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東海王府。
這裡原本是一處私家園林,卻被庾邵淵改成了一處小校場,蕭十三帶着一衆侍衛們,圍成半個圓圈,盯着場中目不轉睛。場中兩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一個穿白衣,一個穿黑衣,都是一身勁裝,你來我往,鬥得十分激烈。
一身白衣的人是庾邵淵,黑衣人則是箭傷終於好利索了的庾璟年。
場外的另一側,巨大的傘蓋之下坐着幾位妙齡女子,有東海王妃王菁,有庾之瑤,就連沈沅鈺也赫然位列其中。
自從沈沅鈺被皇帝封爲文安縣主,她和三皇子、庾璟年等人的來往倒是方便起來了。她現在是寧德大長公主的外孫女,也就是庾邵淵和庾璟年的表妹。
王菁一直記着老太君壽宴上沈沅鈺對她的照拂,徵得了三皇子的同意後就發了帖子給沈沅鈺,請沈沅鈺到東海王府來賞花。沈沅鈺正好也有點兒想看看庾璟年的傷勢恢復的怎麼樣了——畢竟當初庾將軍的傷勢是她給做的初步處理,本着送佛送到西天,救人救到底的良好願景,沈沅鈺就頭回用上縣主儀仗,帶着大量的護衛浩浩蕩蕩到了東海王府。
簡靜寺的那次刺殺實在把她不算大的膽子給嚇破了。
她到了東海王府,和王菁說了一會兒閒話,王菁就帶她去看庾邵淵和庾璟年。說起來現在也算是表兄妹的關係了,也不需要避諱那麼多。結果就找到了小校場。
沈沅鈺自打穿越到古代,刺殺都遇到過兩三回,可是這樣子性質的比武,還是第一次瞧見。只見場中刀光凜冽,劍光如雪,戰到酣處,層層疊疊,連人影都看不清楚。
庾璟年和庾邵淵出手都是毫不留情的樣子,似乎每一下子都欲置對方於死地的樣子。看得沈沅鈺心驚膽戰,手裡的帕子都差點兒揉碎了——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這兩人的關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沈沅鈺簡直以爲他們是不同戴天的仇敵了。
庾之瑤卻比沈沅鈺膽子更小,看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喊道:“三殿下,二哥,住手,快住手!”
庾璟年和庾邵淵正好刀劍相交,迸出一溜火星,聽見庾之瑤的喊聲,兩個人各自收勢,跳出圈外。兩人各自把寶劍交給手下,然後相視一笑。
庾邵淵大笑道:“痛快痛快,自從安仁受傷之後,好久沒有這麼痛快地打上一架了。我還以爲你在牀上躺了一個多月,而我卻每日刻苦鍛鍊,總能勝過你一籌,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奈何你不得。”
他目光往女眷席上掃了一圈,總感覺自從哪裡來了人之後,庾璟年變得更加興奮,出刀也更快更不好招架,打得他差點丟掉寶劍認輸。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小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
庾璟年走過來,兩兄弟雙手互握,又撞了一下肩膀,這才分開。沈沅鈺在一旁看着,能感覺到他們之間那份濃厚的兄弟之情。那種男人漢子之間的情誼,是女人所無法理解的,但是卻更加熱烈純粹,連沈沅鈺也受到了感染。
兩人隨即鬆手,並肩走了過來。
“二哥,三殿下!我剛纔驚擾到你們了吧?”庾之瑤有些不好意思。
庾璟年對庾之瑤總是比旁人要溫柔幾分,難得露出了笑容;“六妹妹,你怕什麼?”
庾之瑤道:“我看你們用的都是真刀真槍,而且打鬥得那般激烈,我真害怕你們一個收不住手,傷了對方。”
其實沈沅鈺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庾邵淵和庾璟年對望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庾邵淵道:“放心吧,這種事情是無論如何不會發生的,就算是我自己受傷,我也絕不會傷了安仁。”
庾璟年也點了點頭,意思是說他也是如此。
沈沅鈺這才上前來給兩人見禮。“三殿下!庾將軍!”
