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確定對方沒認出自己來,我還是把紗簾扯了又扯,生怕不小心弄開了。其實,在別人家裡,又沒風,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打開?
也不知道在怕什麼,就算被荷香和僕婦認出來,不承認就完了。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了,我又是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人,誰都知道我在京城的皇宮裡。
調勻呼吸後,我在醫館小夥計的引領下,在一旁的椅子上靜坐。終於,小陸大夫把完了脈,招呼我說:“那位小姐請先等會,這邊開了藥方就給你看。”
我點了點頭沒吭聲,還是有些“做賊心虛”的。
荷香看好病帶着僕婦走了,我本來想問問她是什麼病,想想也算了,她什麼病都不關我的事,我還是先顧好自己的孃親是正經。
小陸大夫聽說要去客棧看病,果然不肯,還說要不是荷香上門,他現在已經出去看診了,明天和後天也沒空,別人都交了定金的。
我急了,我們在路上本來就耽誤了許多時間,一直沒追上老陸大夫。這小陸既然是老陸的徒弟,醫術師承一脈,也跟遇到老陸差不多了。
於是我索性摘下腰間的絲囊,也不數錢,連荷包一起放在他的診案上說:“我付雙倍的價錢,求大夫先替我娘看吧,別人也許還能等等,但我娘真的不能等了,她已經拖了好幾個月。”
小陸帶點責備的口吻說:“怎麼會拖好幾個月呢?聽你的口音就是本地人,既然知道這裡,怎麼不早點來治。”
我解釋道:“是這樣的大夫,我是本地人,但我娘早年跟爹離異,改嫁到外地去了。這次我去看她,發現她病得厲害,那邊又沒什麼好大夫,一直耽誤下來。我這次是特意帶她回來治病的,人家都說,沒有您小陸大夫治不好的婦科病。”
人都是愛聽奉承話的,小陸馬上眉開眼笑,但依然沒鬆口:“今天下午這家早早就收了人家定金,不能失約的。”
我忙表示:“沒讓您失約啊。我娘就住在前面不遠地來鳳客棧,您去給她瞧瞧,開個方子,然後再去您約好地那家,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小陸是我見過最好奇最多話地醫生,居然問:“既然你是本地人,怎麼你娘還住客棧呢?”
我只好耐着性子給這位口口聲聲“我很忙我趕時間”,同時又一直扯閒話地大夫解釋:“我娘不是跟我爹離異後又改嫁了嘛。現在家裡有後娘,我娘怎麼好登堂入室。”
小陸這才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要不,等我晚上回來你再領着你娘來看吧,晚上我肯定會回來地。”
我正打算繼續懇求,無意中碰到了垂下地紗簾。這才意識到居然一直戴着斗笠,忙伸手拉下,陪着笑道:“對不起。我連斗笠都沒摘下就跟您說話,真是失禮了。”
小陸大夫有些呆愣,臉竟然微微泛紅。一個“閱人無數”地婦科大夫,整天出入婦女香閨,還這般害羞,倒也好玩。我一看他這樣就知道有門,趕緊講了幾句好話,這回他答應了。
不過診金他只收了一半,我堅持要給,他說:“等在下治好了令堂的病,再領另一半診金不遲。”
還是個不貪財地大夫呢,我越發對他有信心了。一個大夫,如果不見錢眼開,第一說明人品不錯;第二說明生意不錯。若門可羅雀,賺的銅板還不夠買米熬粥吃,誰見了錢還肯吐出去?
帶着他冒雨走回客棧,老闆娘迎上來說:“正要上菜,小姐就回來了,還把小陸大夫也帶來了,小姐運氣真好,我們小陸大夫平時可忙呢。”
“菜等會上,”說到這裡看了小陸一眼:“或者先上菜,讓妾身先給您敬兩杯酒,再開始診病?”
小陸直襬手:“酒改日再領。等給令堂瞧過了還要趕着下鄉,這雨越下越大了。”
老闆娘說:“雨天鄉下的路很難走的,小陸大夫還是等天晴了再去吧。“那不行,跟人家約了今天,就該今天去,不然叫人白等,怎麼過意得去。”
我對這個大夫更欣賞了,難得遇到一個有醫德的大夫,如果醫術也一樣高明,那就完美了。
上得樓,沒客套幾句就開始進入正式診療環節,望聞問切一套做下來,到他終於鬆開手時,眉頭卻糾結起來。
在醫館的時候,我已經把太后的病情大略說了一下,免得他直接宣佈爲“懷孕”。
即使如此,又把了一次脈後,他還是輕聲嘀咕:“這明明就是喜脈呀。”
太后沒吭聲,我急着辯解:“別的大夫也這樣說,可是你看我娘,有喜了幾個月,肚子還是平平的,肚子不見長,人倒是一天天消瘦下去,這哪裡像懷孕呢?”
小陸遲疑地問:“夫人有沒有其他懷孕症狀,比如噁心、嘔吐、嗜酸反胃、晚上盜汗多夢,等等。”
我說:“好像沒有。”卻見太后輕輕點了點頭。
我驚訝地問:“娘,沒見您吐啊。”
太后總算開口道:“我都忍着地,其實總在泛酸,胃口也確實不好。”
小陸沉吟道:“那還是有喜了?”
我覺得難以置信:“有喜了,孩子在哪裡呢?不可能幾個月都沒肚子吧。”
小陸只是很淡定地問:“像這個樣子幾個月了?”
“三個月。”太后答。
小陸笑了:“三個月本來就看不出來嘛。”
我徹底聽糊塗了,太后在宮裡的時候,明明告訴我五個多月,我才認爲絕不是有喜的,難道鬧了半天,太后真地是跟人有染,然後懷上了?
小陸這會兒已經差不多肯定太后就是有喜了,我再次提出質疑:“有喜又不是什麼要命的事,人怎麼會那麼憔悴,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整個人都瘦脫形了。”
小陸居然說:“還好啊,沒脫形,夫人還是那麼美。”
我嚷着:“那是你沒看到她以前的樣子。”太后本來是有些富態的中年貴婦,穿上禮服很美很高貴,脫下衣服還是有點顯胖的,現在則苗條如少女,甚至比我還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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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陸不慌不忙地說:“有些人懷孕了是很難受,尤其像夫人這樣的年紀。”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先開方子,然後趕去約好的那家。回來後麻煩你再複查一遍,我總覺得,不像是懷孕。”
小陸遲疑地問:“開什麼方子的,保胎?進補?還是……”
“進補吧。”
小陸開完藥方走了,我坐在太后身邊魂不守舍地等着,等着她自己開口跟我解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