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妃和菀夫人剛消停,郭太妃和周太妃又相繼當起了說客。
郭太妃說:“菀妹妹的話雖然急了點,這心是好的,貴妃娘娘現在的身子要緊,皇上那邊消息不明,要有個萬一,娘娘肚子裡的可就是未來的儲君,娘娘還是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躲起來再說。”
周太妃忙附和:“對對對,現在宮裡宮外誰都知道貴妃娘娘住在春熙宮,要爲禍娘娘的人,肯定首先直奔春熙宮,依我看這裡已經不安全了,娘娘還是跟我們走吧,我們那裡住着一幫老寡婦,就算叛軍打進來,也沒興趣往我們那兒搜。”
林太妃立刻站起來:“那還囉嗦什麼,趕緊走吧。”
幾個人一起圍過來,扶的扶,拉的拉,弄蝶弄月嚇壞了,其餘手下也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站在原地,畢竟她們是太妃,是皇上的長輩,不好跟她們動手,更何況——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她們是一片好意。
情急之下,我大聲道:“各位太妃請先住手,聽我說幾句,別拉,真的別拉,再拉我要吐了。”
那一刻,我的臉色肯定很難看,這些女人是不是以爲太后走了,皇上又不在,我就成了軟柿子,任由她們捏扁搓圓?
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藉着弄蝶弄月的支撐,我猛一使力從幾個太妃手裡掙脫出來,沉聲道:“太妃娘娘也知道臣妾是雙身子,卻這艦拉扯……”話未完,雙手棒住肚子。
我根本沒叫痛,立在四周的侍者們已經驚叫着跑過來:“天那,娘娘,您這是怎麼啦?”
“快扶回牀上去,這樣子哪裡也不能去,必須躺下,要躺平,小樂你趕緊去太醫院,叫王太醫過來給娘娘安胎。”趙嬤嬤幾乎吼了起來,經過幾位太妃身邊的時候,不客氣地用手一掃,她們驚慌退後,林太妃想要發作,還沒開口,趙嬤嬤已經朝門外喊道:“穿黑衣服的,你們進來幾個,現在宮裡比較亂,幾位太妃的千金貴體不能有絲毫閃失,你們趕緊護送她們回弘壽宮,一定要安全送達,然後緊閉宮門,不許外人窺探,若有什麼差池,就唯你們是問!”
“是”,幾個“穿黑衣服的”以鬼魅般的身手冒了出來,在門口排成一排,朝幾位太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們竟敢對太妃不敬?”林太妃色厲內荏,其餘幾位則有點驚慌失措。
“沒人對太妃不敬,非常時期,奴才們這樣做,也是爲了主子們的安全着想。”趙嬤嬤表情生硬中帶着隱忍的怒意,一副“今天你不走也得走”的強橫架勢。
“你們敢?本宮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待着。”林太妃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太妃待在這兒,意欲何爲?”趙嬤嬤索性侍老賣老到底。
“等皇上回來呀,皇上不見了,難道你們都不着急嗎?”
趙嬤嬤冷笑道:“太妃這是從何說起,我們貴妃娘娘跟皇上那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如今又懷了皇上的龍種,哪會不着急?但着急也要顧着孩子吧,難道因爲着急,就由得娘娘們拖來扯去,硬生生把孩子……”
林太妃舉起巴掌就朝趙嬤嬤揮過來:“你這無法無天的老奴才,敢污衊本宮謀害龍種,誰借你的狗膽!”
我本來已經由着宮女們扶到了臥室門口,可外廳吵成這樣,怎麼可能假裝聽不見?眼見趙嬤嬤受辱,氣得我心火直冒,朝門口大喝一聲道:“你們幾個還站那兒幹嘛,還不送太妃回去?爲策完全,就照嬤嬤說的,緊閉宮門,直到宮裡徹底解除危險爲止。”
黑衣衛不再猶豫,衝上來一人拉住一個就走,就聽見林太妃憤怒的喝斥聲由近及遠,漸漸不聞。誰理她!她既來者不善,就別指望我對她客氣。
趙嬤嬤等幾個老嬤嬤外帶一大羣宮女簇擁着我回到內寢,服侍我在牀上躺好,我也沒坦白自己其實沒事,反正自從懷孕後,太醫們每天都要來請平安脈,昨夜也確實沒休息好,本來就該小心安胎。
撫着肚子,我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裡對他說:“孩子,委屈你了,偏是剛懷上你,就接二連三的出事,不過你故心,娘無論如何都會保全你的。”
我暫時沒事,皇上卻大半夜未歸,不會真的如太妃們所說,真僞下落不明瞭吧?
