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小子識相！”常興橫道，收好銀票和地契，心滿意足的走了。
馮蓁看着常興的背影，會心而笑。
正愁不好找常氏麻煩呢，這人就自動送上門了。
常氏，你女兒加駐在我身上的冤屈，定叫你百倍償還！
馬車駛入洛陽王城，經閶闔門進入洛陽城的中軸線銅駝大街，最終停在一條靜僻的小巷中。
馮蓁下了馬車，奇道：“這兒離宮城還有一段距離，怎麼就下車了？”
容琛帶着她朝前走去，壓低聲音道：“陛下今日會來永寧寺祭拜他的生母李夫人，前面便是永寧寺的偏門，有他的人把守，我不能陪你過去了。”
“你怎麼知道？”
“六王爺告訴我的。”
馮蓁點點頭，轉身笑盈盈地望着他：“你居然這麼好心？倘若陛下問起我這幾日怎麼失蹤的，你就不怕我如實相告？”
“你捨得麼？”容琛笑道。
“捨得。”馮蓁斜了他一眼，轉身朝永寧寺走去。
容琛望着她的背影，淡淡笑了。容榭出現在他的身後，呈上一紙罪狀。
他快速掃了眼，脣角勾起抹笑容，自語道：“阿蓁，這份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主子。現在要回府麼？”容榭牽來一匹馬。
“不，我們去大理寺。”
永寧寺前，一隊金吾衛守在門外，神情肅穆。
馮蓁面色不改的走上前去，果不其然被攔住：“永寧寺今日戒嚴，姑娘請回吧。”
“是你？”一道矯健如獵鷹的身影自房檐落下，正是朱雀使九黎，一向平靜無波的明麗雙眸此時攜了絲震驚。
馮蓁轉眸看向她，拱手行禮：“我還未謝過那日……哎我腿還傷着呢！”
她還未說完便被九黎一把拉進廟中，九黎急衝衝地拉着她往主殿走，腳步疾快，一邊簡短地道：“陛下在找你！”
鳳棲殿。
元宏獨自一人對着靈臺上供奉的牌位出神。
他在心中默默禱告，母親，請您一定要保佑阿蓁平安歸來。
“陛下！”殿外傳來九黎的聲音，“人找
到了！”
“讓她進來。”元宏淡淡地道，眼中卻是波瀾四起。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馮蓁緩緩走入殿中，恭敬地跪下行禮：“陛下。”
“起來吧。”他有些疲憊地道，語氣如常，“你去哪裡了？”
“臣女在北邙山上看燈，不幸摔下了山，在一戶農人家裡住了幾日。”馮蓁一邊說一邊擡起了眼眸，目光驀地一凝：“陛下，您怎麼了？”
元宏的眼裡遍佈血絲，俊臉上滿是疲態。
“無妨，你受傷了？”眼中浮起一絲憂色，元宏走上前，扶她在殿中坐下。
馮蓁搖搖頭：“只是骨折了，並無大礙。”
“骨折了還說沒有大礙！”元宏心中震動，話音不由變得微微有些嚴厲。
“已經包紮過了。”馮蓁淡淡地道，“臣女此次來，是爲那日向陛下許下的承諾。陛下還未曾告訴我，需要我做些什麼。”
“你決定了？”
馮蓁清聲答：“臣女決定了。不過臣女有個疑問，馮氏對我朝忠心耿耿，阿兄雖居高位卻領閒職，並不與人結黨，二哥馮昱也未擁兵自重，陛下爲什麼要動馮家？”
元宏一愣，面色陡然一沉，目似劍光地看着她：“你不是馮蓁！”
馮蓁面色一白，勉強笑道：“陛下爲什麼這麼說？我是不是馮蓁您不是最清楚不過了嗎？”
“若你是她，你怎會說出這種話來。當年，是誰說要助朕重振朝政，斬草除根？是誰說要讓朕成爲不受任何人牽制的、獨一無二的、爲所欲爲的帝王？”
馮蓁一噎，這些話元宏曾與她提過一次，但就原主留下的記憶，她真的記不起他們大婚夜裡究竟說了些什麼。
“你問朕爲什麼動馮家？你告訴朕，是誰讓朕兩歲失母，十歲喪父？是誰讓朕從小便生活在人心算計之中，終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馮蓁抿緊的脣微微有些發白。北魏宗室的事她知道一些，元宏兩歲被立爲太子，冊封之日便是其母喪命之時。當時的文明太后馮氏將他養在自己宮中，名爲撫養，實爲控制。
他從一出生起便是馮太后與獻文帝追逐權力的籌碼，獻
文擔心兒子安全，在他四歲時便禪位於他，放權與馮氏。
他自幼聰穎，常常巧妙的爲父親解去馮氏的危局，因而遭到猜忌，常於寒冬之時，將其單衣閉室，三天不給飲食。
他十歲那年，馮氏鴆殺獻文，將權力全部握在了自己手中。又幾次想廢去他的皇位，幸而宗室不允，未能成功。
即便如此，元宏還是恪守孝道，對她言聽計從。娶馮家女，用馮家人，給予長樂馮氏至高無上的尊寵。馮氏死時，他慟哭三日，形銷骨立，哀痛欲絕。當年，還曾被南晉諸世家豎爲孝順的典範，用來教育家中子弟。
這個人，可真能裝啊。
馮蓁暗暗想道。
她抿了抿脣，柔聲問道：“陛下爲什麼現在纔想起來動馮家呢？姑母已去世六年了。”
“正因爲祖母去世六年，你那位從不結黨的好阿兄還能左右朝中半數之臣，朕纔不得不動。”
“可是陛下，我也是馮家人。”馮蓁嘆息道。
元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柔和些許，溫柔地道：“你不是馮家的人，你已入了元氏宗譜，馮蓁，朕廢的只是你的後位，可朕從未下過休書。”
什麼？
馮蓁真是對這個人的臉皮程度佩服的五體投地，虧他能說出這種話來。
不過這些她並不在乎，元宏想動馮家，她幫他便是了。反正，她也是有求於他的。
她臉上笑意柔婉，柔聲說道：“陛下說臣女忘了，其實臣女從來沒有忘記過。臣女這次回來就是爲了當日之約，臣女不在乎馮氏運命如何，但求陛下事成之日，不要趕盡殺絕便成。”
“朕非是要整治馮家，而是要通過敲打馮家而達到整治世家的目的。朕，要動的是世家。”
馮蓁震驚地看着他：“你要動世家？”
“世族乃是立國之本，你瘋了你要動世家？”
“自曹魏實行九品中正制以來，歷朝歷代官府選人全在世家子弟中選拔，軍隊也在他們手中，陛下以爲自己有幾分勝算？陛下難道就不怕他們造反嗎？”
元宏握緊衣袖，臉上神情堅定無比：“正因如此，朕纔不得不動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