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不熟悉龍川的街道,終於在繁華的鬧市中迷路了。由於叛亂已平,戰事順利,龍川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賭場里人丁興旺,夜排檔上杯盞交錯,煙柳之地姑娘們鶯歌燕舞……
由於晚間也不方便問路,於是他乾脆找了一家地下賭場,坐在桌上賭得天昏地暗。等那些獄警們開展地毯式搜索到了賭場的時候,他早已贏夠了銀幣,正美滋滋地躺在貴賓間裡睡覺。這花去了他三百個銀幣的費用,但這錢花得挺值,因爲獄警們幾乎搜遍了整個賭場,卻沒有去進入貴賓間一步。因爲能在貴賓間裡休息的賭客只有兩種,一種是特有錢的大爺,一種是當大官的權貴,但打擾了這兩種人休息隨時有可能掉腦袋的。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問清楚去皇宮的道路。隱藏在內心多年的秘密,時時地在他心頭盤旋,現在他決定冒險揭開謎團!於是他準備了夜行衣、長索、鐵鉤,**,只是沒有買到雞鳴五更迷跌香,這讓他心中難免有點不安。皇宮內院,高手如雲,他可是半點也不敢大意。
“好運氣!”當他翻入高牆的時候,心裡不由好呼僥倖。原來他落腳之處正好在皇宮內的水池邊緣,如果再遠三公分就掉進水面,不驚動侍衛就怪了。
皇宮內禁衛森嚴,來往的禁衛軍全身盔甲,整齊的腳步聲遠遠地在暗夜裡迴盪。但對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潛伏在假山及牆角的暗哨,他們就象一隻只堅忍的獵豹,耐心地等待不知死活的獵物進入陷阱。幸虧他藏身的地方只有一個暗哨,剛想出口呼叫的時候就被他狠狠地敲暈,然後可憐的暗哨遭受了史無前例的慘劇:口中就進了兩隻臭襪子七天沒洗過的臭襪子,全身的穴道被點得一塌糊塗,而且身體被無情地塞進了隱蔽的臭水溝……
楚楓很快就摸索出了衛兵巡邏的規律:每隔十分鐘,就有一個固定的小隊來他落腳的花園假山處巡邏,而且走在最後的總是那個身材與他相似的傢伙!就在那個士兵打呵欠的時候,他腳下突然生出一塊神奇的石頭,將他絆到了水池裡。
“混蛋,快點爬上來!”隊長低聲怒喝,然後帶着手下繼續巡邏。
遠處有人問道:“杜隊長,你們那裡有狀況嗎?”
“沒事,有個兄弟掉進水池了。”等那杜隊長解釋清楚的時候,楚楓已經將大部分陷阱牢記在心中。
那個掉下水池的衛士剛爬上岸,就被黑暗中伸出的一刀柄敲暈,然後全身被脫得精光。楚楓迅速穿上他的盔甲,捂着嗓子發着幾聲傷風感冒般的咳嗽,隨即跟在了巡邏的衛隊最後。
在宮內轉了幾圈之後,他終於肯定自己根本沒有可能活着逃離皇宮,能活着見到皇帝哥哥也是癡心妄想!要退出去又不甘心,正在猶豫間,遠處傳來幾聲刺耳的叫聲:“不好了,有人冒充衛兵李青,闖進了皇宮!”
完了,過於高估了自己的武功,簡直是自尋死路。楚楓心中大急,腦子裡閃電般地選擇着自己的逃跑計劃……
皇宮內立即亮如白晝,無數的禁衛軍開始搜索宮內的每一個角落,就連衛生間、臭水溝也沒放過。狼犬狂嘯,刀光沖天,平靜的宮內殺氣騰騰。楚楓哪裡敢遲疑,迅速閃身溜進了附近的樹林。身後已傳來衛兵的吼叫,幾十條人影訓練有素地向他的逃生方向包抄過去。
穿過樹林,楚楓毫不猶豫地撲向一座高大的古樸建築。他早就看清楚了,這裡離圍牆最近,而且沒有衛兵,好幾次衛兵巡邏到這裡就退了回去。危急之中,楚楓哪裡能多想其中原因,只希望自己能憑藉手中的工具逃出皇牆。
他直接破門而入,立即看到了一個戴着黑色面紗的道姑正盤坐在蒲團上注視着自己。
“對不起,打擾你了。”楚楓嘴裡說着,腳下卻沒停下,縱身就往二樓上飛跑。就在他剛到樓梯口的時候,那本來一無所有的樓梯口突然關閉!
真是衰到家了,碰上了道家高人!楚楓大驚失色,連忙使出師父傳授的功法指着那塊巨石喝道:“傳大的龍神啊,讓這塊見鬼的石頭滾蛋吧……”
巨石巍然不動,身後的道姑卻低聲說道:“殿下,既然來了,爲什麼急着走?”
