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冒險家的樂園。
十里洋場,燈紅酒綠,光怪陸離。
已過子夜時分,喧鬧了整整一天的租界終於冷清下來,各種聲音逐漸歸於沉寂,人們正慢慢進入夢鄉。
稍遠處,一條並不寬敞的巷道里,一輛閃耀着大燈,渾身漆成黑色的轎車正疾馳而來。在1909的時代,這種爲數寥寥的奢侈品,除了達 顯貴,一般人根本無福消受。也只有這樣的人物纔有如此囂張的氣焰。
即便在這條並不寬敞的巷道里,汽車依然開得飛快,後車座上之人顯然灌了一肚子酒水,非但臉孔紅得出奇,便是喘息聲中亦帶有酒味。在車身輕微的搖晃中,已不知不覺進入了半昏睡狀態。
接連開過兩個十字路口都是空無一人,司機徑直往前開去,這條路他是開熟的,只消再過三個路口,就將到前面的豪宅,而他也能從一天的辛勞中解脫出來。這是份不錯的工作,雖然經常要累到很晚才能回 家,但英國老闆開了高額工資,他便不能不盡心盡力地服侍。
一陣夜風吹來,讓他有些慶幸自己前幾年的決斷:花了不少力氣,費了不少銅鈿才學會這門立身之藝,現在終於派上了好用場……正胡思亂想間,前面街道里忽地迎面推來一輛平板車,燈光照耀下的司機瞅得分外真切,這是典型的夜宵攤,看來老頭已收工準備回去了。他短促地按了幾下喇叭,提醒對面注意避讓,否則就有相撞危險。
但那老頭似乎耳聾了一般。壓根就沒聽見直衝而來的喇叭聲。反而依舊是低頭拉車,偏偏還走在路中央。看着彼此的距離又近了一些,司機急了。用力摁響喇叭提醒對方讓路。這一回老頭終於聽見了,他擡起頭來,對疾馳而來地汽車和照得令人睜不開眼睛地燈光有了反應,但反應明顯是急促而手忙腳亂的………他想拉車往旁邊靠,但腳下一個踉蹌,平板車因拉車人失去重心而跟着傾斜了一下。“哐啷哐啷”掉下不少物事。老頭想撿,又想拉開車,結果什麼也沒做好,板車反倒一個側傾橫倒在地上。鍋碗瓢盆地灑了一地,到處都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吱!”司機踩死了剎車,轎車帶着巨大地慣性衝了過來,輪胎與地面間劇烈摩擦後發出了難聽的嘯叫聲,眼看就要撞上了。最終在距離板車只差一步時停了下來。老頭被嚇傻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起不來。
“觸他孃的,不要命了?”司機無比懊惱,推開車門就罵一句……
後座上的大人物因爲巨大的剎車慣性而震了一頭。正搖搖晃晃地醒來,司機心虛地看看老闆。隨即又凶神惡煞般地吼道,“老不死的,還不快把東西弄走?”
說時遲、那時快,正在司機大聲呵斥時,巷道地角落裡忽地竄出幾條黑影,飛奔着衝來,模樣頗爲不善,“誰……”司機驚恐地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只覺得腰間已被一件物事牢牢頂住,隱隱間還有些刺痛。
“叫什麼叫?信不信老子一刀捅了你?”
低頭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腰眼上。
“我……我……”司機驚恐地說不出話來。
後座上的大人物終於清醒過來,正詫異於爲何停車在此處時,車門忽地被拉開了,就在其尚未反應過來之時,有人已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邊,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對方腦袋。
“不許叫,否則一槍讓你上西天……”
洋人或許聽不懂中國話,但手槍是全世界都通曉的語言,再加上對方凶神惡煞般的眼神,再聽不懂也該懂了,洋人當下順從地點點頭。
隨即又像猛然反應過來似地,用恐慌地聲音操着中國話:“不……要……殺我,我可以……以給錢!”
居然還是個會講中國話的洋人,有意思。
司機已被人逼回了駕駛座,早有一人已在副駕駛座位就座,同樣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乖乖聽話開車,不要亂說亂動,革命黨的子彈可不長眼睛。”
“天哪!”居然是革命黨,司機當即就被腦海中那些殺人放火地情節給繞住了,好半天手都一直在打哆嗦,方向盤怎麼也捏不牢。
原本癱坐在地上的老頭已經一骨碌站立起來,在其他人地幫助下迅速
翻倒在地的平板車,瞧這利索的模樣,哪有一點腿腳 象?