庾邵淵哈哈一笑道:“我都叫阿菁發了幾次帖子請你了,你終於肯來了。”又道:“怎麼還叫我們殿下將軍的,現在你也算是半個皇族的人了,該叫我和安仁一聲表哥了。我看不如這樣,你就隨着之瑤叫好了,喊我作三表哥,喊安仁五表哥。你看如何?”
沈沅鈺多少有些彆扭,不過好在她的表哥也多,不差這兩個,就從善如流地喊道:“三表哥,五表哥。”
庾邵淵哈哈大笑:“這樣多好,親親熱熱的,都是一家人。”又用胳膊撞了庾璟年一下:“你說是不是,安仁?”
總覺得從剛纔開始,這小子的氣場就有點不大對頭,怎麼好像有點不大高興,誰又惹着這個煞星了。
庾璟年的鼻子裡淡淡哼出一個“嗯”字來,那冷淡的語氣差點把庾邵淵給凍住了。庾邵淵搖頭一陣苦笑,對沈沅鈺道:“我這個弟弟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脾氣有些彆扭,表妹你以後和他接觸多了就習慣了,其實他人很好的。”
還沒有說完,庾璟年已經黑下臉來了。剛纔庾邵淵親親熱熱地和沈沅鈺說話,庾璟年明知道他和沈沅鈺沒有可能了,可他卻仍然感到不爽,十分不爽。
庾邵淵哈哈大笑,沈沅鈺便大大方方地道:“五表哥,你現在的傷勢怎麼樣了?可痊癒了,我之前叫人送了一些補血的藥材給你,也不知道你用上了沒有?”
庾璟年還沒等說話呢,庾邵淵這個話嘮就幫他回答道:“用了,自然是用了。三小姐着人送來的那批藥材品相極好,許多東西連我這王府裡都未曾一見,日後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誰再有個大病小災的,找你要些藥材救命,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沈沅鈺雖然還不知道這傢伙骨子裡實際上是個話嘮,但是卻早就發現他十分健談了。庾邵淵這樣和她開玩笑,就是沒有把她當做外人,沈沅鈺就笑着道:“你是王爺,我才只是一個縣主,咱們倆爵位差着十萬八千里,你好意思向我開口?”
庾邵淵道:“你這個縣主可不一樣,你的身後可站着整個蘭陵沈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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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鈺道:“你開得了口,那我就送!”
“那咱們可得一言爲定。在場所有的人都是證人。”
沈沅鈺抿着嘴笑。庾璟年見兩個人言笑甚歡,心裡愈加不痛快,硬梆梆地道:“我餓了,是不是該擺飯了?”
庾邵淵瞪了庾璟年一眼,這小子剛纔還好好的,怎麼這麼一會下來就變得像是誰欠了他一萬兩銀子似的。
王菁連忙道:“小廚房那邊我早已吩咐妥當,午膳就擺在鳴翠軒。王爺和五弟換身衣服咱們就可以開膳了。”
庾邵淵目光溫柔地看了王菁一眼,道:“這樣前頭是百花苑後面是碧漪湖,方今正是百花爭奇鬥豔的時節,邊用膳邊賞花,你安排得極好!