這個女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楚楓嚇得一跳,臉上卻不露聲色,只是冷冷地答道:“你認錯人了!”說着手已經握上了刀柄。
道姑平靜地說道:“殿下如果想殺我滅口,現在請動手吧。我的道法雖然不低,但在真正的武學高手面前其實是毫無用處的。”
“不,我不殺你,只請你放我一條生路。”楚楓鬆開了刀柄。眼前的道姑似乎並沒有惡意,這一點他還是看得出來。
“如果你不願殺我,就請在我身邊坐下吧。如果我沒算錯的話,陛下很快就會來了。”道姑的聲音越來越低,就象催眠曲一樣,使得楚楓心中的警惕漸漸地化成了烏有。
不對,我不能受制於人!楚楓腦海中突然響起師父的聲音:“阿楓啊,天下的女子最會騙人,聲音好聽的女子騙人越是厲害,你一定要小心!”他大驚而醒,伸手扣住了對方的脈門。
“陛下已經到了這幢屋子的外面,見了他之後你再動手也不遲。”道姑竟然沒有半點驚恐,微微指了指屋外。
明亮的燈光之下,屋外的衛兵整齊的站立。這是皇宮內的禁地,除了端水送飯的下人才能出入,其它人根本不允許踏入半步。
禁衛軍統領凌長風在屋外問道:“國師,您有受驚嗎?陛下聽說有人入侵華清宮,心急如焚,已經撤消了我們不許進入華清宮的禁令!”他並不問屋內的道姑有沒有受到傷害,是因爲他熟悉對方的能力。不要說普通的刺客,就是他這個禁衛軍統領,也在國師面前走不上幾十招。
楚楓大驚,他想不到這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道姑竟然是龍澤帝國的國師!
道姑答道:“還好,是故人來訪,並不是刺客。這傢伙爲老不尊,所以捉弄了士兵。統領大人,請你去奏知陛下,說我有要事請他過來長談……”
凌長風臉色變了,還不等他出聲,坐在石椅上喘息的慕容煥已經站起身來。他雖然貴爲一國之君,但聽說國師的住處闖進了刺客,還是立即和凌長風一起過來探望。如果國師有個三長兩短,不止是他命垂一線,而且龍澤帝國的命運將如何收拾?
“陛下,容臣先進去看看情況!”凌長風跪在地上,恰好擋住了皇帝的去路。
“不必了。沒有國師,朕怎能活到現在。”慕容煥微怒。
凌長風不敢堅持:“那微臣跟陛下一起進去。”
屋裡的道姑說道:“凌大人不必多慮,我這位朋友是陛下最想見的人,他可不願意見你!”
慕容煥聲音明顯變調:“道長既然如此說,朕就進來了。”說着竟然精神大振,昂首進入了華清宮。
皇帝哥哥,您還好嗎?楚楓本以爲自己會有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可是一陣莫名其妙的感動使得他眼睛有點模糊。龍澤帝的身影比他要高大得多,如果不是臉色蒼白,看上去實在是威猛如鑄。雖然在病態之中,那龍行虎步的帝王之威半點不減!
楚楓終於將激盪的心情平靜下來,俯身嚮慕容煥拜倒在地:“陛下萬歲!”
慕容煥問道:“你是誰?”
“陛下,我是西征軍八十七團上校楚楓。”楚楓眼睛有點溼了。自他出生以來的十九年裡,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今天站在他身前的帝王,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以前對自己身世的懷疑,在看到龍澤帝的第一眼起就煙消雲散。
血脈之情,迅速在他內心裡迴盪。
楚楓,就是那個勇鬥龍澤第一高**力的少年英雄楚楓?龍澤帝臉上不禁動容。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爲他愛惜楚楓才華與武功,十個楚楓也已經死在斯亞手中。甚至當他收到楚楓有逃跑動機的密信時還親自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讓楚楓順利逃出天牢,否則三百年不曾有人成功越獄的天牢,可沒有那麼容易就逃得出來。
道姑笑道:“陛下,他現在是楚楓,但將來就是慕容楓!”
龍澤帝伸手放在他的後腦上,眼裡的驚喜無與倫比。楚楓擡起頭問道:“陛下,國師說的都是真的嗎?”
“嗯,你和朕一樣頭生反骨,這是慕容皇族的遺傳。”龍澤帝努力保持着鎮靜:“現在你脫下盔甲,朕要看看你胸前有沒有龍的圖騰!”
