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鈺微微一震:“四嬸嬸說的,莫非四妹妹的婚事也是您在這幫着操辦?”想來也該是如此。沈沅珍和郗傑的婚事定在了四月裡頭。如今滿打滿算也不到兩個月了,湖陽郡主還賴在宮裡不肯出來,沈沅珍的婚事自然只有小謝氏幫忙打理了。
想到沈沅珍那個脾氣,沈沅鈺就不由在心裡爲小謝氏點了一排蠟燭。
沈沅鈺就問道:“四妹妹如今還是那樣嗎?”太子宮的事情,實在是寒了沈弘的心。今天這樣的日子,沈弘也只是讓顧氏出來露露面,小二房那邊一個人都沒放出來。
小謝氏連連搖頭:“四丫頭自從和郗家定了親事,脾氣愈發變得古怪起來了……”小謝氏不愛提她,就岔開了話題:“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咱們不提她。”就拉着沈沅鈺嘮起了家常,問她在琅琊王府過得好不好。
另一邊,庾璟年已經陪着沈弘、沈重、沈昀以及沈家的幾位老爺去了老太爺的北望齋,男人們對於庾璟年在北燕和北魏的逃亡經歷可是十分感興趣的。
到了中午,四太太就張羅了席面,在老太君的壽鶴堂熱熱鬧鬧地用飯。庾璟年一連吃了兩頓兔子菜,嘴裡早就淡出個鳥了,看見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眼睛都快綠了。尤其是桌子上擺着的兩壇梨花白,是高度數的烈酒。將軍大人早就饞得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庾將軍立刻主動出擊,親自給沈弘、沈昀等的杯中倒滿了酒,順帶着給自己也倒了一滿杯,道:“祖父父親這些年辛苦教養阿鈺,將她養成如今這番模樣,受累了,小婿先敬各位一杯。”又十分好爽地道:“今天咱們不醉無歸!”
按說應該是老太君先祝酒,不過衆人考慮到大概是新姑爺頭回和這麼多孃家親戚一塊兒吃飯,有點小激動,衆人也就善意地原諒了他這一點,誰能想到將軍大人竟然是饞酒饞得不行了!
衆人紛紛舉杯,庾璟年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咂吧咂吧嘴,忽然覺得岳家這酒怎麼這麼沒滋味呢,淡得簡直和白開水沒有啥區別了。
轉眼一看,見衆人全都看着他和沈沅鈺,更有甚者已經捂着嘴在那裡壞笑了。庾璟年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仔細一看,沈沅鈺的面前擺着一隻青銅酒樽,不正是自己的那一隻嗎?
既是回門,自然開的是家宴,就沒有分男女席,小謝氏還十分貼心地將庾璟年和沈沅鈺的座位排到了一處。庾璟年看見衆人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頓時臉色微微一紅,又捨不得對媳婦發脾氣,只好低聲道:“阿鈺,把酒杯還給我吧!這種情況之下,若我不肯喝酒豈不是怠慢了祖父大人和岳父大人?”
沈沅鈺又怎會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便向一臉好奇不明所以的衆人解釋道:“二爺在逃亡途中受了很重的外傷,昨天我請了史神醫來給他瞧病,神醫告誡他不許喝酒,還請各位長輩不要見怪,許他以水代酒。”
庾璟年臉色就是一白,求助地看向了沈昀。叫了一聲:“岳父大人!”你女兒這樣管着爺們,你也不幫我說句話?
沈昀見他那小眼神可憐到了極點,不由肚裡暗笑,開口道:“賢婿啊,既然你抱恙在身,咱們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自然也不會逼着你喝酒的。”說罷更乾脆直接就叫一旁伺候的丫鬟將那青銅酒樽拿了下去,給庾璟年換了一個茶碗上來:“以茶代酒,只要心意到了,都是一樣的。”
釜底抽薪,這位更狠!庾璟年總算知道沈沅鈺爲什麼能夠那般兇殘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庾璟年只能哀嘆了一聲。他平日裡在軍營裡混慣了,習慣了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生活,本以爲今天回門沈沅鈺能放她一馬,誰知道到了孃家她也把自己看得這麼緊。如今酒沒的喝了,便吃肉好了,將軍大人就趁人不備,賊兮兮地伸出筷子去夾一塊看起來燒得噴香的紅燒肉。
哪裡知道半途卻被人截胡。將軍大人不由大怒,敢搶將軍大人的紅燒肉,活膩了不成?