在外人面前驟然受到誇獎,王菁臉色一紅:“這些都是臣妾分內的事兒,當不得王爺一誇。好了,王爺還是趕快帶着五弟換件衣裳用膳吧。五弟傷勢剛好,莫要餓到了他。”
庾邵淵便對着沈沅鈺拱了拱手:“我少陪片刻。”說着用胳膊勾住庾璟年的脖子向着換衣裳的房間走去。
遠遠地,沈沅鈺聽見庾邵淵的聲音傳來:“你小子今天是怎麼了……”
沈沅鈺等三人不由莞爾。
王菁便領着沈沅鈺和庾之瑤先去了鳴翠軒,謙讓了一番,三人分賓主落座。不大一會兒,庾邵淵和庾璟年兩位翩翩美少年便走了進來,兩人換下勁裝換上了京城貴公子常穿的文士袍,便少了一些精悍之氣多了幾分儒雅倜儻。
一時間整個鳴翠軒似乎都被兩位丰神俊逸的美男子給照亮了。前世今生也是見慣了美男子的,仍不由在兩個人的身上多駐留了幾秒鐘。
丫鬟魚貫進來,流水價呈上各色美食。
王菁道:“今天只有縣主妹妹和六妹妹兩位客人,我便沒有叫廚房做那些太複雜的菜式,只叫他們揀那新鮮時令的菜肉做來,兩位妹妹可千萬不要覺得我怠慢,我是把你們當做自家人一樣。”
沈沅鈺連連道:“這樣最好,這樣最好!若是王妃太過客氣,反叫我等拘束不自在。”
東海王府處處河蟹,連庾之瑤那樣小心謹慎的人都在這兒說笑毫無拘束,可見王菁這話並不全是客氣。沒有勾心鬥角一家人和和美美,沈沅鈺也十分羨慕這樣的氛圍。
三皇子笑着指着桌上的一道鹿肉道:“別的菜也都罷了,這道鹿肉卻是我在皇家御苑親自獵來的,表妹你不妨嘗一嘗。”
沈沅鈺就露出羨慕的表情來。自打穿越到了這個地方來,她就夢想着有朝一日,縱馬馳騁,跟着父兄們一塊去獵場圍獵。不過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學會騎馬,央求了父親無數次,父親總是沒有時間教他。
沈沅鈺便道:“真的嗎?可惜我不會騎馬,不然你們再去打獵的時候,也可以叫上我一同前往了。”
三皇子正要說話,庾璟年夾起一筷子鹿肉放到嘴裡,淡淡吐出幾個字:“這肉,太柴!”
庾邵淵:“……”這小子怎麼今天專門和我作對!
沈沅鈺也發現了庾璟年今天好像有點炸毛。
今天人少,坐的是圓桌,庾璟年坐在她的斜對面,不過不妨礙她一擡頭就能看見他。庾璟年身穿一件天青色蜀錦綢衫,腰間繫着一根玉色寶相紋的腰帶。一頭墨色長髮濃黑茂密,深邃的眼眸犀利依舊。
沈沅鈺一直擔心他的傷勢,只是苦於沒有機會與之詳談。不過見他坐在那裡挺拔如鬆,腰桿筆直,這樣子看來,他後背的傷應該沒有問題了……吧。
想起他傷勢剛剛好一點兒,就大半夜翻牆去了烏衣巷沈府,沈沅鈺又有點兒不確定了。
庾璟年也偶爾看她一眼,目光深沉而又專注,弄得沈沅鈺幾乎不敢與他對視。
席間說了幾句閒話,話題不知怎麼就跑偏了。庾邵淵道:“旻文太子應該快到了吧?”
庾璟年道:“我接到線報,旻文太子一路行蹤飄忽不定,使節團具體的行軍路線沒有人知道,不過算算時間,他距離建康應該不算太遠了。”
在莊子上的時候,庾璟年就告訴過沈沅鈺旻文太子要來建康的事,當時他還小小地犯了一回酸,想到這裡沈沅鈺就故作驚訝地問道:“北燕的旻文太子?使節團?旻文太子到大晉來幹什麼?”
