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寒冷,滴水成冰,踩踏在到處有冰凍的道路上時,便。第八鎮前往興國、大冶兩地剿匪的兵馬在上午誓師後動作極爲遲緩,幾乎每一步都是磨磨蹭蹭的。出城後一路行軍更是愈加緩慢,混跡其中的革命黨則有意拖延,在部隊中煽動不滿。
其實也該第八鎮軍士發表不滿。爲刺激士氣,陳夔龍在出發前給張彪派了老大一個紅包:剿匪期間,凡剿匪兵馬除一律加派雙餉外還另加發賞銀5,平叛後再賞5兩,大小軍官按品秩高低予以加倍彪雁過拔毛的水平是出了名的,總督大人說5,他回部隊一張口就變成了4,勵士氣。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張彪自以爲做的巧妙,其實消息老早就在四下傳開,軍士們原本就一直飽受軍餉剋扣之苦,好不容易逮着了機會可以撈一把油水,偏又被帶兵的官長層層盤剝,心裡一股無名火無處發泄。再加上天氣寒冷、道路難行,幾乎沒有人不牢騷滿腹、罵罵咧咧的。
到了紮營時候,很多軍士安頓下來後就開始纏着隊官索要賞銀——總督大人答應給的,你們怎麼還不給?5還是4兩姑且不去+在軍官們將銀子捏着不發就太沒有道理了。
可軍官們也憋着一肚子火,他們一方面要竭力安頓好手下的各項事宜,另一方面自己的銀子也無處着落。言語中也牢騷不斷。
針尖對上了麥芒。在革命黨衆有意地推波助瀾之下,質問漸漸演變成了口角和謾罵。
“操他娘地,天寒地凍的。老子提着性命跟當官的出來剿匪,居然連這點銀子還要私吞……”
“李皮復,你嘴上給我放乾淨點,誰他娘地私吞銀子了?老子連銀子毛都沒見到一根。”
吵架的排長和大兵頭衝着頭,眼睛瞪着眼睛,活像鬥雞場上怒目圓睜的兩隻公雞。身旁早就圍上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神色間頗爲氣惱,立場亦有一邊倒的趨勢。有個革命分子看得真切,在人羣后悄悄一推,正在鬥嘴的士兵被身後地人一頂,腳步一下子便衝了過去,因他個子偏矮,腦袋冷不防就頂在排長的下巴上。疼得對方呲牙咧嘴,怪叫不已。
這一下可就捅了馬蜂窩,對面的排長本來就感覺下不了臺,一看你小子居然還衝過來頂住自己。本能的反應就是抄起拳頭就打。
“直娘賊,你敢打老子?”
“打得就是你。怎麼了?”排長平素頤指氣使慣了,此時被一大堆人圍觀,早已感覺顏面盡失,現在既然佔有先發制人的優勢,下手毫不留情,一拳重似一拳。
士兵個子矮小,氣力不如排長大,加上先機又失,被打得連連倒退,一氣之下,瞅準了空子,劈頭從旁邊搶過了一杆步槍。
“你要造反?”