一擡頭就看見沈沅鈺笑眯眯的,正夾着那塊肥的流油的紅燒肉,她自己實在是克化不動,一筷子塞到妹妹的碗裡,“瞧你瘦得一把骨頭似的,多吃點兒肉,補補!”
沈沅舒吃驚地看着姐姐:“姐,姐姐,我我不……”我不吃肥肉你知道的。
沈沅鈺不等她說完又夾了一筷子菜塞到她的嘴裡,堵住了她下面要說的話,“不用謝我了,好好吃吧。”爲了夫君的健康,只能委屈妹妹吃肥肉了。
沈沅舒:“……”
庾璟年見自己連肉都吃不到一塊兒,簡直悲憤的不行,正在這時,沈沅鈺又給了他重重的一擊。只見金靈端着一個雕紅漆的托盤就走了上來,上面擺了好幾盤兔子菜,小蔥豆腐、胡蘿蔔土豆絲、涼拌山菌、炒菜花……
就見沈沅鈺笑得特別迷人,一面指揮着一旁的丫鬟將庾璟年旁邊的肉菜一碗一碗全都撤了下去,一邊道:“史神醫叮囑你不許吃得太油膩了,四嬸嬸說了,專門爲你做了這些素菜,你看看可還合你的胃口不?”
一臉“我多關心你啊快來表揚我吧”的表情。庾璟年看到這些毫無油水的兔子菜,腹誹怎麼不乾脆讓他懷裡抱根胡蘿蔔扮兔子得了,只覺得眼前一黑,向後便倒。
熱熱鬧鬧地吃完了這一頓飯。男人們重新回到老太爺的北望齋去討論他們的國家大事。
沈沅鈺則被母親周氏接回了長樂堂。老太君知道母女倆這是有體己話要說,自也不會阻攔。
周氏帶着沈沅鈺和沈沅舒兩姐妹回到長樂堂正房,揮退了下人,只留下賈嬤嬤在旁,急急問道:“丫頭,你過得可還好?”語氣中竟有幾分忐忑。
沈沅鈺連忙安慰她:“我好的很呢,娘,您別擔心我!”
賈嬤嬤就在一旁道:“這幾天太太聽說王府的後宅亂得很,原來說好了叫你們小夫妻住墨淵居,後來卻給你們住了蘅蕪苑。太太知道後擔心的要命,幾天幾夜都沒有睡好覺。”
沈沅鈺聽了,又見周氏果然精神很不好的樣子,就有幾分心疼。就拉着周氏的手道:“我是蘭陵沈氏的嫡女,我爹是下一任的家族宗主,又有皇上給我撐腰,不但封我爲縣主,甚至出席了我的婚禮,夫君有出息又待我極好,這個樣子,誰敢欺負我,誰又能欺負了我去呢?”就把這兩日在王府中的事情,挑挑揀揀,專說好的,與周氏說了。
周氏聽說郗氏慈和,王妃也待人和氣,這才放下心來。
賈嬤嬤就道:“我這幾日也是一直這樣勸說太太的,可太太就是放心不下小姐。如今小姐回來了,您一切都看在眼裡,姑爺肯拿價值連城的‘舍利珠串’做回門禮,可見小姐在他心中的地位何等重要了。原本咱們擔心姑爺是武將出身,又出身尊貴,害怕他脾氣大,讓小姐受委屈。現在看着,小姐那樣管着姑爺的飲酒吃食,姑爺也沒有半點兒怨言,竟是這樣的通情達理。這樣好的女婿,就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了,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周氏看見沈沅鈺小臉紅撲撲的,顯是日子過得十分滋潤,又聽見賈嬤嬤說得句句都在理,這才終於放下心來。
“阿年真是一個好孩子。看見你們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到底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才遲疑着開口問道:“你月事未來,可有與阿年圓房?這件事總要和他講清楚,莫什麼事都由着他,傷了你的身子。”
沈沅鈺道:“娘您放心就是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能不在意嗎?成親當日我便與二爺說了,所以我們兩個到現在也並沒有圓房!他也並沒有因此而生氣。”
周氏這才徹底地放下心來。沈沅鈺便和賈嬤嬤又說了些好聽的話叫她放心。這才留了沈沅舒在屋子裡看顧周氏,兩人到了外間悄悄說話。
剛一坐下,沈沅鈺的臉色就沉了下來。“賈嬤嬤,我在王府裡住的院子被袁王妃給換了,這件事是怎麼傳到母親耳裡去的?”
