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自己有眼睛,會看,會思考。”元瀅眼中深沉如墨,直視着元宏冷聲笑道。
元勰憂懼地道:“永寧,你在胡說什麼?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語氣同皇兄說話,還不認錯?”
“無妨,讓她說下去。”元宏面色冷淡,眼底暗流涌動,“朕倒要聽聽,她是怎麼看待朕的!”
元瀅眼中閃過一絲怯意,咬咬牙,鼓足勇氣忿忿說道:“難道永寧說的不對嗎?皇兄早有滅佛之心,殺月曇,既可以絕永寧之情,又能在這三千學子面前展示你的鐵血手腕,兼之警示沙門!”
元宏揮手打翻棋盤,眼中盡是怒色,“你的策論都學到哪兒去了?此事尚未定論之前,書院中人便集體請命求朕寬恕月曇之罪,早早給朕戴上一頂殺僧人的罪名,給朕施壓!在你眼裡,這些竟成了朕耍弄手腕的證據?在你眼裡,朕就如此不堪?”
元瀅眼神一閃,冷然答道:“在皇兄的眼裡,天下蒼生,都是你的棋子,月曇是,安陵姑母是,六哥是,永寧也是!爲了達成你的夙願,皇兄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好,很好。”元宏不怒反笑,“朕許你鎮國誥命,給你自主選擇駙馬的權利,萬事遂你之心!朕費盡心思佈下這盤局,讓你入讀書院,爲你將來攝政奠基鋪路!而你,你非但不感念朕爲你做的一切,竟認爲朕只是拿你當做一粒棋子?”
“爲了永寧?”元瀅悽然慘笑,雙眸如電,指着馮蓁聲音尖利地道:“皇兄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爲了她嗎?”
“……”馮蓁心中無語,這又關她什麼事了?自己什麼時候捲入了皇家博弈?
不過永寧也真是,仇親不分。
她輕輕一抿脣,柔聲勸道:“公主,您還是少說兩句吧。您再說下去,陛下便是沒有殺月曇之心,也會有了。”
元瀅陰惻惻斜了她一眼,嗤笑道:“馮蓁?什麼時候我們拓跋氏的事,也能輪得到你一個廢后來指手畫腳?”
“是,我是廢后。”見她對自己如此態度,馮蓁心中一慟,卻
還是微微笑道:“可我至少分辨得出誰是親,誰是仇,不會不知好歹地對着自己的親人惡語相向。”
元勰也勸道:“永寧,父皇諸多子女中,皇兄視你我爲同胞弟妹,對我們是最好的,你這話實在是太傷人了!”
元瀅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六哥,您不要再心存幻想了,皇家哪有真感情?試問安陵姑母死在容家手裡,他處置過定國公府嗎?父皇母后都死在祖母手裡,他多年來可有動馮氏之心?爲了博得馮氏的支持,王府家宴時,他甚至不惜給你下毒,自導自演了一場好戲!我們的這位好皇兄,他根本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你……”元宏臉色煞青,震怒之下,身形竟微有些顫抖起來。
元勰忙奔上去,同九黎一起扶住元宏,急切地問道:“皇兄?皇兄你沒事吧?”
元瀅淚目悽然,卻是咬緊了脣,狠心別過頭去!
這些話憋在她心底太久太久了,昌黎王府家宴的事,已在她心底種下了隔閡,她再無法像從前一般,愛戴尊敬,視他爲兄長。
元宏目光冰冷,匯聚在元瀅身上,“朕真是把你嬌慣壞了……你竟爲了一個僧人,如此折辱朕!朕斷然留不得他!”
元瀅臉色大變,飛快地撲過來在他跟前跪下,淚水漣漣地磕頭:“皇兄,永寧知錯了,求您不要殺月曇!”
“你給朕滾開!”元宏怒急攻心,心中恨極慟極,狠下心拂開她。
元瀅哭得哀哀悽悽,如梨花一枝春帶雨:“永寧不敢了,永寧知錯了,求皇兄放過月曇吧!一切都是永寧一廂情願,月曇他什麼錯也沒有啊!”
“陛下!”屋外有使來報,“禪師醒了!”
元瀅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元宏看在眼中,冷哼一聲,沉着臉吩咐九黎:“把公主帶回去!由你親自把守!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語罷,拂袖出門。
元瀅見此情狀,心知月曇基本已沒了危險,又喜又愧,伏首泣謝道:“謝皇兄開恩!謝皇兄開恩!”
馮蓁看着元宏倉皇踉蹌的背影,心中不由有些苦澀。元宏,他應該已經被元瀅傷透心了吧?
棠梨洲。
門外重重侍衛把守,九黎坐在屋檐上逗弄鷹,見她來了,風捲紅幟般簌簌掠至她的身旁,“馮四姑娘?”
“我想見見公主,可以麼?”
九黎猶豫一瞬,點頭放行:“一刻鐘的時間。”
“你來幹什麼?”偌大的房間裡,元瀅形影煢煢地坐在牀邊,雙手抱膝,落影孤寂。
馮蓁倚在門邊,淡淡地道:“我只是來告訴你禪師情況有所好轉,現在太素堂養病,這幾日我每日傍晚都會去看望他,公主若是有什麼話或是什麼東西想轉交禪師,臣女可以效勞。”
“你覺得我還能相信你麼?”元瀅慵懶地擡起眸,冷冷瞥了她一眼。
“隨公主吧。臣女告辭。”馮蓁說着便要朝門外走去。
“等一下!”元瀅突然叫住她,臉上浮起一絲紅暈,“阿蓁,你過來!”
然而不等馮蓁走過去,她已奔到馮蓁身邊,拉過她的手塞了一件東西在她手裡,觸骨微涼。
馮蓁攤開手掌,手心裡躺着一枚沁色斑斕的墨玉蟬,小巧玲瓏。
“你把這個給他,他自會知道的。”元瀅眸光微黯,又不放心地叮囑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相信你,你可別給我搞砸了!”
“不生氣了?”馮蓁收好玉蟬,柔聲笑道。元瀅瞪她一眼,悶悶轉過身去。
馮蓁無奈地搖搖頭,輕手輕腳地別上門退了出去。
回到幽眇閣時日色漸晚,院子邊新添了十幾盆芳香濃郁的雀舌梔子,鮮綠的枝葉間梔子爭相怒放素白如雪,馮蓁不禁疑惑道:“這是……”
聽雪一邊打理着花枝一邊說道:“小姐,這是庾姑姑派人送來的盆景,說是給您賠禮道歉。”
那個毒婦會這麼好心?
馮蓁皺了皺眉,心生一計,道:“等會兒飯點,你挑兩盆好的給謝先生送去,留意着桓雲姜的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