三皇子道:“的確就是北燕的旻文太子,因爲司州的分配事宜,到現在兩國還在扯皮,父皇就給北燕的烈武帝拓跋歡寫信,叫他派個人過來談判,誰知道旻文太子竟然自告奮勇,親自來了。”
頓了頓又道:“這樣也好,再過幾天就可以看見名震天下的旻文太子的風采了。”
沈沅鈺略一思索,眉頭微皺道:“你們不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嗎?旻文太子雖然名動天下,但是在北燕的地位可不是那麼穩當的,他不在北燕坐鎮,這種關鍵的時候跑到大晉來,恐怕事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
這裡邊還有一段淵源。
要知道旻文太子在皇子中排行第九,他的生母武宸妃雖然出身高貴,可是河北之地極爲重視嫡庶之別,所以縱使他才華功勳蓋世,可是因爲他畢竟是庶子,繼承孝文的皇位就沒有那麼名正言順。
烈武帝的結髮妻子順聖皇后膝下只有一子,就是旻文太子之前被立爲太子的三皇子慕容考。只是他在數年前忽然暴斃,旻文太子這才得以順利上位,慕容考死後,烈武帝沒有嫡子,而旻文太子的母親武宸妃在宮中除了皇后以外地位最高,所以旻文太子的地位也是穩如磐石。
誰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情形忽變,順聖皇后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忽然之間將烈武帝第五子廬陵王慕容齊過繼到自己的名下。這樣一來慕容齊就成了烈武帝的嫡子,這樣比起旻文太子,他既佔了嫡又佔了長,說起來比起旻文太子來,他更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試想旻文太子在北燕國的地位都快保不住了,他卻優哉遊哉地跑到大晉來,爲了區區幾個郡來搞外交,豈不是十分違和?
庾璟年點頭道:“我和三哥也反覆探討過這件事兒,只是我們佈置在北燕的探子送回來的消息看,北燕國內風平浪靜,這一次旻文太子出使我國,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若說旻文太子此來沒有什麼別的目的,沈沅鈺是無論如何不肯相信的。
“風平浪靜?我看不見得吧。”沈沅鈺道:“我怎麼聽說長安謠言四起,說是前太子慕容考當年驚馬而死,就是旻文太子所害,所以順聖皇后纔會將廬陵王過繼到自己的名下,其目的就是給順承太子報仇,扶植慕容齊登上地位。”
王菁就有些震驚地看着沈沅鈺,沒想到她對軍國大事這樣熟悉,也這樣熱衷!
不過沈沅鈺也不是第一次和三皇子庾璟年商量軍國大事了,兩人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三皇子順着她的思路說道:“那慕容齊乃是烈武帝兒子中,除了慕容圭之外最爲出色的一個,這些年在攻打北魏的戰役中出力不少,雖然比不得旻文太子功勳卓著,可也算是立有大功了。順聖皇后能夠找到他,也算是慧眼識珠。”
庾璟年也跟着點了點頭。
庾之瑤本來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可是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插言道:“不可能吧,旻文太子賢明遍播於天下,怎麼可能爲了當上太子而設計害死自己的親哥哥呢?”
沈沅鈺笑道:“之瑤妹妹,旻文太子能在北燕混得風生水起,若真是個道德楷模,像是宣傳的那般純潔的像是一朵小百花那才奇怪了。”玩兒政治的,哪個不精通厚黑學?
“這……”對庾之瑤這樣純潔得壁壘分明,眼裡只有黑白二色的人來說,實在是有點兒無法理解這樣的事情。
庾璟年和三皇子對望了一眼,兩個人自然都和沈沅鈺的看法是一致的。三皇子道:“表妹你少說兩句,可別嚇壞了我們六妹妹。”
庾之瑤嘟嘴道:“你們都把我當成小孩子。”
這一次不光是三皇子和沈沅鈺,就連剛纔有點兒彆扭的庾璟年都笑了起來。
沈沅鈺今天興致很好,就暢所欲言道:“二位表哥,這傳言真也好,假也罷,若是能趁此機會,真能讓慕容齊取代了慕容圭的地位,那可真是咱們大晉和北魏的福氣了!”