沈沅鈺就是害怕周氏擔心自己,再傷了身子,這才嚴令賈嬤嬤報喜不報憂,把這件事瞞下來的。
賈嬤嬤道:“還不都是七小姐說給太太聽的。如今七小姐養在太太的屋裡,見面的機會也多了,說話的機會也多了。這話就是七小姐閒話家常的時候說給太太聽的。”
沈沅鈺一猜就是白姨娘母女,不由大怒:“這個小賤人!”
賈嬤嬤也有些發愁:“如今小姐您嫁去了琅琊王府,這裡裡外外的,老奴竟有一種照看不過來的感覺。太太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心腸軟耳根子也軟,七小姐慣會裝腔作勢,如今在太太面前表現的孝順極了,如今太太對她也不錯。老奴真怕太太被她們騙過了。老奴聽到風聲,說是那位正謀劃着,將七小姐寫在太太名下,將來好爲七小姐謀劃一門好親事呢!”
那位,說的自然就是白姨娘了。從前沈沅鈺在的時候,白姨娘深知沈沅鈺在沈昀和周氏面前的影響力,這樣的念頭打也是白打。如今沈沅鈺已經嫁爲人婦,周家又因功位列甲等家族,白姨娘這才動起了心思,叫沈沅璧裝出一副孝敬嫡母的姿態來。
沈沅鈺不由一陣冷笑:“想得倒美,我是絕不會讓她在這件事上得逞的。”沈沅鈺絕不是一個刻薄的人,若是白姨娘和沈沅璧老實聽話,孝敬嫡母,尊重嫡姐,沈沅鈺絕不會攔着周氏給她一個嫡女的名分。
可現在這種情況,需要的時候就把周氏捧着逢迎着,不需要的時候就恨不得把人踩在腳底下碾幾腳。當別人都是腦殘不成,全世界都要圍着她們母女轉嗎?
沈沅鈺這纔想起來,自己回門這半天,竟沒有看見沈沅璧的影子,當然這也足以說明自己壓根沒將她當個人物看待。便問道:“怎麼沒瞧見沈沅璧?”
賈嬤嬤道:“一大早便派了貼身丫頭來與太太說,昨晚睡覺踢了被子,感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兒給你,便沒有出來與你和姑爺相見。”
沈沅鈺一愣:“莫不是嫉妒了?”
