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是在雨聲中醒來的,忙下牀跑到窗邊看雨勢,小蓮端着洗臉水進來說:“清早是小雨,現在已經轉成中雨了,待會我們走的時候別轉成大雨纔好。”
劉嬤嬤幫我捲起衣袖,捋高手鐲,“那快點吃過早飯動身吧,大雨天不好走,那次我們從西京逃出去,就因爲是大雨天,車子壞在半路,才又被人捉回去的。想起來都後怕,差點把命丟在西京了。”
小蓮也很感概:“是啊,要不是宋大人相救,我們現在都成水鬼了。聽說光皇宮就淹死了十多萬人。”
果然他們對宋方是感恩的!這事可有點麻煩了,等章景淳一行回到京城,再向太后奏上一本,宋方功勞卓著,肯定會受封,皇上再要對付他就難了。
不是殺不了,而是殺了對外界不好交代,先帝讓開國元勳們卸甲歸田已經冷了一干朝臣的心,要是皇上也來這麼一手,剛打完仗就殺功臣,肯定又有人要大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
可憐的皇上,再噁心都要留他一段時間,輕易殺不得,至少,不能這麼快就讓他死在自己手裡。
琰親王不知是捨不得,還是沒找到機會動手,居然到現在還讓宋方逍遙,這一點大概也是皇上沒想到的吧。琰親王的報復和身邊殺手的潛伏,兩道生死關都讓宋方闖過了,並神氣活現地出現在皇上面前,把皇上鬱悶的,昨天晚上見宋方的時候,渾身還不跟爬了毛蟲一樣。
小蓮還在嚷:“宋大人這回可立了大功了,豈止我們,整個國家都可說是他救的。不是他把匈奴人誘入西京殺掉,現在北邊的關口早被攻破了,搞不好連京城都已經被他們佔領了。宋大人長得又俊,又那麼年輕。等回京之後,京城的那些小姐們還不搶瘋了。”
我忍不住回頭掃了她一眼:“那把你許給他好不好?”
“公主,你就會拿人家取笑。”小蓮滿臉通紅,手一顫,差點把一個玉鳳掉到地上。
這太不尋常了,據我觀察。小蓮本來是暗戀皇上的,跟宋方不過相處了短短的一段時日,怎麼就“移情別戀”了呢?宋方雖然也是妖孽級的美男,跟皇上還是差一個檔次的,身份地位更是不能比。
而一個本來心有所屬地女子。會迅速倒向新認識地男人地懷抱。只有一種可能。我急得放下手裡地釵子對小蓮說:“你跟我到裡屋去一下。劉嬤嬤幫我守着門。別讓人靠近。”
在牀沿上坐下。我擡頭盯着小蓮:“你是要自己招呢。還是我一句句問?”
她目光閃躲。臉兒更是紅成了豬血。嘴裡卻依然在逞強:“公主要奴婢招什麼?”
我冷冷地說:“不招是不是。我馬上叫劉嬤嬤進來。讓她當場給你驗!”
宮裡地嬤嬤很多都會驗處地。但劉嬤嬤會不會我心裡沒底。不過故意這樣說給小蓮一些壓力而已。
“噗通”一聲。小蓮跪倒在地哭道:“公主。奴婢該死。一時上了他地當。求公主爲奴婢做主。”
“你的確該死!不是因爲你失身於人。而是因爲你失身於他。他好的男風,愛的是男人,你知不知道?他是琰親王的情人,若不是利用了這一點,他怎麼可能立得了這樁大功。”
“這個奴婢知道啊,他都告訴奴婢了,他跟琰親王是被迫的,不這樣無法取得琰親王的信任。他真正愛的還是女人。”
“所以,他真正愛的。其實是你,對不對?”
小蓮伏在地上道:“奴婢不敢存此奢望,但既然已經失身於他,還望公主爲奴婢做主。”
我快被她氣死了:“怎麼做主,把你嫁給他?”