三皇子震動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沈沅鈺道:“不若趁此機會,派人到長安好好活動活動,看有沒有機會,推那廬陵王一把,最好讓那烈武帝廢掉旻文太子……”
庾璟年的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來。緩緩道:“這條計策值得一試。”
之前和旻文太子合作愉快,三皇子倒是沒有來得及想要害他,現在聽沈沅鈺這麼一說,他也知道旻文太子若是成了北燕國的皇帝,對大晉的威脅是極爲可怕的,他雖然熱衷於皇位,可是這種涉及到國家民族,大義當前,他當然不會退後。
三皇子就有點兒坐不住了,“表妹說的有理,就算不能成事,挑起旻文太子和廬陵王之間的內鬥,對我大晉來說也是百利而無一害。”他想了想道:“此事還需稟明父皇,由他策劃安排才成,我在北燕雖有情報網絡,卻是規模尚小,起不了什麼作用。”意思是說皇帝手上的情報網比他的要強多了。
沈沅鈺點了點頭,“這事還要從長計議,相機而行。”
庾之瑤已經堵上了耳朵,“你們怎麼可以堂而皇之地商議這種害人的事情?”
衆人又笑了起來。
這一餐飯吃得十分盡興,三皇子和庾璟年都接觸過多次了,沈沅鈺也不用在他們面前刻意裝成大家閨秀的樣子。而這兩個男人也都相應地表現出了對她的尊重,完全把她當成一個平等的可供交流的人,有什麼事情也是毫無避忌地該說就說,並不因爲她是女人就有所隱瞞。
酒過三巡,沈沅鈺起身要去淨房,王菁便站了起來,要親自帶路,沈沅鈺連忙道:“表嫂若是每次都如此見外,以後我可不敢來這東海王府了。”
王菁笑着道:“瞧你這張嘴厲害的。”到底坐了回去,指派了一個貼身女官帶着身沅鈺去了淨房。
沈沅鈺出了淨房,沿着原路返回鳴翠軒,途徑百花軒看見一處花圃裡的月季開得正好。沈沅鈺一時興起,就折了過去。那名女官得了王菁的吩咐,對沈沅鈺十分恭敬,也不阻攔。
沈沅鈺剛在花圃前立定,此時春意正濃,陽光漸暖,只見花圃間百花齊放,開得恣意繁麗,一叢叢、一簇簇,牡丹、月季爭奇鬥豔,人在此間,也陶醉在這滿園□□裡。就聽見身後一道清朗的略帶磁性的聲音傳了過來:“好看嗎?”
沈沅鈺一轉身,就看見庾璟年不知什麼時候面癱着一張臉走了過來。
淨房在另一個方向,庾璟年顯然是故意來找她的。果然庾璟年的行動十分直接,指着女官和金靈道:“你、你,你們兩個給本將軍退一邊去!”十分霸道,並不多作解釋。
那名女官十分知機地行了一個禮就退了下去,倒是金靈,不管庾璟年是多大的官,眼裡就只認沈沅鈺這個小姐,所以庾璟年說完了她並沒有立即行動,反而看向沈沅鈺。
沈沅鈺也想和庾璟年單獨說說話,就朝着金靈點了點頭,金靈這才遠遠地退開。
一時間,終於只剩下庾璟年和沈沅沅兩個人了。兩個人目光在空中交匯,沈沅鈺連忙轉開頭去,庾璟年那灼灼的熱烈的目光,讓她有幾分吃不消。
庾璟年長這麼大,接觸過的女人都是丫鬟婆子之流的,從來沒有應對沈沅鈺這樣千金小姐的機會,所以這位面對千軍萬馬都能從容不迫的男人,只覺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
氣氛就這麼詭異地靜默了下來。
別看庾璟年仍然繃着一張面癱臉,沈沅鈺卻能夠感受到他情緒上的微妙變化。庾璟年死死盯着沈沅鈺頭上的一根髮釵,似乎想把那根釵子盯出兩個洞來。
沈沅鈺終於道:“將軍怎麼來了?”
庾璟年聽她說話,神情放鬆了下來;“席上有些悶,我出來透透氣!”
沈沅鈺嘴角微翹:“不是故意來瞧我的?”
庾璟年沒想到她這麼潑辣大膽,一時有些哽住,猶豫了一下,他十分實誠地回答道:“是!”
沈沅鈺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誰說庾璟年是面癱冰山來着。
瞧,他多可愛!
