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上次獨自出宮求藥,除江護衛在明處,其他幾個都神出鬼沒,難道也是隸屬黑衣衛的?
也許真有心有靈犀這一說,我還沒問出口,皇上就告訴我:“你身邊一直都有才黑衣衛的人,只是你沒發覺。”
我笑回道:“也不是,出門的時候我知道有人一路暗中跟隨,不是附在車底就是躲在路旁的樹上,偶爾他們也會現身的。”
皇上卻說:“平時也有,從你進宮後朕就從黑衣營調了幾個人專門保護你。”
我有點吃驚:“平時也有嗎?我怎麼從來沒發現呢?”
皇上一笑:“要是能輕易被人看到,就不叫‘暗衛’了”
兩個人坐在廳裡若無其事地聊天,十分輕鬆愉快,若不是時間不對,外面還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弄珠又領着人送來宵夜,可惜盡是大葷,如碎燒誨參,乾酪火腿,醬燜大鮑,實在是提不起食慾,只覺膩得慌,連皇上也不悅地說:“大半夜的,誰吃這些啊,是不是御膳房的人腦子給嚇壞了,去,讓他們再炒幾個清淡的來。
我忙道:“算了,炒就別炒了,有爽口的涼菜現配幾樣就行了。”
其實這種情況下誰還惦記着吃,不過是不想幹坐,找點事做好打發時間,而且,萬一真要必須暫離皇宮逃難,肚子裡填點東西總沒壞處。
再送上來的是炒紅果、芥末鴨掌、五香羊花腱,另有一碟陳年花雕醉青梅,一看就是特意爲我唯備的,倒還真對了我的胃口,連吃了幾顆,好歹把原來那種油膩感給壓下去了。
我回頭對站立身側的弄珠吩咐:“你再去御膳房看看,有沒有包子饅頭之類的,今夜只怕沒法睡了,大夥兒想必都餓了。”
弄珠道:“沒有就叫他們現蒸,反正閒着也是閒着,皇上都沒睡了,難不成他們還想睡?”
皇上也點頭道:“是該準備些乾糧吃食,御林軍還在那邊跟人打仗呢。”
“啊,御林軍?”這我倒沒想到,因爲“他們有一萬人的隊伍,御膳房哪裡管得過來?他們吃的東西自有自己的伙伕準備”,最主要的是,龍虎衛和御林軍到底誰保皇誰謀逆,還難說呢,萬一龍虎衛真是來救駕的,皇上賜給御林軍飲食,豈非助長敵方勢力攻打自己人。
此時皇上也用完了,一面淨手一面說:“我心裡有數,你吃完後,稍微坐一會就去睡吧,馬上就三更了,你現在的身體可熬不起。”
我不是不困,而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睡也睡不着。”
皇上向我保證:“你相信我,真的沒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除了一開始有些急躁外,他真的很鎮定,似乎早就胸有成竹,甚至,像在等着某種預料中的突變到來。
我不禁問道:“皇上,您是不是有什麼安排啊?還是,今晚發生的這此事,本就是您一手安排的?”
“不全是”,他給了我一個自信無比的笑容,“朕只是推潑助瀾,想要證明一些猜測而已,狐狸尾巴藏得再深,總有霸馬腳的時候,朕就不信,引他不出來!”
這話說的,雲山霧罩,聽得我似懂非懂,想要問得再清楚些,又怕無形中泄露了什麼機密,現在我們周圍可盡是人,不排除有個別被對方收買了的,關鍵時刻,一條重要消息可以徹底改變結局。
“看你,眼睛裡都看得見血絲了,快去休息吧”,皇上心疼地撫住我的臉,不由分說把我往臥室帶。
我趁機提要求:“要我休息役問題。但有個條件,你也要陪著。”
“這……”
“你不在我身邊,我就躺在牀上也睡不着,心裡反而更着急,更難熬,還不如跟你坐在外面,眼裡看得見你,心裡會安定一些。”
他低頭考慮了一會,還是答應了:“那好吧,朕就陪着你睡,反正坐着也是無聊,你放心,一時半會還打不到這裡的,就算打來了,我們翻開牀板,一起掉進秘道就是了。”
也許真的累了,雖然依舊擔心,在他的陪伴安撫下,我還是很快就意識模糊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牀上只有我一個人,另一邊早就空了,冷了,我慌忙爬起來,打開帳子顫聲問:“皇上去哪兒了?”
守在牀邊的是弄蝶和弄月,她們告訴我,皇上去了松蘿苑。
我驚問:“什麼時候走的?”
弄蝶蹲身回道:“昨晚,娘娘睡着後沒多久皇上就走了。”
仔細回憶昨晚的經歷,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卻發現不對勁,在那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睡得那麼快呢,而且還該死地睡得跟死豬一樣,連皇上走了都不知道。
“叫弄珠進來!”我懷疑昨晚吃的醉青梅有問矗,醉青梅是酒釀的沒錯,但我只吃了青梅,可沒喝酒,我的酒量還至於差到只吃幾顆酒釀青梅就醉倒的地步,我有理由懷疑裡面加了助眠的藥物。
弄蝶站着沒動說:“弄珠姐姐領着人去德勝門勞軍了。”
“勞軍?”這兩個字給我的印象很不好,總覺得跟軍妓之類的有關,轉念一想,皇宮是多尊貴典雅的地方,怎麼可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那麼唯一的可能是:“御膳房真給御林軍準備了宵夜?”