擔憂對擔憂,並不見得特別慌張,因爲我心裡沒有害怕的感覺,即使是跟林太妃爭執的時候,我的心緒依然算得上平靜。
說不上爲什麼,我就是相信皇上沒出事,也許世上真有心有靈犀這一說,他在別處平安無恙,我也能安然自處。
沒等回皇上,卻等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還是跟太后微服出巡時,在路上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因洪災中捐出全部家產而被百姓譽爲“賢王”的成都王。
當殿外值守的太監報出這個名號時,我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就像一齣戲唱到了最高潮處,各路人馬粉墨登場;又像荊軻見秦王,到最後圖窮匕現。
成都王自奉詔入京後,皇上雖有借他打壓琰親王的想法,但琰親王不久就下野了,皇上好不容易纔趕走一個野心勃勃的皇叔,不可能又培養出一個權傾朝野的“皇兄”,故而對他多有捉防,他雖然也算皇室子弟中最有權勢的,跟琰親王當政的時候比起來還是差了很多。他也比較聰明,懂得明哲保身,平時很少攬事,也正因爲如此,乍見到他,我差點想不起這人是誰,畢竟只有一面之緣。
“貴妃娘娘,您還好吧?”他臉上的關切之色無比真誠。
“我很好,就不知王爺駕臨,所爲何事?”
他舉起袖子欲擦汗,身後的侍者忙遞上手巾,我一面讓人看座一面琢磨他的來意,當此之際,什麼人都有嫌疑。
他看着椅子說:“自家人,就別講這些虛禮了,現在也不是坐的時候,娘娘這就跟愚兄走吧,你皇嫂本來也要來的1是愚兄怕婦人拖拉,耽誤了時間,娘娘現在的身子可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這可是先帝的嫡孫啊!”
不是微臣,而是愚兄?看來他是要強調所謂的“骨肉親情”,打算擡出大伯子的身份,甚至是家長的身份來擺佈我這個“弟媳”,有一句話叫“長兄如父”,在皇上下落不明的情況下,作爲弟媳,不聽大伯的聽誰的?
可惜,我不是純稚的女孩,而是經歷過風霜的婦人,在民間複雜冷漠的大家庭裡浸染過,知道這種局面該如何應對,萬變不離其宗,你拿孩子說事是吧,那正好,大家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愁容滿面地說:“就爲了這腹中的胎兒,昨夜鬧了一宿,後來太醫現熬了安胎藥來吃,纔好了一點點,王太醫在這裡守到天亮才走,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不要隨便移動,要再動胎氣,小心胎兒不保。”
成都王眉頭緊鎖,不停地搓着手說:“這可如何是好!光帝爺的第一個嫡孫,萬一出了差池,臣百年之後,有什麼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邊唸叨邊來回踱步,一副他比我還緊張腹中胎兒的樣子,亂走了一會兒,停在我面前問:“娘娘一向好好的,怎麼突然動了胎氣?是不是因爲昨晚受了驚嚇?愚兄來的路上聽說,德勝門昨夜差點被撞破了,那麼厚的銅門都撞變型了,外面的人用好幾根特粗的大樹日夜不停地撞,那門早晚不保,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說到這裡,雙掌猛地一擊,發狠道:“不行,娘娘一定不能留在這裡,愚兄就算送掉這條命,也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那份堅貞,那份毅然,簡直令人動容。
又踱了幾步,眼睛一亮道:“有了!娘娘可以坐軟轎出宮,馬車容易顛簸,軟轎不會,只要做個帷幕遮住轎裡的人就可以了。”
言訖,不等我發表意見,立刻傳下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