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禁衛防護圖,除了皇上之外,十五天以來都有誰看過?”?
踏入上方rì宣皇子府大門的第一時間,還未在他兼用來處理政事的書房裡的雕花長榻上坐穩,上方未神便拋出了自己的來意。?
京師禁衛防護,是比單純的內城禁衛統領和京城禁軍提督肩負的責任更高一級的皇都守衛任務。這是唯一一個可以同時掌控和直接調動王都淇陟皇城守軍和大鄭宮內廷禁衛軍的職務,在特殊時刻可以自行更換和任命禁衛統領和禁軍提督,是握有京畿地區最高軍事實權的人,因此西陵的歷代帝王都會任命最親近信任的王族成員擔任這個至關重要的職位。每一任禁衛防護長官在接受這個任命的時候便自動放棄了王室的一切特權包括王位的繼承權,相應的,他們將獲得帝王絕對的信任——在西蒙伊斯大神和愛提絲女神的神像前發下絕不拋棄和叛離的誓言,是西陵國主給予他們的承諾。?
這一任的禁衛防護長官,正是成治帝上方朔離的皇長子,上方rì宣殿下。?
上方rì宣,是上方朔離的長子,成治帝登基前就已經學習協助他處理政事。母親成妃靳氏,四皇子上方漠歌和他一母同胞,但這一對年紀相差足足十六歲的兄弟相互之間卻並沒有表現出特殊的情誼。成妃的出身不算高貴,身後也沒有什麼強有力的支持者,是以上方rì宣雖然身爲長子且功勳卓越卻一直不被視爲具有王位繼承可能的皇子;而三十三歲時被成治帝任命爲京師禁衛防護長官,在獲得衆人無限欽羨的同時也意味着他與帝位從此永遠無緣。作爲朝中唯一一位握有軍事上確實的dú?lì權力的皇子,再加上年長資深嫺熟朝務,其位高權重不言自明。縱然是前皇后所出、得到所有人承認的皇位繼承人的太子上方未神,面對他的時候也不能有分毫失禮。?
皇子掌管的政務都是dú?lì的,只向成治帝彙報,對成治帝負責;如果沒有特殊理由,即使是擁有監國理事權力的太子也不能輕易地擅自過問。何況上方rì宣所負責的這一塊關係到京都淇陟的軍權,他又是從政資深且握有實權的年長皇子,卻是第一次被上方未神用這樣的態度語氣質問。不由微微一怔,但隨即沉聲應道,“十五天中,除父王和九王叔以外,並無他人見過。”?
“京城禁軍裡,近rì似乎時常有不十分安穩的情況發生。”上方未神語氣森然,“略加追查,竟然是沒有經過樞密內閣首肯的防衛調動,僅憑禁城內務司的調令就擅自變換外城的防務安排,難道是我離開的這些天內務司有了什麼新的特殊權限不成?”?
上方未神話語中毫不掩飾的怒氣讓上方rì宣不禁一窒,“回稟太子殿下,不是禁城內務司的權限變化。近rì調動禁軍進入京城相應地改變一直以來的外城防務佈置,因爲是直接使用禁衛防護長官權力的關係,即使是以內務司發出的調令也具有同樣的軍隊調動能力。但沒有事先知會殿下,確實是上方rì宣的疏忽,請太子恕罪。”?
不料聽了解釋的上方未神臉sè反而更是yīn沉,“司徒雷掌管的兩萬禁軍非非常時刻絕不能動,身爲禁衛防護長官的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個要求才對!”?
“啓稟殿下,外城防務佈置的調令是在殿下回朝前一天夜裡發出的,在儲君失蹤、王族宗室遭受未知攻擊的危機的情況下,上方rì宣認爲這已經符合了非常時刻的定義。”?
“但是最後一次調令的發出是在兩天前,你又作何解釋?”?
上方rì宣明顯地身子一震,一雙滿是不敢置信的湛藍眼睛對上上方未神透露出幽暗yīn沉心緒的紫眸,“這絕不可能!”?