“是的,娘娘,昨晚送了宵夜,現在送去的是早飯。”兩個丫頭搶着告訴我。
我沉吟不語,昨夜皇上傳旨讓御膳房準備御林軍飲食的時候,我就有些怪異感,當然,如果從皇上欲施恩給辛苦作戰的御林軍這上面去理解,也是講得通的,但,真的有那麼簡單嗎?爲什麼我好像看到皇上說這話時,眼裡的光芒晦暗難辨?
弄珠不在,問也沒法問了,而且我最關心的是:“皇上去了之後就再沒回來了嗎?”
“沒有。”
“皇上走之前是怎麼跟你們交代的。”
“皇上交代奴婢,無論如何都別讓娘娘離開這間屋子,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不管娘娘聽到了什麼,都不要相信,不要着急,皇上一定會回來的。”
“皇上還說,只有娘娘安全了,他纔沒有後顧之憂,要是娘娘亂跑出去,就是給皇上添亂!”
我淡淡抿嘴而笑:“皇上真這麼說?”
弄蝶趕緊跪下:“真的,奴婢是什麼身份,敢擅自篡改皇上的話?”
我輕嘆一聲道:“好了,你起來吧,服侍我梳洗。”
剛洗完臉,還沒梳上頭呢,殿外就傳來了一片嘈雜聲,然後有人進來通報:“林太妃娘娘,郭太妃娘娘,周太妃娘娘,菀夫人,程夫人駕到。”
我一愣,先帝的一幫遺妃,大清早的跑到我這兒來幹嘛?
林太妃是先帝寵妃,先帝駕崩後當年就被尊爲太妃,其餘幾位則是歷年的祭祀大典上陸續尊封的。太后在時,和這幾位走得並不勤,不是她們不願來,太后權傾朝野,誰不想巴結啊,是太后自己不想跟她們來往,她們本是情敵,從來就不存在什麼情誼,她們來表示親熱,不過是想給自己家裡人撈點好處,太后煩着呢,每次見了都只是淡談地敷衍幾句。
有太后這顆大樹撐腰,她們對我一向很禮遇,絲毫不敢擺什麼長輩架子,即便曾寵冠六宮如林太妃,也照樣客客氣氣的。太后爲人不拘小節,從沒叫我去給她們請安,所以雖然在一個宮裡住着,基本上屬於老死不相往來型。那麼,她們突然跑來,必不是串門那麼簡單。
不管怎樣,人來了,總得見見,我讓弄蝶她們動作快點,弄蝶卻停下手裡挽發的動作問:“您要去外廳會客?”
“是啊,她們怎麼說也是長輩,我不去請安就罷了,她們主動上門,我不能不接待。”
“可皇上臨走時交代過,不讓您走出臥室。”
“沒關係啦,外廳離這裡也不遠,就算有人打進春熙宮,也還是來得及退回內室的。”
弄蝶弄月臉上一片愁雲慘霧,似乎我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我自顧自往外走,順帶安慰她們:“別擔心,若皇上問起,我自會解釋的。”
迥異於平日的富貴華麗,珠圍翠裹,今日的林太妃素着一張臉,憔悴驚恐地抓住我的手,眼光直往裡間逡巡:“貴妃娘娘,皇上呢?皇上不在你這兒嗎?”
看一衆侍從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我低聲呵斥道:“都楞着幹嘛,還不去給太妃娘娘們到茶。”
弄蝶弄月以眼神示意別的宮女,自己卻一人一邊牢牢地守住我,好像我會一措手就不見蹤影。
在林太妃的一再逼問下,我只能苦笑:“太妃也不是外人,臣妾就實話實說,臣妾也不知道皇上去哪兒了。”
林太妃幾個益發慌亂,連平時總是躲在人後,完全沒有存在感的菀夫人都尖着嗓子問:“你怎麼會不知道?”語氣中大有責怪之意。
我還是耐着性手陪着笑臉道:“昨夜臣妾本來是陪着皇上的,後來睡着了,醒來時就沒見了他,說是去了松蘿苑,臣妾也是不放心,打發人去松蘿苑問,到現在還沒回音。”
“那皇上會不會已經……”菀夫人面孔發白,聲音發飄。
“別瞎說!聽風就是雨,現在最要緊的是穩定人心,越是局勢不明,越是不能自亂陣腳。”林太妃警告地掃了菀夫人一眼。
我垂下眼簾看着茶几上的果盤說:“這還沒風啊,臣妾只是說打發去的人還沒有回來,可沒說別的。”
菀夫人無視林太妃的眼色,執意把話題引向悲觀的揣測:“如果皇上平安無事,怎麼會一點消息都不傳過來?娘娘現在懷了龍種,皇上難道就不怕娘娘憂急之下動了胎氣?”
“菀露,你說什出呢!”林太妃急得拉住菀蕭夫人的袖子。
我冷眼旁觀,這兩個人,從進門後就一唱一和的,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