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楚寒也很快知道,府中的軍機樓建好了,門閣已經有近十位進了府裡,正在埋頭死讀屈奴的志史,與死記屈奴幾個地方的風土人情,爲將來屈奴的治理做準備。
屈奴剛攻破,他雖然留下了不少人手,也一時間無法發揮大的作用,朝中會出現的阻力,就是到了之後,這些地方的百姓可不是好管的——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時候,事先想好解決他們的辦法纔是萬全之策。
墨楚寒一回來,凰北雪得以喘息,但西北王可沒那麼好命,軍務政務一概壓在了他頭上,連小世子給他端來了補藥請他喝,他都沒時間多看兒子一眼。
先前西北王妃能撐這麼久,等到西北王回來纔去睡,靠的就是小世子送來的補藥。
聞到那麼苦的中藥味,凰北雪不知道給自己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設才一飲而盡的。
小世子小人大量,不跟他計較,一到他與妹妹用膳的點,他先用小碗餵了妹妹奶糊糊吃了,然後自己吃飯。他們兄妹都不樂意不熟悉的人來伺候他們吃飯。(剛剛叫到他們身邊的丁香和阿貴儘管也是凰北雪信得過又讓南希仔細查探過的人,可還是不熟悉,偏偏能力又不行,比不上放在他們身邊的梨雲。)就又端起碗去服伺他父王。
先前他母妃忙的時候,他也是這般伺候的。
對此,凰北雪獎勵給他一個大大的親吻,並且高興地說他長大了。
小世子感到無比自豪。
凰北雪直睡了三天才徹底醒來,這三天間,她每日只食一頓,上趟恭房,醒來的那一會也是昏昏沉沉,丈夫兒女在她醒來的那一會出現在她面前,也只能得她虛弱的幾個笑容,回頭她就倒下,她生理實在過於疲勞,力不從心,都無心關心她那一家的寶貝疙瘩的死活了。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累到這種程度。
睡了三天,凰北雪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這時候眼睛總算管用了,看到西北王鬍子拉茬,眼睛血紅,狂霸拽的七王爺現在簡直就像個勞心勞力快被榨乾的勞工,又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樣了的凰北雪這纔有心情跟西北王講,“親愛的老公,你說我們圖啥?咱們大楚的王爺王妃過得像我們這樣慘的,我敢說再沒有另一對了。”她本來希望過的是不用勞心勞力輕鬆自在的王妃生活,沒想到過的卻是艱辛困苦還得注意生命安全的生活。
“像我們這樣封地十來萬里的,也不會再有另一對了。”墨楚寒冷冰冰地朝醒過來又恢復了點水靈的凰北雪伸出雙臂,“還不快滾過來。”
“你好臭,還好醜。”凰北雪皺着鼻子,沒滾,走過去了。
“軒兒不嫌。”兒子不嫌他,每天過來還要抱抱他,墨楚寒抱住了她,在她脖間重重一吸氣,聞到了她清香的味道,又把吻落在了她沐浴過後略帶冰涼的嘴脣上,啞着嗓子道,“好了,你把自己收拾好了,該管管爲夫的死活了。”
凰北雪笑了起來,坐在他腿上抱住了他的頭,道,“好,帶你去沐浴,讓你睡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墨楚寒的聲音裡有嘆息。
“那是……”凰北雪一點也沒想給他昏天暗地睡覺的權利,他回來了,她就撐不住了,不是事情沒法解決,而是從心理生理上都撐不住了,她現在都不知道這段時日是怎麼熬過來的,每天每夜沒睡過覺,頂多打小半個時辰的盹,就又要驚得跳起來,心裡從沒踏實過。
要不是她經受過那樣的訓練,估計早就撐不住了。
現在看來,墨楚寒也經不住了。
“那就兩個時辰。”總比沒有好,七王爺一靠近他媳婦的懷裡,腦袋也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凰北雪見勢不妙,趕緊在他昏睡過去拖了他去沐浴。
七王爺一鑽進水池裡,人就睡過去了。
再上來的時候,都是叫來護衛把他擡回寢宮的。
凰北雪給他擦頭髮的時候,小世子帶着小郡主來了,小世子給他父王捶腿的時候,板着張小臉,很深沉地跟他母妃問,“母妃呀,咱們家啥時候才能把家裡的地盤搶回來啊?”
凰北雪這幾月都是哄他說父王母妃忙着幫家裡搶地盤,父王沒空回來,母妃也沒空陪他們玩耍,讓他帶好妹妹,在父王沒在的時候撐起這個家,一定要照顧好她與妹妹。
小世子也懂事,給母妃端茶送水,給妹妹餵飯,纏着下人學會這些事之後,他做得不錯,現在已經儼然有了小當家的模樣了,跟凰北雪說話那口氣,都跟有商有量的大人一般。
“已經搶回來了。”凰北雪示意小世子給他爹捏捏腳。“可是也有人想來佔便宜了。”
半跪在牀上的小世子就又翹起小身子,給他爹捏腳,“誰想來佔便宜啊?”他想不通父王那麼厲害難道也有人想來佔便宜嗎!