“老子就要造反!你敢把老子怎麼樣?”士兵大吼一聲,抄起傢伙就重新反撲過來。排長見勢頭不妙,便一頭抓住對方的槍桿,想用強力將他扯回來。
持槍爭吵的士兵原本並無殺人的念頭,但氣急之下居然扣動了扳機,“啪”地一聲槍響,排長倒在了地上,也驚動了在營帳中地張彪等人。
羣情激盪,衆人一時都沒有料到這種變化,怔怔地矗立當場。眼看時機已經成熟,革命黨趁機大嚷:“造反了,造反了,不造反咱們兄弟就活不下去了。”
一聲吶喊,衆聲相應,人羣皆有從衆心理,一看有人挑頭,立馬就彙集成浩浩蕩蕩的造反大軍。此時正好張彪派人前來查看到底發生何事,見了面還沒說上一句話,就被領頭的革命黨人一槍擊殺。
殺一人也是殺,殺幾十個也是殺,衆人一看已經動手,紛紛鼓譟着,動用武力幹了起來。乾柴恰逢烈火,尤其是摻雜其中的革命黨分子作爲火星子幫助燃燒起來後,場面愈演愈烈,戰火越燒越旺。不到小半個時辰,兩標人馬已反聲一片,張彪驚恐地發現,整個營地陷入了一片混亂。
他原本就不擅長應變指揮,遭遇目前這樣棘手地局面更是手足無措,參謀哭道:“大人,軍士已反,部隊急切間肯定收不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先撤退,然後去省垣報信、請援兵。”
聽着四周殺聲四起的聲音,張彪早就嚇得有些語無倫次,聽了這番言語,更是嚇得戰戰兢兢,用萬分顫抖地話說道:“撤……趕緊撤……”
張彪在衛隊保護下逃之夭夭,羣龍無首,各級軍官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根本就無法做出有效應對,要麼被暴起的士兵給打死,要麼趕緊化裝,落荒而逃,不及一個時辰,兩標剿匪人馬已豎起了革命旗幟,戰鬥基本結束。
革命黨人,原先在標中擔任隊官的杜武襄被推舉成兩標臨時指揮。他高呼道:“弟兄們,不要擔心。今夜是革命黨舉事,我就是革命黨……願意革命打韃子的弟兄隨我一起殺進武昌城去!”
“殺進武昌城去!”人羣大聲歡呼,開始朝武昌城奔去,大批原本存在觀望、中立心態的官兵也一同被挾裹着前去。
就在兩標人馬亂成一團之時,武昌城也開始發生了變亂。
武昌城東西長約五里,南北長約六裡,繞城一週的總長約爲二十二里,整體面積區域並不大。在這樣不大的城區裡,還有蛇山橫亙其中,將城區分隔爲山南山北兩部分。山南
各標、營駐地,西部有總督衙門及第八鎮司令部,山布政使衙門所在地。在蛇山上有三處炮位,其炮口方向一般總是指向西南方。也就是本次舉事所要攻擊的場所——督署和欽差使團駐地。
按事先約定。第二十一協輜重隊負責城內革命舉事信號總髮動。革命黨統一的指揮機關也設在附近,宋教仁和孫武親自下令點燃沖天大火。火光就是命令,等幾乎大半個武昌城都被火光映得通紅時。革命力量終於全部發動起來。
工程第八營由於革命黨人衆多,主要負責攻佔楚望臺軍械庫。該軍火庫在武昌城地最東南方,距離29、30不過一里多地。務地革命代表事先已層層收集到了數盒子彈,他們秘密分發給了各革命黨人。由於新軍執行械、彈分離的原則,在工程營舉事之事,反對武裝舉事的軍官倉促間也根本沒有火力和時間進行彈壓。手中地手槍勉強放了幾槍後便被一擁而上的革命黨人給射殺。
至此,工程營所有彈藥悉數落入革命黨之手,期間的革命黨總代表熊秉坤連放三槍作爲起義信號,並陸續集合了二百餘人,宣告成立湖北革命軍並自任臨時指揮,準備前往佔領楚望臺。由於熊秉坤在軍中地位不高,工程營各棚、各隊的士兵初次匯聚在一起顯得異常凌亂,指揮極其困難。經緊急商議。他主動推舉原日知會幹事、隊官(相當於連長)吳兆麟爲臨時總指揮。吳軍事知識豐富,在士兵中亦很有威信,他很快整理好了隊伍,率隊出發。
根據憲兵隊事先發來的情報。楚望臺軍械庫爲湖北新軍的重要軍火庫,內有毛瑟步槍一萬餘支。漢陽造步槍近兩萬支,炮十數門,子彈數十萬發,裝備整整一鎮還有餘。佔領了該庫不但能用軍火武裝衆多地革命黨人,而且還能有效切斷反對革命之軍隊的軍火供應,堪稱一箭雙鵰。