沒有迴應,只有磕頭聲。
我一把拉起她:“傻妞,不是我不成全你,這個人太陰險,太複雜。不是你應付得了地。還有。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宋方愛的絕對是男人。而且他有心上人。至於這個心上人是誰,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你用自己的心去體察,不要聽任他一張嘴糊弄。”
小蓮仍然不吭聲,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女人總是隻願意相信自己樂於相信地。輕嘆了一個口氣道,我起身道:“算了,我們出去吧,這事等回宮再說。”
宋方除了勾搭上小蓮,在章景淳等一批朝臣那裡,甚至劉嬤嬤這裡,肯定也下了不少功夫,以至於讓所有人都對他交口稱讚。而這些人可都是太后的寵臣近侍,巴結好了他們,等於巴結上了太后。
可惜,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個人,那就是我。就算天下人都爲他說好話,只要我說一句壞話,太后也只會聽我的。我要他死,他就得死,功勞再高,口碑再好又如何?太后只要我開心,什麼法理人情都見鬼去。
剛走到外間,皇上就來了,站在門口問:“洗好沒有,我們快去吃東西,吃完儘快動身,這雨眼看着越下越大了。”
我迎上去道:“如果皇上想早點走的話,連吃的東西都可以帶在車上吃,現在是夏天,又不怕冷。”
他對身邊的人吩咐了幾句,然後說:“那我們這就走吧。”
我點了點頭,讓小蓮趕緊收拾一下要帶的東西,同時向皇上提議:“我們今天分開坐吧,不要擠在一輛車子裡了”。來益州的時候就是坐一起地,結果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下面等着接駕的官員們眼神就不對勁。
皇上的鑾駕里居然走出來一個女人,皇上先下去後還小心翼翼地親手扶她下車,如果這人是皇后或妃子還靠譜一點,偏偏只是一個民間女子冊封的公主,跟皇上是姐弟關係,這就未免有點讓人想入非非了。
對於保守派的人來說,民間公主坐在皇上的鑾駕裡,跟皇上過於親膩,都是不合禮儀的;對於新潮派的人來說,皇上和沒有血緣關係地公主姐姐關係曖昧,這給了他們巨大的想象空間和無數的談資。
皇上可不管那些,他是直覺派:“爲什麼要分開?車子那麼大,哪裡擠了。”
“不是擠的問題,分坐兩輛比較好,畢竟我們是去賑災,坐在一起,有些冬烘先生看到了要說閒話的。”
“誰敢?皇上的閒話都說,不想活了。”
怎麼整得跟太后一個口氣啊,自從走出皇宮後,皇上的膽子是越發大了,以前雖然也很黏糊,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目張膽。
“坐兩輛也一樣的啦,前後隔不過幾丈遠。”我還在努力說服他。
他的態度很堅決:“不一樣,昨晚朕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本來想把你留在這裡,免得你來回奔波地。可是,首先,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一個人留下來會很孤單地;當然最主要的是,朕不放心,這次下去賑災,臨近幾個受災地縣都要走走,很可能要到離開益州的那天才會回州府。”
“我也沒打算留在府衙啊,既然到了災區,肯定要下去看看了”,出不上力,起碼可以說兩句好聽的話安慰人家吧,還有太后賞賜給我的那些珠寶銀錢,也可以捐給真正需要的人和地方。
“那就別磨蹭了,走吧。”他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說地往外就走。
我輕輕掙扎着:“跟你坐一起就是了,別拉啊,讓別人看見多不好。”
“誰看見了不好?我拉着你,天經地義!”
不敢再跟他爭執下去了,因爲,院子裡到處站着我們自己的隨從,再往外走一點,就是州府派出來保護我們的官兵了。
看到那些站得整整齊齊的兵勇,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皇上,您就帶了不足一百的隨行人員,那些從京城帶出去的兵呢。”
“都分佈在幽燕一帶,朕已經下令讓他們各歸各部。”
“這樣就看不到皇上凱旋而歸的壯觀場面了。”我的語氣中不無遺憾。
他搖頭輕嘆:“都受災成這樣了,還講什麼形式,朕只求這次的災情不要太嚴重,讓我們賑完災後能平安回京,再在紫薇閣陪母后吃一頓團圓飯。”
母后,幾個月未見,也不知她現在可好?
不管怎樣,皇上心裡還能念着母后,我已經很感安慰了。
我生命中最親的兩個人,但願他們永遠和睦相處,讓逼宮那一幕永遠成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