賈嬤嬤抿嘴笑道:“小姐這般的風光大嫁,姑爺這般年輕英俊,又對小姐千依百順,滿京城的女子,哪個不羨慕嫉妒呢?”沈沅鈺就不由噗嗤一笑。沒想到賈嬤嬤這麼嚴肅的人也會與她打趣,顯然是真心地爲她收穫了好姻緣而高興。
沈沅鈺便道:“嬤嬤也來取笑我。”說笑了幾句,沈沅鈺才又迴歸正題,正色道:“日後我不在家,母親就拜託嬤嬤多多照看了。”
賈嬤嬤道:“這是自然的。就是沒有小姐的吩咐,老奴也會拼了老命幫襯太太的。”沈沅鈺對賈嬤嬤的忠心從不懷疑,便又道:“沈沅璧不過是個自作聰明的蠢貨,不足爲慮。”就看她這點子心胸,嫡姐稍微得意了一點兒,就慪得不肯出來與嫡姐見面了,能有什麼大出息呢?“倒是白姨娘,此人深沉陰險,嬤嬤千萬不能對她掉以輕心。”
賈嬤嬤嘆口氣道:“這些年咱們何曾放鬆了對她的防備呢,只是她十分狡猾,明明知道許多事情都和她有關係,卻一直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沈沅鈺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兩圈,道:“不行,白姨娘留在母親身邊終究是個心腹大患,總要想個法子發落了她才行。”從前有自己看顧周氏還好些,如今自己不在身邊,就周氏那點兒戰鬥力,就是被她賣了恐怕都要替她數錢呢。
周嬤嬤吃了一驚,連忙勸道:“畢竟是給老爺生過兒女的人,小姐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讓她抓住把柄,離間了你和老爺之間的感情,傷了父女的情分反爲不美!”
沈沅鈺點了點頭:“嬤嬤放心吧,我不是那等不知輕重的人。”又道:“如今沈沅璧在正房裡攪風攪雨,我自有法子治她,叫她不敢再向母親生事。”
周嬤嬤忙道:“小姐有什麼法子?”
沈沅鈺道:“我自會去求外祖母,讓她送兩個女官過來,好生教教沈沅璧應該如何對待嫡母。”
賈嬤嬤雙眼一亮,若是能從公主府派兩個女官前來,到時候名正言順,正可以將沈沅璧看起來。她的身份畢竟是奴婢,壓制沈沅璧總是名不正言不順,公主府裡頭送來的,有品級的女官就不一樣了。
賈嬤嬤便遲疑道:“這件事……需要老爺點頭才成。”
沈沅鈺道:“我自會與老爺說道。”又想了想,揉着手裡的帕子道:“或者乾脆給她找一戶差不多的人家,早早嫁了算了,眼不見心不煩,省得她再起什麼幺蛾子。”
賈嬤嬤連連點頭,要是能快點兒把沈沅璧嫁出去,也算永除後患一了百了了。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就聽外頭有丫鬟稟報說老爺回來了。沈沅鈺和周嬤嬤連忙接到門口,就看見沈昀一身白衣,仍是那般意態嫺雅地走了過來。
把沈昀請進了屋內,賈嬤嬤知道沈昀必然有話要囑咐沈沅鈺,就找了個藉口退下了。屋子裡一時間只剩下父女兩人,沈昀便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沈沅鈺。
結果沈沅鈺第一句話就讓沈昀差點暴走:“您怎麼一個人過來了?阿年呢,怎麼沒跟您一塊兒來?”這麼丟下女婿一個人,真的好嗎?
沈昀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女生向外”,什麼叫“女大不中留”。鼻子都差點兒氣歪了:“見面就問阿年,怎麼不問問爹爹?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枉爹爹還那麼擔心你!”
沈沅鈺這才笑嘻嘻地上前挽着爹爹的胳膊:“瞧您這話說的?女兒怎麼會不想爹爹呢?爹爹知道女兒一向與您是最好的。”
沈昀這才滿意。就問道:“你在琅琊王府,可還好?”
沈沅鈺“噗嗤”一聲笑了,“怎麼爹爹和娘第一句話都問這個,連語氣都一模一樣的。”
沈昀真是拿這個女兒沒辦法了,就道:“難道咱們關心你,還錯了不成?”
沈沅鈺就很嘚瑟地說道:“阿年對我怎麼樣,爹爹難道沒看到嗎?”
沈昀哼了一聲,“你以爲我像你母親一樣的那麼好哄,光阿年一個人對你好有什麼用?他的身後還有袁王妃,還有太后!你們住的地方換了蘅蕪苑是怎麼回事?宮裡的那個女人,要給你做二房的那個,又是怎麼回事?”
