護衛。
“不想在下這一畝三分地到來了兩位高人!”那“大哥”一抱拳。
秦權、楚策沒理他,反倒是相攜往廳裡去,路過我這邊時,秦權使一怪眼色,我深明這是爲了剛剛我那“撲哧一笑”。
“大哥安好。”出門在外,自然不能行太大的禮,但口頭之禮還是要的。
楚策笑笑,“弟妹受驚了!”
進屋之前,我回身看看衆人,這幾個客商自然是要等到我們出京之後才能離開這家客棧了,至於這萬山九虎,那可就要看屋裡那兩人地喜怒了,不過他們沒做什麼惡,應該不會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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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他們先帶到西院去。”吩咐一聲,同時讓店家取來兩罈好酒,屋裡那兄弟倆定然是要喝上幾杯。
“他不是你兄長?”那“大哥”到還沒忘記詢問我這事。
念在他也是變相讚揚了我地長相,不免淺笑,“你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我應該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