“開車!”後座上一個聲音威嚴地呵斥,司機從鏡子中看得真切,老闆一左一右被人夾在中間,同樣也有槍口指着。
“完了!徹底完了。”他哀嘆着,繼續駕駛車子向前開去,那輛平板車彷彿見證一般,靠邊停好。
這一幕發生,前後僅僅不到1分鐘的時間,擺攤老頭收拾了一下,迅速推車離開了現場,一同被甩落的還有一具夾雜着斑白頭髮的假髮 套……
“左拐。”
“右拐。”
副駕駛很熟練地指示着行路方向,司機哪怕稍微露出一絲猶豫之色都可能換來他惡狠狠的眼神。
洋人顯然有些驚慌,手舞足蹈地似乎想要反抗,但旁邊的黑衣人只用手槍在他腦門上重重一磕,他便被敲暈過去,司機猛一哆嗦,嚇了一大跳,車子差點撞到路邊的電線杆。
“不要管他,你開你的。”
前面不遠處正好是一隊租界巡捕在沿街巡邏,司機很想讓他們發現車內情況的異常,喊話又不現實,情急之下,他在快接近時狠狠地撳了兩下喇叭,想引起對方的注意。哪知道這些巡捕非但沒有張望,反而一個個閃避地飛快。
副駕駛識破了他的用意,威脅說:“好好跟我們合作,不會爲難你的。如果還想耍花槍,小心你的腦袋。劉寧陽,別忘了你還有個的兒子,你死了誰養他?”
司機正叫劉寧陽,一聽這話,渾身都軟了,不敢再打什麼小算盤,乖乖按照吩咐開車。
不遠處,望着疾馳而過的轎車,裹着紅頭巾的印度阿三不屑地評 道:“不曉得又是哪個混蛋這麼晚還在開車,總有一天要翻車……”
照着副駕駛的吩咐,汽車很快駛出了租界,朝着郊外駛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汽車終於在一個水塘邊停留了下來,洋人被“革命黨”們押了下來,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哪裡有半點頤指氣使的牛氣?
爲首則拍了拍手,彷彿變戲法一般,稍遠處的草叢中又竄出幾個人來,七手八腳地一擁而上,將劉寧陽和洋人捆成糉子一般,還給他們嘴巴里塞上一團破布。
“同志們,事情進行地很順利,這傢伙被我們帶來了。”
“劉寧陽,我們革命黨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這次也不會爲難你,
生?”
洋人已被捆住手腳,嘴巴也被破布封住,只能用身體狠命掙扎表示抗議。麥邊兩字稱呼地一點不錯,他正是蘭格志拓殖公司的老闆麥邊。
“說好了發行橡皮股票我們一家一半,你才撈到錢就想撒腿走路?要不是我們弟兄替你將南洋那點醜事遮住,你能這麼輕易弄到錢?也不想想我們革命黨幾萬的,能這樣輕易放你走?”
“嗚嗚……”麥邊極力想否認,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以爲你躲在租界裡我們拿你沒辦法?我們革命黨連五大臣都敢炸,你板算什麼?孫先生極力主張革命,拼命籌集經費,你想獨吞,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跟他廢話什麼?一刀砍了了事。”
“不廢話?錢從哪裡來?”爲首者不滿似地一瞪眼,一揮手,“帶走!”
“轟”地一聲,劉寧陽親眼目睹幾個革命黨合力將轎車側傾後翻進了水塘,水珠濺得哪裡都是。
“劉寧陽,留你一條性命,明天告訴他的家人和公司,若想保住性命,趕緊拿1000萬元來贖,否則咱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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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天亮時分,被捆住手腳的劉寧陽才被路過此地的農民發現。等他跌跌撞撞趕回租界的時候,蘭格志拓殖公司老闆麥邊先生被革命黨劫走的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議論事情的情況,而他更是失魂落魄地進了工部局。
巡捕房的警察傾巢出動,滿世界搜索;交易所裡,紅馬甲們繃緊了神經,一直節節攀升的橡皮股票忽地有了下跌跡象。
好一派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