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回倒沒裝,是真的病了,就連樑太醫都警告他:“皇上幸虧是年輕,才撐了這麼久,要是像老朽這樣的,別說半個月,三天就不行了。”
又看了看我說:“公主剛受傷的那幾天,微臣幾個人在瑤光殿值守,公公們還給安排了鋪位呢,幾天下來,還是覺得頭重腳輕,必須輪換着回家好好睡一覺才緩得過來。這人啊,不睡好覺,什麼事都辦不好,睡覺的功夫也萬萬省不得的。”
太后站在一旁道:“聽說皇上最近處理了很多積案,這原本是好事,有些貪官也的確該貶該殺,可皇上自己的肝火也忒旺盛了一點,焉知不是沒睡好覺,心情煩躁的緣故。”
幾個太醫忙跪下請罪:“是臣等失職了,但這些話臣等不只一次勸誡過皇上,還請太后明。”
太后做了一個手勢說:“起來吧,哀家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哀家也曾勸過皇上幾回,也要他聽得進才行啊。”
在這過程中,皇上始終靜靜躺着,一言不發,不道歉也不辯解。大家都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所以數落了兩句後,太后就轉向小安子問:“藥煎好了沒有?”
小安子躬身答:“就快好了。”
太后吩咐道:“煎好了就趕緊拿來給皇上服下,然後讓皇上好好睡上一覺,什麼人來了都擋回去,知道嗎?”
“奴才遵命。”
皇上忽然開口問太醫:“你們有沒有能助人睡眠的藥?”
樑太醫回道:“微臣已經在開的藥方里加進了百合、黃芩、木香,夜交藤等幾味藥,這些都有鎮定、安神的功效。”
這時我插了一句:“樑太醫,民間有一種藥枕。就是在枕頭裡包着杭菊和燈芯草,好像也能起到一定的安神作用。當然那種比較粗糙,你能不能弄得精緻點,做一個安神枕給皇上?”
樑太醫連連點着頭說:“這個容易,微臣馬上就回去做。真是慚愧。民間其實有很多又簡便又有效地好東西,到了宮裡。反而因爲過於講究被疏忽了。”
太后也笑道:“音音不提我都忘了,鄉下的集市裡的確見過這種東西,你做的時候幫我也做一個。”
樑太醫答應着,又問我:“公主您要不要?”
“先給太后和皇上做吧,我不急。”自子孝納妾後。我的睡眠一直都很成問題,要一個安神枕也好。
我悄悄打量了幾個太醫一眼,他們是不是在想:這宮裡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主子們都寢不安席到了需要安神枕地地步。
其實我能理解皇上現在的處境,也知道他爲什麼會失眠。小安子說他是因爲跟我慪氣,未免太小看了他。就算有這方面地原因吧,那也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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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讓他緊張不安的,是初掌大權的興奮感,和即將來臨的大戰帶來地刺激感,這兩項中光有一項就夠讓人躁動的了,何況是兩項夾攻。即使換成先帝那樣久經沙場的老將,在和匈奴開戰地前夕,一樣會出現夜不能寐的情況。
對皇上來說,這生平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大的一場仗。是隻能贏不能輸地。如果輸給了早就對中原虎視眈眈、如今羽翼已豐的匈奴。後果不堪設想!一旦匈奴人的鐵蹄踏入中原腹地,即使不亡國。也會讓千萬生靈塗炭,整個國家處在風雨飄搖中。
太后又交代了小安子幾句,轉頭對我說:“音音,母后還有幾個人要見,下午你就留在這裡照顧皇上,一定要親眼看他把藥喝下去。”
“好的。”太后都親口吩咐了,我還能說什麼。
很快人就走光了,連太監宮女們都被小安子帶了出去,皇上的臥室裡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一再地告訴自己要鎮靜,我比他大,我是有過婚史的婦人,有什麼我沒經歷過的?做什麼要怕一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男孩?他是皇上沒錯,可他也是我弟弟,是那個曾在我面前裝病撒嬌的弟弟。我,是他地姐姐。
於是我走向他,一面伸手給他掖被子一面念着:“才親政,這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也別把自己燒着了呀。”
皇上一把拉住我地手道:“最好連姐姐一起燒了。”
我忙掙脫開:“姐姐是朽木,不經燒了。”
皇上好笑地瞪了我一眼:“只聽說朽木不可雕,沒聽說朽木不可燒的。才十幾歲地人,就說自己是朽木,也不怕閃了舌頭。你都是朽木了,叫太后和王叔他們怎麼辦?”
