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琛的人,是第二天派來的,也是宋家前往楊家做客的前一日。
這一日,宋家全家都忙碌於去楊家前的準備,宋老爹和宋大娘知道楊家是高門大戶,人家那般富貴,又何須在意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更何況以他們的家境,那些小玩意兒到他們這裡,反倒要費些錢。這樣一來,在全家人的商量下,宋老爹和宋大娘決定帶些自家做的過冬的食物,總歸不是空手去的就好。
前一日纔去了縣衙,今日縣衙又來了人,宋家二老本能的覺得是不是又有什麼麻煩事。可是看着幾個兒子都並沒有跟着緊張,兩老纔在重重疑惑中放下心來。
來的人是周甲,錢慕錦也僅僅只是以爲,周亦琛派了周甲來傳話,哪曉得周甲將她引到村口的馬車前時,周亦琛竟然就坐在馬車裡面。
“宋夫人。”周亦琛微微頷首,錢慕錦看一眼左右,在周甲打開簾子之時上了馬車。
“周大人。”錢慕錦也淺淺一點頭,開門見山:“看來周大人是想好了?”
呵……周亦琛忍不住冷笑。她還當真是一步步的都算好了嗎?
可是偏偏和她想的一樣,這件事情,站在他的角度,他更願意借刀殺人。而她,此時此刻,願意做這把刀。
“看來,本官也不必多說什麼。該查的該明白的,你都應當清楚了,是嗎?”周亦琛覺得,和她說話至少還有一個不錯的地方,那就是不必虛與委蛇,拐彎抹角。
錢慕錦並未接着這話說,而是話鋒一轉:“其實周大人不來找我,我也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煩一下週大人,倒是不知道周大人有沒有這個功夫,能幫一個小忙。”
當一個不算善類的女人對你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但凡有腦子的人男人都該知道這件事情一定不會是吃茶賞花那樣的清閒事兒。周亦琛眉頭一緊,眼神中都帶了幾分防備。
錢慕錦有些無語,她的目光瞥向窗外:“這件事情,並不會爲難周大人。”
周亦琛將信將疑:“何事?”
錢慕錦淺淺一笑:“是這樣……”
錢慕錦回來的時候,容景之就坐在院中,見到她慢悠悠的往屋裡走,轉過頭對着屋裡說了一聲什麼,下一刻,宋光幾個就跟出來了。
宋光:“錦娘,你去哪裡了?”
錢慕錦笑了笑:“明日周大人會隨我們一同去楊家,我們早晨現在家中候着,等到周大人來了,再一併去楊家。”
週週周、周大人!?
好端端的,他爲什麼會跟着一起去?
錢慕錦勾脣一笑,“明日不就知道了嗎?”
是啊,明日就該知道了……
帶着滿心的好奇和不解,宋家人等到了第二天。周亦琛是個十分守時的人,第二日一早就已經撐着馬車到了懷山村。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不僅人來了,還多叫了一輛馬車。這馬車和在村口叫的可不一樣。那車身華麗精緻,四個大輪子塗着紅漆,一看便是又快又穩的好馬車。
周甲已經跳下馬車,恭恭敬敬的將後面的一輛馬車車簾子挑開:“大人已經爲幾位準備了馬車,不知有多少東西需要搬上馬車?”
他說到多少東西的時候,宋家人才發現兩輛馬車的邊上居然還停着一輛馬車。不過這輛馬車就比較粗糙,差不多和她們每次出去租的馬車一般,然而當週甲挑開簾子,他們才知道那一車,是專程用來拖禮物的。
大手筆,當真是大手筆!
最後,宋家二老被攙扶着上了周亦琛的馬車,後面的小輩都擠在了後面的馬車上。宋家的大門緊鎖,全家出門!
剛一上馬車,宋怡就忍不住開始道:“可真是奇怪,周大人爲什麼要和我們一起去?”
這個問題,昨日宋勵沒有想明白,他只是擔心是不是周亦琛和錢慕錦之間又有了什麼誤會,讓周亦琛有些防範她,又或者是由什麼地方要利用她。可是今日看到這樣的陣仗,宋勵彷彿明白了錢慕錦爲何要這麼做。
她要用周亦琛來打頭陣。
馬車很快就到了楊府。
許是因爲大夫人一早就作出交代,馬車停在楊府門口的時候,很快就有人應了出來。然而來人一看到周亦琛鑽出馬車的那一刻,徹底的呆愣了!
前不久才上了公堂的人家,怎麼可能不認得縣令大老爺!?
更何況這周亦琛的身份背景,只要有心人都能查得出來,且周亦琛有從未有心隱瞞自己的身份,所以對楊府的人來說,周亦琛無異於最大的貴客!
“周、周大人!”楊府的嚇人嚇了一跳。
周亦琛沒有急着進去,而是等着宋家人一同下馬車。
風聲瞬間掃遍了楊府。沒有多久,原本只是大房夫人的一個小酒席,卻變成了闔府上下的隆重事宜!