慕容皇族的男丁自出生以後,身上都會有一條龍狀的紅色胎跡,與生俱來,至死方滅。楚楓心情激盪,扯開了自己的盔甲。胸口那條紅色龍狀的胎跡似乎活了一般,張牙舞爪地似要破肉而出。
慕容煥緊緊地抓住了楚楓的肩,低聲說道:“弟弟,朕等你十九年了!你若再不來見我,這萬里江山朕給誰去?”
楚楓連忙搖頭:“陛下千秋萬代!再說我也不要江山,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廢話!”慕容煥怒道:“如果沒有國師的靈藥,朕早死去多年了!你能夠從禁衛軍手下逃到國師的住處,足見你武功見識都遠在常人之上,難道你竟然沒有發現朕身上有什麼不對?”
“有。”楚楓點點頭。慕容煥的身上有一股濃重的花香,在花香下面,竟然隱藏着一種可怕的惡臭!
慕容煥嘆道:“朕天生重疾,又強練祖傳的龍神內功,此刻已經病入骨髓,國師說最多也只有一年之期的壽命了。”
楚楓如受雷擊,抱着哥哥的腿痛哭失聲。在平定雷力叛亂的時候,慕容煥所表現出的內功足可冠絕一時,想不到他竟然要藉助花香來掩蓋體臭,這無論如何都讓楚楓難以接受。
“朕本想只要見到你就傳帝位,但國師說時候不到。好,朕只得先傳你代表皇權的龍神刀法!龍神刀法從不外傳,只傳下一任龍澤帝……時間不多,你要小心記好了。”慕容煥伸手接過楚楓手中的戰刀,緩緩地在空中比劃着招式。
刀招大開大合,全無投機取巧,果然是王者風範。楚楓眼中大亮,連忙用心去記憶。好在刀法只有三十六招,並不繁雜,一遍看過之後他也記住了十之**。
慕容煥以刀駐地,喘息道:“你學會了多少?”
“正想請皇兄指教。”楚楓先請慕容煥坐下休息,然後使刀。三招才過,慕容煥臉上浮現喜色,他想不到有人能在短短十幾分鍾之內可以學得龍神刀法的精髓!
不知何時國師又出現在慕容煥的身後,她的聲音裡也有一絲喜悅與輕鬆:“陛下,恭賀您心願即將實現!但爲了龍澤帝國江山千年永固,殿下最好立即起程去南川,那裡將會是他在政治舞臺上的起點。”
龍澤帝眼望着無邊的夜幕,低聲說道:“國師,如果朕堅持不到那一天,該如何?”
“天意不可違。”道姑微微伸出雙手在慕容煥眼前指過,一道奇異的景象出現在他眼前:茂密的原始森林裡,楚楓抱着一個長髮少女正在狼狽奔逃……
一絲血跡從國師的嘴角流出,女國師強笑道:“陛下可看清了?龍澤一馬平川,可沒有任何森林。所以只有南川之地往南,纔是殿下目前最適合的去處。”
“國師受傷了?”慕容煥關切地問道。他對國師有太多的依仗,只要國師有半點損傷,那也是龍澤帝國之大不幸。
“過去重現與未來早現都是修道之人的大忌,我數次犯忌,受傷是很正常的事。請陛下容我先告退了!”國師微微施禮,然後退入了後室。
楚楓三十六招刀法施展完畢,收刀問道:“皇帝哥哥,我使得對不對?”
慕容煥又指點了一會刀招,然後說道:“剛纔國師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她是我們龍澤帝國的先知,所以你明天就啓程去南川,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以帝國利益爲重………哥哥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一統南月大陸,現在就只能把這個願望強加在你身上了。”
“難道人類與魔族、半獸人就不能和睦相處嗎?”
龍澤帝怒道:“朕知道你有一半魔族的血統,所以不願與魔族發動戰爭。可是這些年來魔皇一直在積極備戰,如果我們不作好戰爭的準備,整個龍澤帝國都將淪爲魔族之手。如果你還記得自己是慕容鐵城的兒子,那就快點答應朕!”
天威之下,楚楓只得滿口應承。等龍澤帝怒氣平息了他才問道:“皇帝哥哥,我母親還在宮中嗎?”
二十一年前,上任龍澤帝慕容鐵城百萬雄兵南擊魔族,直殺至魔族的都城長寧城下,迫使魔皇簽訂了城下之盟。除了重新取得了南川十三國的管轄權外,慕容鐵城還強行索取了魔族公主,也就是楚楓的母親。
“她已經回了魔族。”慕容煥臉色微變,似乎不願多說此事:“時間不早了,你也該走了!慕容楓,不管你走到哪裡都要牢記,哥哥永遠以你爲榮!”
楚楓全身熱血澎湃。慕容楓,這纔是他真正的名字,現在他突然感覺自己有了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