“是從京都來的,”凰北雪繼續擦頭髮,琢磨着父皇的太醫也該到西北了,到時再來給墨楚寒把把脈,雖然傷都已經結痂了,但是又勞累了這麼久,萬一一不小心弄出個內傷來就不好了。
“那到時我來守護家裡。”小世子挺起小胸脯,雄赳赳氣昂昂。
“好啊,那就看小世子的了。”凰北雪微笑,擦去最後一縷溼發。
同在牀上的小郡主要下地,小世子下了牀,抱着要下地走路的小妹妹下了父母的牀,等把人牽好領她走路時,他搖頭晃腦跟妹妹憂慮地說,“你可要快快長大才好,回頭哥哥要是去打仗了,誰來照顧你呢?”
小郡主睜着黑黝黝的黑眼睛看着擔心的小兄長,緊了緊他握着她的小手,往前邁的小步子,小心又穩當。
凰北雪幫靠在腿上的丈夫擦着頭髮,看着相互扶持着的小兄妹,嘴角不由翹起。
他們在往前走,他們的兒女也在成長。
在墨楚寒回到王府後,墨守成,錢良多也來到了西歧。
一連數天的求見,墨楚寒也沒見他們。
凰北雪在醒來後的第二天,要見他們的夫人。
墨錢兩家,又手忙腳亂,讓兩家夫人迅速趕到西岐。
在八月底,天氣漸涼之時,墨錢兩家的夫人進了門閣滿盈的西北王府。
此時的西北王府,熱鬧喧囂得與剛進西北城的王府完全兩樣,墨餘氏與錢畢氏一進門,就見到了衆多擦身而過的西北府門客——或仙風道骨,或神情堅韌,或冷漠傲然,或謙虛和善……
每個人的樣子不一,但每一個人,就是身着布衣,樣貌普通,卻無端地讓人覺得他們的不同之處來。
這就是這段時日一直西北城就進西北王府的西北王門客。
錢餘氏與墨畢氏還沒走到迎客堂,兩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凰北雪已經先坐到了迎客堂,見到她們來,等她們行過禮,也沒與她們多客套,讓她們坐在了她下首。
她神色冷凝。
她沒坐在高堂之上,就讓人擺了個案桌在下堂的前面,左右隔得不遠,擺了兩個小案几,讓她們坐在她左右,好讓她與她們說話。
這幾月,儘管打仗的不是她們女人,但火也是燒到她們身上來了,凰北雪也明白,依墨錢兩家夫人的本事,她們絕對是再明白不過這幾月的局勢的,這方面,墨錢兩家的夫人是與她同一個層次的人,所以無須擔心雞跟鴨講,有些話她不必細說,她們也明白她即將要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們兩家,先前就很讓王爺不滿。”凰北雪等她們坐下後,喝了口茶,沒看她們就道。
僅一句話,就讓墨,錢兩家的夫人都直起了腰,看向了凰北雪。
連從來不與凰北雪眼睛對視的錢畢氏,都看向了凰北雪。
凰北雪也還是沒看她們,繼續道,“至於中間,後來,這不滿是一天天遞增,有時候就算是我,也在想,留你們幹什麼?”
忠國,但並不忠君。對上位者而言,又有何用?
她沒明言他們的野心與不忠,但這話的嚴重程度,讓墨錢兩家的夫人臉色一白,墨餘氏首先就跪了下來,失聲道,“我等的錯。”
她知道了一些東西,那些足夠讓墨家滿門抄斬的東西。
錢畢氏白着臉,瞥了一眼失常示弱的墨餘氏。
凰北雪沒看墨餘氏,而是看向了硬骨的錢夫人,她眼神清澈,但又冷漠無比,“尤其你們錢家,不知道哪來的本事,連西域王都唆使得動,讓西域王向朝廷進意,讓你們錢家在玉北設定節度府。”
這事她怎麼知道?西域王不是還沒進京嗎?
錢畢氏的腰都軟了,心都有些慌亂了起來。
看來西北王的勢力比他們想的還要大。
“王妃娘娘……”錢畢氏勉強出了聲。
“別叫我王妃娘娘,”凰北雪厭煩地皺了下眉,“墨家還好,不過就是想繼續佔着他們家的那點好,就算再膽大包天,也是看着王爺的臉色做事,可你們錢家?呵,倒是好,從頭逆到尾,你們家這是想幹嘛?是想想我們王府的人死光了,你們好取而代之!”
此言誅心啊!
“娘娘,”錢畢氏失聲驚叫,這一次,她也跪了下來,“娘娘何出此言?錢家萬萬不敢有這想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