楊老爺剛剛納了新夫人,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新夫人也的確有幾分姿色,出來的時候也不曉得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站在了楊老爺的身側,大有主母的意思。而楊夫人則是十分內斂的站在後頭,並不搶風。
楊老爺連連拱手:“不知周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宋家人已經全部下了車,周亦琛看一眼自己身邊的人,望向楊老爺極其身邊一干人的目光都變得有些冷淡,他淡淡道:“楊老爺。”
原本只是聽說夫人要宴請懷山村的一些村戶,楊老爺雖不至於對楊夫人的行爲有什麼反對的地方,她身爲一府主母,在自己的院子畫一方小地招待幾個客人並無不妥,況且聽說還是那一日在公堂上的宋家人。宋怡和宋勵的名字,楊老爺是都記住了的,原先還想着等人來了,他也要去夫人的院子走一走,招待一番。但按照先前的標準,是完全不會驚動全府的。
自然而然,在這一羣人中,並沒有見到二姨娘和三姨娘,幾個年幼的孩子被乳孃牽着站在後頭,成年的子女則是站在自己母親身邊。
楊老爺還在張羅着,連連自責:“弊府不曉得周大人會來,實在是有失遠迎,還請大人移步花廳,老夫自當好生招待。”這一下子,光是宴席,請戲班子唱唱戲都該來不及了,可沒有這些,那就是失禮,得動作快些纔是!
楊老爺身邊的四姨娘眼珠子一轉,聲兒是個嬌滴滴的:“老爺,您怎麼忘了,妾身院子裡還儲着幾位師父呢!”
四姨娘一句話,令楊老爺茅塞頓開!是啊,怎麼忘記了呢!因着楊府這些日子晦氣事情實在太多,所以自從納了四姨娘,又臨到要過年,所以專程從臨縣請的戲班子還在府上,四姨娘喜歡聽戲,這些日子可是每日上午下午都要聽一場。使得整個府裡只有四姨娘的院子最爲熱鬧,每每楊老爺回府了,精神頭上有些不濟,也愛到四姨娘的院子裡去。
那些年輕的生命,總是更能讓人找到一些精力。
現在四姨娘一出主意,楊老爺連想都不想,只覺得這個可人兒可真是個會來事兒的,當即就準備請周亦琛進府。四姨娘更是樂不可支的說要回院子裡支戲臺子。
“楊老爺。”就在楊府要動作以前,周亦琛率先阻止了他們。
楊老爺的笑容還掛在嘴角,見到周亦琛神情淡漠,心裡不由得一慌。他們可沒做錯什麼啊!
周亦琛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後頭的楊夫人,淡淡道:“今日本官乃是不請自來,實在是不好打擾到楊老爺。”
楊老爺傻眼了,趕緊道:“周大人如何叫不請自來!?只要周大人願意,隨時都可以來弊府!”
周亦琛笑了笑:“然此次本官乃是陪着宋家來應大夫人的邀約,只是私人小聚,實在是不便令貴府費心。”
話說到這裡,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然而這番話,沒腦子的人聽着才以爲是客氣話,一旁的楊天勤聽到耳中,只想對着父親和新進門的那個姨娘冷笑。
周家是何許人也?
大周的達官貴族。然這些貴族,也有他們牢不可破的堅守。好比周亦琛乃是宰相正妻所生侄子,那就是嫡親嫡親的!楊府身在小城,即便沒有那麼多的講究也無可厚非,但是對與周亦琛來說,有些東西,是決計不可逾越。
好比母親纔是楊府的一府主母,那麼母親發出邀請,周大人前來,便是母親與父親一同招待,讓一個妾侍來招待,便是對周亦琛的一種侮辱!更不要提讓周亦琛去妾侍的院子看戲,而撇着正妻不顧,那纔是真正的失禮!
楊天勤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忽然就覺得這麼多年,她並不容易。他上前一步,輕輕扶住母親的手臂,似乎是一種無形的支持。
錢慕錦和宋光也扶着宋家二老上前來,周亦琛對待宋家人,竟然無比的客氣!
錢慕錦對着楊老爺和楊夫人微微一施禮:“楊老爺,楊夫人,多有打擾了!”
楊夫人這才笑了笑,淡淡道:“偏廳都已經等候各位多時了,外頭冷,進去說話吧。周大人,宋老爹,宋大娘,請。”
舉手投足,穩重有度,這纔是一府主母。
周亦琛看着楊夫人,微微頷首:“楊夫人請。”
由始至終,周亦琛和錢慕錦都沒有看一旁的妾侍一眼,彷彿她根本不存在。
楊夫人進門時,看了一眼有些垂頭喪氣的丈夫和那個早已經沒了嘚瑟的妾侍,眼中露出了幾絲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