說起王叔,我纔想起來問:“琰親王是不是外出散心了?前幾天太后宴客,我見落花公主一個人赴席,來了就坐在那兒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我本來想過去勸勸的,可一想到她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殺,就不想搭理她了。其實以她現在的待罪之身,若不是看在和親公主的面上,根本連宴會都沒資格出席的。”
皇上神秘一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王叔現在應該已經到西京了。”
“西京?他到那兒去消暑?不對呀,夏天還沒到呢。”
“去西京就是消暑嗎?我只說他到了西京,可沒說他會在西京住下哦。”
我隱隱意識到了什麼,察言觀色地問:“皇上不會是派他去雁門關協助嚴橫抗擊匈奴了吧?”皇上朝我豎起大拇指:“還是姐姐聰明,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意圖。不過他不是去協助嚴橫,他是這次作戰的總指揮,我已秘密頒下詔書,封他爲天下兵馬大元帥。”
“他本來就兼着兵部尚書一職,不就相當於天下軍馬大元帥麼?”
“那不同的,這次有正式任命,就連嚴橫的西部軍,還有北部軍和東部軍,他也可以任意調遣。”
我低頭思忖了一會兒,然後小聲說:“皇上就不怕他擁兵自重,功高震主?別忘了,他也是皇室後裔,再授以天下兵權,一旦他據北部自立,皇上可有辦法鉗制?”
“沒辦法。”皇上表情嚴肅,語氣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我提高聲音問:“沒辦法你還把全國的兵馬交給他?”
“那姐姐說,我當如何呢?”
我啞巴了,因爲我也想不起來該如何。匈奴的威脅已經迫在眉睫,也許就在此刻,前方已正式開戰。
皇上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父皇遇到了這種情況,他會怎樣應付?”
我替他答:“先帝多半會御駕親征。他是天生的戰神,有股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氣勢,而且,他也喜歡在戰場上躍馬橫
皇上感嘆不已:“是啊,父皇是戰神臨凡,所以能以一介平民將天下收歸囊中。而我呢,從小是病號,長大了身體是好了一點,可要領兵出戰,談何容易?我在深宮長大,一點作戰經驗都沒有,真上了戰場,只怕反倒給將士們添麻煩,害他們還要專門派人保護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我索性說出我的疑惑:“可是你昨天按住我的時候,力氣好大,蘭妃也說過,你好像練過武的。”所以就別裝軟弱了。
皇上的眼神瞬間轉厲:“她又跟你亂編排我了?那個女人還沒被整怕啊。”
我忙擺手道:“她是很久以前,就是半夜闖到你這裡的那次說的,最近兩個月我都很少見她了。還有你別模糊重點,我的問題是,你是不是練過武?”
“我只練過五禽戲,你出去問問就知道,那不是武術招數,是健體強身的。”
五禽戲我也聽說過,的確不是攻擊性的招數,但是,“你的力氣真的好大。”
“我是男人!姐姐總忽略這一點,所以今天上午我特意用了十成的勁道,就是爲了讓你正視這一事實。”
“少來,男人我又不是沒見過,以前……”
皇上立刻打斷我的話:“不許在朕面前提他,他怎麼能跟朕比!你剛也說,先帝是戰神一樣的人物,而朕是先帝的兒子!”
好吧,不提就不提,否則皇上不高興,後果很嚴重。
爲今之計,只有趕緊給他一顆糖吃:“皇上這半年長高了不少呢,比以前更俊美了。”
“姐姐喜歡嗎?”
“當然,天下的臣民百姓,都希望看到他們的國君長得高高大大,英武不凡。”
“又扯上天下百姓,姐姐你很狡猾。”
“啊,藥來了。”眼睛的餘光正好瞟到小安子端着藥從門口走進來,我忙岔開話題,伸手扶皇上坐起來。
“等我喝了藥,再審問你,不許趁我睡着了偷跑。”
“好好好,祖宗,你先喝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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