沈沅鈺大吃了一驚,震驚地看着沈昀,好半天才吃吃地道:“您怎麼什麼都知道?”這事兒她可沒有向家裡透露一個字。就指着沈昀笑道:“哦,我知道了,您在宮裡安插了眼線是不是,連太后宮裡的事兒都能知道,可真是了不起。”
沈沅鈺總算明白了,爹爹爲何要撇下庾璟年一個人回來,原來是打算給自己撐腰來着。這事兒帶上庾璟年也的確不方便,庾璟年這樣的身份,他喜歡一個女子,收入房中實在算不了什麼事。
沈昀便瞪了她一眼道:“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你打算怎麼應對這件事?那個女人與太后有親,若是真讓她進了王府,到時候你不但不能動她,還要供着她,絕對就是你的心腹大患。”見女兒一副不以爲然的神色,沈昀有點擔心女兒一個大意吃了虧:“你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根本就進不了王府。”說着他的目中寒光一閃,用手在自己的脖子處比劃了一下。
沈沅鈺嚇了一跳:“您的意思是,您有法子在宮裡除掉木秀容?”
沈昀想了一下道:“有些難度,但是付出點兒代價還是能夠成事的。”
沈沅鈺想都沒想就道:“不要!”當今皇帝對沈家的猜忌她不是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在宮中佈下眼線,沈弘和沈昀不知花費了多少力氣才做到的,沈沅鈺不想因爲這麼點兒小事就浪費了家族這樣重要的力量,況且這一看就是沈昀自己的主意,到時候說不定還要連累爹爹被祖父罵呢!
不過雖然拒絕了父親的好意,她還是覺得心裡暖暖的,父親肯這樣不計成本地幫助她,可見是真的疼愛她。
沈昀反倒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沈沅鈺拒絕的這麼幹脆。
沈沅鈺就解釋道:“阿年已經答應我了,絕不會讓木秀容進入琅琊王府的!”
沈昀露出玩味的笑容:“就那麼相信阿年?也不問問他用什麼法子?”
沈沅鈺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就是相信他!反正他答應我了,我才懶得管他用什麼法子!若他連這麼一點兒事都處理不來,他就不配做我沈沅鈺的夫君,也不配做您的女婿了。所以這件事兒,您就別插手了。”
沈昀見她對庾璟年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一方面覺得女兒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一方面又覺得有點兒羨慕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也罷,終究是你們小夫妻之間的事,我就信你們一回。我還是那句話,你是我沈昀的女兒,誰要是敢欺辱你,就是欺辱我沈昀,欺辱咱們蘭陵沈氏。不論發生了什麼,總有爹爹給你做主的。”
沈沅鈺笑得見牙不見眼,道:“有這麼霸氣側漏的爹爹,我還怕什麼呢?”
沈昀把“霸氣側漏”四個字又唸了一遍,不由哈哈大笑。
父女倆說完了正事兒,想起沈沅璧,沈沅鈺就決定先給她上點兒眼藥,就道:“今兒我回門,怎麼不見七妹妹的影子?”
“說是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兒給你和姑爺。”
沈沅鈺“格”地一笑:“這病得可真是時候!”
沈昀聽了果然臉色一沉:“回頭我去說她。”
沈沅鈺就道:“七妹妹也不小了,該到了說親的年齡了,爹爹就沒考慮一下她的親事?如今母親這個樣子,還要爹爹多爲妹妹考慮纔是!”
沈昀想起上回去岳家賀喜,沈沅璧對周鴻遠產生了好感那件事,也覺得是該早點兒給這位庶女定下一門親事。只是最近他剛做了宗子,沈弘已將不太重要的族中事務全都移交給他處置,他忙得腳不沾地,實在騰不出手來給沈沅璧議親。便對沈沅鈺道:“若是得空兒,也幫着你妹妹多相看相看,長姐如母,你爲她張羅這些,也是天經地義。”
沈沅鈺撇撇嘴,“就怕是費力不討好,有人嫌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呢!”
沈昀把眼一瞪:“她敢!”