從紮緊的箭袖袖口抽出一張薄薄的紙片,上方未神小心地將它在上方rì宣面前展開,“從接替禁城南軍第一巡檢大隊隊長馬特的費殷思手裡拿來的調令,上面內務司的印鑑是真的——已經確認過了。”?
※?
“大殿下一定非常震驚吧。”等候在馬車裡的無痕微笑着伸手過去,好讓上方未神握住保持身體平衡。?
“那是當然的……門禁森嚴的大皇子府居然出了內鬼,便是我這外人都無法不心寒膽戰,他就更不用說了。”上方未神完全沒有一絲疑慮得到解釋的喜悅,而是滿面的憂煩之sè。“調動不可輕動的皇城禁軍,雖然到目前爲止所有的防務佈置都沒有顯示出任何特殊意圖的安排,但有人能夠輕易改變京城佈防這個事實本身就足夠讓人擔心害怕的了。”?
無痕微微一笑,“確實如此。”?
上方未神蹙眉,“而且,正是因爲沒有產生什麼確實的危害威脅,才讓人忽視了這種連續的不正常的調動。但,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都必須立即阻止這種調動才行。如果造成軍隊的混亂,那麼淇陟就是毫無守衛力量的空城了。”?
“或者他希望的……並非真實的混亂呢。”?
上方未神頓時投去凌厲的一眼,“什麼意思?”?
微笑,挑眉,“殿下難道不明白,像淇陟這樣固若金湯的城市防衛,在防衛任務完全確定的情況下是無懈可擊的?”漫不經心似的拂了拂月sè長袍上不存在的灰塵,“這種防衛體系唯一的破綻,能夠擊破它的唯一的機會——”?
“換、防!”上方未神咬着牙吐出兩個字。?
“這樣的話,四皇子、六王爺還有九王爺的先後遇刺遭襲,也就可以說得通了。”無痕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究竟什麼樣的危機纔可能讓調兵換防順理成章呢?一個麻煩自然是不足夠的,必須形成一種王城危機的局勢——這樣專門針對宗室中人的行動,造成的jīng神衝擊如果還不足以啓動禁衛防護的特殊權限,那就只能說明西陵王族的最後行動能力都已經完全喪失了。”?
“但是做下如此多鋪墊準備只爲達成京師換防這一個目的,似乎也太過費力了。”?
無痕卻只微笑一下,並不答話。?
上方未神猛然一凜,紫眸透露出略略明瞭的驚恐,“難道……是針對整個王室,不,是針對——父王?!”?
輕輕一笑,無痕揮了揮手,“不,無痕並不這麼以爲。”平和的聲音頓時穩定了上方未神的情緒,他微笑着繼續道,“殿下應該已經發現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非常特別、非常不可思議的事。”?
“什麼?”?
“殿下不覺得,如果只是爲了達到京師換防一個目的的話,這一個月以來發生的所有的事情……太過完美麼?”?
“太過完美……”?
“是啊,太子失蹤、皇帝抱恙、上方族長安王的染病、朝中一干元老重臣的告假、針對宗室成員的投毒和刺殺,還有……北方戰場兩難的局勢,從事件和時間的高度集中角度上來說,制定下如此周密計劃的人,真是太厲害了。”微微低垂下眉眼掩去可能的心緒,沉穩的話語中帶了一絲奇異的近乎輕鬆的笑意,“設迷容易解迷難,設迷人只要專注於一點,而解迷人卻得從成千上萬點裡挑出他扔下的那粒種子。但那千萬點的本身,卻未必盡是設迷人的手段,或者應該說,絕無可能盡是設迷人所爲。”?
“你的意思是,在這一團亂麻的局勢中,企圖渾水摸魚者不在少數?”定下心神,上方未神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思考,“無論是事先的連通還是事發的巧合,至少有兩方的勢力參與了淇陟的大變?”?
無痕眼中閃出淡淡的笑意。?
“是啊,想通了這一點,今天晚上我們都可以睡個好覺了。”?
話音方落,馬車已經到了五皇子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