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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振濤回京之後的第二日趙氏便出殯下葬了,讓衆人意想不到的,身爲趙氏嫡親女兒的顧月池自一早起身後便不見蹤影,任誰尋也未曾尋到,終究沒去去參加趙氏的葬禮。
在鎮國將軍府的四苑當中,東苑臨街最近,有一座二層小閣樓,整好可窺見外面街道上的情景。外面喪炮齊鳴,趙氏的靈柩剛剛起擡,雙目無神的注視着衆人簇擁着趙氏的靈柩自府外街道上經過,顧月池面色沉靜從容,任誰都猜不透她心中在想着什麼。
聽見身後有衣袂摩擦聲,站在顧月池身後的秋玲回望一眼,待看清來人後她雙眼瞪大。顧月池今日所選之處平日基本上沒人來,此刻沒想到顧振濤居然尋了來。
忙轉身福了福身子,秋玲剛想知會顧月池,見顧振濤擺了擺手,便緘默着退出窗廊處。
“心中明明痛着,卻要如此故作堅強,到頭來豈不是苦了自己?”來到顧月池身邊站定,顧振濤臉上胡茬未去,眼中佈滿猩紅血絲。“你母親走的急,什麼話都未曾與我留下,我心只悲痛自是無法以言語表達,可人去總是去了,倒是你身子不好,切勿再多折騰自己。”
“女兒心傷,無神與爹請安,請容女兒此回。”送殯的隊伍漸漸走遠,雙眼視線隨着送殯隊伍遠去,顧月池失神道:“娘死了,在這個大宅院裡日後我只能靠自己,眼下我毫無作爲,所能做的無非是故作堅強而已。”遠遠的看着送殯隊伍消失在街角,顧月池默聲念道:“娘,您走好,待女兒報仇之後,纔去看您。”
感覺到顧月池心中的哀傷,顧振濤道:“日後在府裡還有爹可以讓你依靠”
顧月池回頭看向顧振濤,“爹常年征戰在外,在這裡生活的時候畢竟還是少的。”
凝視顧月池片刻,顧振濤無語望天:“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如你母親忽然就這麼走了,爹日後也許在府裡待的時候變長也說不定。”
顧振濤話裡的意思很隱諱,顧月池不是聽不懂,而是不想在此時與顧振濤過多交談。
見顧月池只是再次轉向窗外卻不言語,顧振濤輕拍她的肩膀,叮嚀道:“這裡風大,送過你母親便回去歇着,莫要讓爹過分擔心。”
輕點了點頭,目送顧振濤離去,顧月池轉身望着遠方,眼中卻毫無焦距。
方纔聽顧振濤的言語,似是因見不着她而尋了許久,不過這些在此刻,卻絲毫入不了顧月池的眼。
每個人都有一顆柔軟的心,而現實卻讓這顆柔軟的心變成了硬的。
顧振濤過去與趙氏鶼鰈情深,她以爲趙氏故去,顧振濤心中必然心傷,可隨着趙氏的故去,他的傷來的快,卻的也快,到底使得顧月池將這個世界看的更清楚了些,心腸也開始硬了起來。
在這繁華似錦的鎮國將軍府裡,有一個一心只要孫子的老太太,有一個居心叵測的姨奶奶,還有一個時時刻刻想要當家作主的姨娘,外加一個不認命的庶女……
她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謀求的利益。
而這一切,似乎全都源於這個大宅院裡有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男主人。
自己的孃親和自己心愛的女子,還有偌大的一大家子人,這些全都要靠他來維繫,或許他是不得不堅強,不過顧月池對她卻有太多不諒解。
顧月池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顧振濤時那種溫暖的感覺,可是這一切皆都在他昨日說起對老夫人所作所爲的無奈時皆都煙消雲散。
在趙氏下葬之後,顧月池便回了自己的屋裡。大約午時許,顧媽媽過來,道是老夫人請她過去一起用膳,卻因顧月池閉門不見,而被秋玲給擋了回去。自此之後,無論何人來琴瑟閣都被拒之門外,就連第二日顧振濤離府之時,府中大小家主皆都前往外門送行,也不見她出現在人羣之中。
沒見顧月池出來送行,顧振濤眼中有明顯的失落,聽老夫人不停唸叨着顧月池心死,他不禁輕言囑咐,道是顧月池年歲尚輕,且又遭逢喪母,讓老夫人寬以待之。
浩浩蕩蕩一羣人從外門回來之後,老夫人又差了姨奶奶到琴瑟閣叫人,到頭來不出預料,姨奶奶也敗下陣來,爲此老夫人好不氣惱。
直到三日過後,一輛馬車在鎮國將軍府門外停駐,車門一開,只見凌瀟瀟身披雪絨衣,頭戴紫玉冠,一臉冷峻的自馬車跳下,而後快步進府,疾步向着琴瑟閣方向而去。
“十一哥哥等我”
許是因馬車顛簸的太過厲害,長樂公主臉色十分難看,她剛一下車,便見凌瀟瀟步履匆匆的進府而去。
見此情景,門房管事連忙上前迎了長樂公主,並將消息通傳進去。
連續下了幾日大雪,今日京城的天氣總算放晴。
因顧月池這幾日一直關起門來過日子,誰來也不見,這兩日府裡衆人過來的少了,今日一早也只有要回安坊的顧月霜來過一回,說是要跟顧月池告別的,可惜顧月池誰也不見,她只得讓秋玲帶話,便被四姨娘催着離府了。
看着琴瑟閣再沒了往日熱鬧,秋玲和奶孃能做到便只能是長吁短嘆。
趙氏沒了,顧月池如此執拗誰都不見,顧振濤離京之時都沒見她去送,早已惹了老夫人晦氣,只怕是又要回到以往那般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境地。而此時外面盛傳老夫人又把賬房鑰匙交給了三姨娘,看樣子三房大有鹹魚翻身的勁頭,府裡的丫頭下人們要巴結也都去巴結三房了,誰還想着琴瑟閣?