庾璟年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他勉力維持着臉上的表情不變,耳根卻不由得有幾分紅了。沈沅鈺笑得更加歡暢了。
庾璟年十分不自在,卻又捨不得就此離開,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可實在太少了。所以他決定主動出擊。他想了想,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你以後離我三哥遠一點兒?”
沈沅鈺不由得有些奇怪:“爲什麼?”
“他對你一直不安好心!”
“啊?”沈沅鈺差點被他這句話悶一跟頭。“這,不至於吧?三皇子彬彬有禮,而且他如今已娶了正妃了!”
“我和他天天在一起,難道我還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你只管照着我說的做就對了!”庾璟年老神在在地道。從前三皇子可不只一次在庾璟年的面前表現出過對沈沅鈺的濃厚興趣,庾璟年現在想起來就覺得不痛快。
沈沅鈺不由失笑,他不會就是因爲這個,所以今天對着三皇子老是有些炸毛吧?誰能想到庾璟年年紀這麼大了,還有這樣中二的時候。三皇子對她,本來就是不涉及男女之私的,這個沈沅鈺有自己的判斷。
沈沅鈺有些啼笑皆非的時候,庾璟年又道:“還有,以後你不準叫他三表哥,只准叫我五表哥。”
沈沅鈺更奇怪了;“爲什麼厚此薄彼?”
庾璟年道:“因爲我不喜歡。”這句話說得,很有霸道總裁的氣勢,沈沅鈺想笑,心裡又隱隱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高興。
庾璟年道:“你不說話我就認爲你是同意了。”
沈沅鈺無語了,“哪有你這麼霸道的!”
庾璟年去回答道:“只有對你是這樣,要是換了旁人,我才懶得理會。”
這話不知怎麼說的沈沅鈺心裡暖暖的,沈沅鈺就把話題一轉,問到她最關心的問題,“你的傷全好了吧?”
庾璟年見她關心自己的傷勢,心裡十分高興,嘴角就不由得微微翹了起來:“史神醫說我的傷已經全好了,不過他囑咐我不能做太過激烈的運動。”
沈沅鈺想起他和三皇子在小校場那場拼鬥,就埋怨道:“既然如此,你怎麼還和三皇子比武?”
——真是太不聽話了。
庾璟年開心地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我和三哥,每個人不過只用了五分力,所以不會影響到傷口的,這個您儘管放心。”
沈沅鈺口是心非地駁斥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你最好還是聽神醫的吧,你年富力強,用不了多久傷口就會痊癒了,若是再裂開,這樣子反覆,可就不容易治好了!”
庾璟年就點了點頭:“好的,我聽你的!”
沈沅鈺吃了一驚:“醫囑你不遵守,怎麼我說的你倒聽了?”
“因爲是你說的。你說的,我就聽。”
沈沅鈺被這不是情話的情話酥麻得酸了半邊身子,不過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庾璟年見氣氛漸好,終於忍不住道:“上次那件事,你想好了沒有?”
沈沅鈺一時語凝,到底要嫁給他嗎?她這段時間翻來覆去想了好久,無論怎樣,她都不能否認自己對庾璟年是有好感的,可是想到婚嫁,沈沅鈺有有些對於未來不確定的懼怕,她看得出來,庾璟年是真的喜歡她的,可她能和庾璟年恩恩愛愛一輩子嗎?