因此,攻佔軍械庫的行動成爲整個舉事方案最爲關鍵之處,雖然在外剿匪的兩標已經快速返回,但在武昌城裡,革命黨並沒有形成壓倒性的優勢,奪取軍械庫是形成這種優勢最主要的方略。
鑑於軍械庫地位如此之重要,在工程第八營擔綱奪庫主力之時,二十九標的蔡濟民、三十標的吳醒漢等分別率領部分士兵,衝出營門趕往楚望臺,駐城外地混成協輜重隊革命黨人李鵬升亦舉火發出了起義信號。炮兵營立即響應,並同輜重隊一起向武勝門挺進,因城門緊閉,一部繞道至中和門,直趨楚望臺。新軍測繪學堂的近百名學兵平日也有不少頗爲傾心與革命,此時亦迅速向楚望臺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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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兆麟的如意算盤原來打得不錯,拿下軍械庫後就以兩個排防守軍械庫,並將此處建立爲指揮部的所在地,另以兩個排地兵力襲擊軍械庫東西兩側的憲兵營和旗兵,另以一個隊奪佔中和門,迎接炮隊和剿匪部隊入城;派數人向通湘門、中和門一帶偵察敵情,切斷電話線,派人分頭遞信,催促各營響應,預備隊則加緊在軍械庫北端集結待命。
但就在吳兆麟直撲軍械庫時,猛然發現情況似乎很不對頭。原本在軍械庫外佈置有數個遊動哨,但革命軍趕來之後,非但遊動哨不知去向,甚至於地面上也佈滿了障礙——這是從未有過地情形。
怎麼回事?難道是駐守在軍械庫旁的憲兵營中有人同情革命已率先除掉了崗哨?可爲什麼還要佈置障礙呢?有這樣的閒工夫真還不如多拉些隊伍上前線。吳兆麟越想越覺得狐疑,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可究竟到底哪裡不對勁,他偏又說不上來,只好繼續向軍火庫挺進。
正是夜幕已深,滿城漆黑之時,革命軍縱然點有火把,也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塊地方,各部隊辨清軍械庫的方向,從四面八方向其涌去,星星點點的火光彷彿如螢火蟲一般形成了一片光網。
軍械庫一片寂靜,彷彿這麼大的動靜依然沒有把它吵醒一般。
“孫長官……您看……革命黨來了。”在壘放地整整齊齊的簡易工事後面,後人對四周的景象指指點點。
“哼,一羣亂黨,何能成事?”漫天遍野的喊叫聲、槍擊聲原本對人的心裡有極強的震撼作用,但在孫傳芳眼裡,幾乎一文不值,他放下望遠鏡,低聲喝道,“呆會聽我命令,將革命黨放到了跟前再打,讓他們嚐嚐咱們禁衛軍的厲害。”
“是!”同樣低沉的聲音將命令一個接一個地傳遞下去。
軍械庫果然沒有動靜麼?非也!在接到大量線報後,陳宦雖然並不清楚革命黨究竟何時會發動,但他明白這個日期已經很近了。作爲湖北人,他對湖北新軍的動態掌握的異常清楚,第一眼就盯上了楚望臺這個關鍵之處。在天剛剛黑下來之時,命令孫傳芳率領120的小分隊火速加以佔領並佈置防禦工事。
孫傳芳接到的命令很簡單——控制軍械庫,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它12個小時。
面對猶如神兵天將般的禁衛軍,原本軍械庫的守軍和憲兵營根本就不敢動手,此時革命黨尚未舉事,禁衛軍手執經過皇帝簽發的令諭具有無上權威,守軍便乖乖交出了控制權。孫傳芳一面將原有人員解除武裝後悉數押入庫房看守,另一面則拼了命地構築臨時工事,好在軍械庫物資齊備,構建並不困難。
剛剛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武昌城的槍聲就響了起來。
果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