俗話說的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此刻便是實實應了這句話。
“顧月池——”
初一踏進琴瑟閣大門,凌瀟瀟一甩提着前袍的手,面色異常冷峻的大喊一聲,驚得原本在院子裡坐着做棉服的奶孃直直的站起身來。
自顧月池連夜自開國寺離開時他便開始心神不寧,他本欲跟着下山,卻因裴慕雲着急脫身,只得託他先來探個究竟。在回來的路上因天降大雪,他的車隊一路受阻,直直比以往晚了五六日纔回京。可輔一回京他便聽說趙氏故去的消息,一聽消息他片刻未停,搶過車伕手裡的馬鞭,一路駕車疾馳而來。
“十一殿下……”手裡的棉服掉落在地都顧不上撿起,奶孃恭着身子迎到凌瀟瀟身前:“您可算回來了。”顧月池這幾日一直閉門不出,奶孃自然十分擔心,如今她只能寄望於凌瀟瀟能勸勸她了。
面上少了往日的調侃和笑意,凌瀟瀟對奶孃點了點頭,“她人呢?”
“這幾日小姐一直在自己屋子裡。”眼角泛紅,奶孃往邊上退了一步,對凌瀟瀟身邊的裴慕雲點了點頭。
既是有裴慕雲跟着,想必此刻凌瀟瀟已然知道顧月池近況。
聽說顧月池是在自己屋裡,沒等奶孃再說話,凌瀟瀟便擡步朝顧月池的屋子方向而去。
顧月池的寢室門外,秋玲手裡端着剛做的粥點正等在門外,卻見凌瀟瀟遠遠而來。臉上一喜,秋玲忙端着盤子向前迎了幾步,“奴婢見過十一殿下。”
“顧月池”低眉掃了眼秋玲手裡的粥碗,凌瀟瀟轉身面向房門方向喊了一聲。
他的聲音不大,卻醇厚有力,但並未立即令屋內之人前來將門打開。
見此情景,秋玲解釋道:“小姐這一連幾日誰都不見。”
凌瀟瀟好看的眉頭一蹙:“那吃食呢?”
秋玲搖了搖頭:“奴婢送進去的東西很少動。”
聞言,凌瀟瀟面色一沉,上前便伸手拍着房門:“顧月池,開門”可無論他如何拍打,面前的門扉依舊緊閉,屋裡的人一聲不吱。
平日裡凌瀟瀟整天吊兒郎當的,從來稱呼顧月池都是小月月,從未直呼其閨名,這會兒聽他這麼喊,奶孃,裴慕雲還有秋玲,在他身後站着的三人都知他這會兒是真情流露。
“你不開門是吧”不再拍打房門,凌瀟瀟悻悻的說了這麼一句,往後退了幾步。緊接着見他一擡腳,便往房門上重重踹了一腳。
木頭斷裂的聲音傳來,衆人不用想也知門栓定是折了的。
深吸一口氣,凌瀟瀟進入屋內,奶孃和秋玲本想一起進去,卻被裴慕雲伸手一擋,隨後對她們搖了搖頭。
凌瀟瀟本是心中氣極顧月池居然如此糟蹋自己,可當他看到站在堂屋裡正淚眼相望於自己的顧月池時,心中好似忽然被人捅破了似得,頓時沒了一絲火氣。
眼前的顧月池,臉色異常蒼白,身形比之以往更爲削瘦。
心疼與不捨瞬間浮上心頭,心中鼓動如雷,凌瀟瀟忍住眼中艱澀,然後快步上前,探手將顧月池撈入懷中。
耳邊傳來凌瀟瀟粗重的喘息聲,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一般,顧月池渾身無力的任由凌瀟瀟抱着自己,眼角終是滑下一滴淚珠。
她將自己關了幾日,爲的便是等凌瀟瀟方纔的臨門一腳。
早在忍心傷了凌瀟瀟之時,她便忘了該如何走近他,即使在後來的日子裡,她知道自己心中有他,她所選擇的應對方法無非是逃避,卻從未走近過他一步。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讓他走向她。
無論是從心還是從計,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切皆由此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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