沈沅鈺道:“既然如此,正好有一件事兒想與爹爹打個商量。如今爹爹把七妹妹放到正房跟着母親學規矩,我瞧着母親這身子骨也沒什麼時間教她,不若我請外祖母從公主府裡派兩個女官來,教教她什麼是大家子的規矩,如何?”
沈昀就是一愣,苦笑道:“可是你妹妹哪裡又得罪你了?”
沈沅鈺也不瞞他,道:“爹爹只使人問一問,我被安置到蘅蕪苑的事兒,是誰告訴母親的,又是誰讓母親夜夜睡不安寢的?”
“你妹妹總不至於……”
沈沅鈺打斷他的話道:“她是您的女兒,身上流着您的血脈,您當然不會把她想得那樣壞。可是這些年,您看看她都幹了什麼,明知道母親身子骨不好,耐不得折騰,每天早早就來請安,她到底安的什麼心?這些,您可以仔細查問查問,是不是我這個作姐姐的冤枉了她?”
說起這個,沈昀到底有些心虛,覺得對不住周氏。便道:“罷了罷了,我總是信你的,長公主那邊的嬤嬤,你選定了,送過來就是了。”沈沅璧他也疼愛,但是和沈沅鈺比起來,畢竟不能同日而語。
沈沅鈺這才滿意。與沈昀這樣頂頂聰明的人,就要把話說到明面上,沈沅鈺擺明了就是恃寵而驕,沈昀反而會愈發地疼惜她,若是耍弄小聰明,玩弄陰謀詭計,又怎麼能夠瞞得過沈昀?反而容易壞了父女間的情分。
沈沅鈺這才撲過去抱着沈昀的胳膊:“爹爹肯這樣信我,我便歡喜無限了。”好一陣撒嬌耍癡,沈昀哭笑不得:“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對你爹爹還用這招?”到底被女兒的依戀孺慕給治癒了。臉上便洋溢起快活的笑意。
沈沅鈺便趁機道:“有件事情還要請爹爹幫忙。”
“說吧!”沈昀哪裡又能拒絕得了她呢?
沈沅鈺便笑嘻嘻地道:“爹爹能不能開開恩,把小廚房的李廚子給了女兒?”就把自己要給庾璟年做藥膳補身的打算和沈昀說了一遍。
沈昀鼻子都快氣歪了。這個李廚子做藥膳的確是一把好手,是沈昀花了大價錢從三吳地區聘請來的大廚,淮揚菜做得十分地道,沈昀爲人十分挑剔,穿衣如是,吃飯也如是,滿府裡找不到幾個能入得了他的口的廚子,這個李廚子就算是一個。
見這吃裡扒外的敗家閨女有了夫君就忘了親爹,堂而皇之地幫着夫君來盤剝他這個做爹的,沈昀就恨恨地擡手恨不能抽她。沈沅鈺嚇得一溜煙跑出去老遠,連連告饒:“趕明兒我讓你女婿給你找一個最厲害的淮揚菜廚師。爹爹你就暫時忍痛割愛,先把李廚子給了我吧。”
沈沅鈺之所以想要李廚子其實還另有原因。主要是現在她那蘅蕪苑裡並不寧定,管嬤嬤到底懷着什麼樣的心思沈沅鈺一時半會兒還摸不透,雖說讓她暫時管着院子裡的事情,但是她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準備把最重要的小廚房先捏在自己的手裡,所以要了李廚子過去,給庾璟年做藥膳調理身子是一層意思,幫她看着小廚房,讓管嬤嬤無法在吃食裡下手又是另一層意思。
所以纔要求到孃家這邊來。因爲只有孃家帶過去的人才足夠忠心,讓沈沅鈺放心地使用。不過這些內情她卻不打算告訴沈昀。
沈昀爲了她的事兒操了不少心了,這點兒小事她自信能夠處理的好。
又再央告了一回,沈昀雖然有些不捨,到底還是同意了。
兒女都是討債的,今天沈昀對這句話又有了深刻的瞭解。
庾璟年找過來的時候,發現這一對父女正黏糊在一塊兒,研究自己送給岳父大人的那張前朝法帖。沈沅鈺不時小聲說上兩句,沈昀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副老懷大慰的樣子。