她也不知道答案!所以到現在她還在猶豫。
沈沅鈺正想對他說自己還沒有考慮清楚,讓他再給自己一點兒時間。庾璟年忽然又道:“你別說。”
沈沅鈺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庾璟年便道:“我害怕聽到那個否定的答案。這樣吧,我再給你一段時間,讓你好好想清楚……我這個人風評雖然不大好,不過有不少優點的。比方說……”庾璟年自己皺眉想了想,一時竟然沒想出來自己有什麼優點。
沈沅鈺笑着接口道:“比方說人長得帥,武功高強,又會打仗……諸如此類的。”
庾璟年忙不迭地點頭,“正是如此,原來你也知道這些。”十分欣慰的樣子,可是轉念一想,似乎這些都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尤其對女人來說,後面兩項更是沒有丁點優勢。
武功高強,常年打仗,說不定哪一天出征就回不來了。
庾璟年有些無語了,自己在沈沅鈺的面前,怎麼好像智商下降了,連話都不會說了。一咬牙,決定說一句肉麻的,“如果你……以後我一定會,會待你很好很好的!”就這麼幹巴巴的一句,還說得磕磕巴巴的,庾璟年真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沈沅鈺看着他那前言不搭後語的樣子,覺得有些可笑,又覺得有些感動。看見王菁派來的那個女官正在探頭探腦的,顯得有些着急,沈沅鈺就道:“出來這麼久了,咱們回吧。”
這才說了幾句話?庾璟年覺得意猶未盡呢,怎麼捨得回去。
“嗯,這些花兒開得真好看,咱們再賞會子花吧!”
沈沅鈺不由大囧,剛纔說了這麼大半天話,他一眼都沒往花圃那邊看。你這個理由要不要找得那麼牽強!
庾璟年就沒話找話地道:“三哥打回來的鹿,肉真的很柴!”
沈沅鈺一挑眉毛,他的腦回路怎麼這麼奇怪,自己完全跟不上思路啊。
庾璟年被她看得更囧,硬着頭皮道:“御苑中的鹿是人工馴養的,總比不上野生的肉來得好吃。”
“哦,是這樣嗎?”沈沅鈺的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來。
庾璟年精神大振:“下次,我帶你去獵幾頭野鹿回來,那肉才叫一個鮮嫩。鐘山上邊就有不少野鹿,三哥送給你的那個莊子附近,往東走十幾裡,就能獵到。聽他們說鹿血還有滋陰補血的功能,最適合你們女子服用了。”
沈沅鈺有些遺憾地搖搖頭道:“可惜我還不會騎馬。”不會騎馬怎麼打獵?
庾璟年脫口而出道:“那就更好了!”
“嗯?”
庾璟年差點抽自己倆嘴巴,今天不但智商下降了,連嘴上都沒有把門的了。
“我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先教你騎馬!”
“五弟要教誰騎馬?”這句話剛落,三皇子已經笑吟吟地站在了二人的面前。剛纔兩人說話過於投入,竟然沒有發現三皇子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三皇子見兩個人全都看向自己,就笑道:“我說你們兩個怎麼都逃席不見了,原來是到這裡來說話。”
沈沅鈺笑笑,“三……殿下,怎麼親自找過來了?”本想喊一句三表哥,可是想起剛纔庾璟年的那些話,鬼使神差地就叫回了三殿下。
三皇子“咦”了一聲,奇怪道:“你怎麼不叫我三表哥了?”
沈沅鈺先看了庾璟年一眼,才歉然道:“我還是覺得表哥叫起來有些彆扭,還是叫您殿下比較舒服。”
“哦,那就隨你好了。”三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沅鈺一眼,又去看庾璟年。
就發現庾璟年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可是眼睛裡卻盛滿了笑意,那種微妙的得瑟的感覺,就連沈沅鈺都能清晰地感覺到。
沈沅鈺道:“既然三殿下都找了來,咱們這就回去吧。”
三皇子點了點頭,當先在前頭帶路,庾璟年和沈沅鈺跟上。沈沅鈺趁機給了他一個“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的表情,庾璟年嘴角扯了扯,臉上露出一個十分開心的笑容。一瞬間如同第一線陽光照在冰湖上那般燦爛耀眼,沈沅鈺看得幾乎呆了。
三皇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然回頭看過來,庾璟年的臉頃刻間又回覆了冷冰冰的面癱狀,變臉變得極爲迅速。
沈沅鈺看得嘖嘖稱奇。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庾將軍,中二起來還真是可愛!
三個人回到席上,三皇子的目光就一直在兩個人身上掃來掃去,看得沈沅鈺渾身不自在,庾璟年則是差點暴走。
沈沅鈺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也就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