庾璟年就不由摸了摸下巴,想到自己的這位岳丈老泰山十分精明厲害,瞧着卻被沈沅鈺吃的死死的。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被媳婦吃的死死的呢?就不由生出了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庾璟年上前給沈昀見禮,就有賈嬤嬤攙扶了周氏出來,再受庾璟年的禮。不一會兒沈沅舒也來了,一家子湊在一塊兒也算其樂融融。
說了一陣子話,就有琅琊王府裡跟過來的婆子上前小聲提醒道:“二爺二奶奶,時候不早了,該回了。”按照當時的風俗,姑爺姑奶奶回門在天黑之前是必須回去的,不然便是不吉利。
沈昀雖然有些不捨,到底是男人的心胸,就起身道:“時候差不多了,你們回吧。”周氏卻忍不住淚盈於睫了。
沈沅鈺趕忙勸她:“娘,您這是做什麼。日後您什麼時候想我了,打發個婆子過來,我一準立刻回府瞧您。”賈嬤嬤也在一旁勸說,周氏這才止住了眼淚。
小夫妻倆這才辭了周氏,由沈昀帶領着去壽鶴堂拜別老太君。又去和沈弘、沈重辭行,小字輩的聽說了,全都聚集到大門口送別。
沈昀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當即便安排李廚子收拾收拾跟着小夫妻倆一塊兒回府。
到了此時,沈沅鈺也頗有幾分依依不捨。
馬車越走越遠,沈沅鈺還頻頻掀起車簾向外眺望。庾璟年便含笑握住了她的一隻手:“這麼捨不得?”
沈沅鈺點了點頭;“很捨不得。”雖然嫁去了琅琊王府也算得上萬事順遂,但到底不如在家裡做姑娘時順心暢意。
“以後什麼時候想家了,我陪你回來便是。”做什麼都要哭了呢?庾璟年以一顆男人粗獷的胸懷,實在無法理解女子之間的那種細膩情感。反正離得又不遠了,想家了回來看看就是了。
沈沅鈺便道:“做人媳婦的,又是新婚,哪裡能天天往孃家跑呢!”
“有我在呢,誰敢多說什麼?”見她情緒不高,庾璟年便打算說些別的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剛纔那個廚子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個李廚子也是一個奇葩,聽說主子叫他去王府伺候小主子,金銀珠寶什麼的都不在意,反而是分在意廚房裡的那幾口大鐵鍋,硬是叫人把鍋搬着隨他一塊兒去了琅琊王府。還振振有詞的說什麼:“沒有這幾個老傢伙,我怎麼做得出合乎主子口味的菜餚呢?”
很是鬧出一番動靜,連庾璟年都驚動了。
沈沅鈺就把這個李廚子的來歷與庾璟年說了,最後總結道:“大抵是有點兒本事的人,都有一些怪癖吧。”就比如史神醫。
沈沅鈺就開始向庾璟年表功:“李廚子是我爹爹最喜歡的廚師。你不知道,我爹爹做人極挑剔……”把李廚子對於沈昀的重要意義很是說了一番,又道:“我爲了你,可是連我爹爹都不顧了。”
庾璟年見她一臉的“快來表揚我”的神色,就覺得十分有趣。說一句:“我媳婦最好了!”
沈沅鈺更加洋洋得意起來,那些離愁別緒也就淡了好多。
沈沅鈺道:“李廚子最會做淮揚菜了,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獅子頭。他做出來的獅子頭色澤雪白、肉質鮮嫩、清香味醇……極是地道。”擡眼一看,一連吃了好幾頓素的某人雙眼怒突,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沈沅鈺見了卻壞心眼兒地繼續說道:“等回了王府,我叫他做一道獅子頭來給你瞧瞧!”她故意把“瞧瞧”兩個字加重了口音,又頑皮地道:“到時候,我吃,你看!”
庾璟年已經咬牙切齒地舉起手來,怎麼以前沒有發現自己的媳婦這麼欠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