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少男殺手,警報解除
宋光打架這件事情,把宋家人都嚇了一跳。
這可是不帶一點誇張的。
宋光其人,從來都是以老實憨厚聞名的。別說是宋家二老,就是放眼整個懷山村,說到宋光,那都是好兒子,好哥哥的各種模範。從小懂事,長大更穩重的孩子,怎麼說打架就打架了呢?
錢慕錦被宋怡一路拉到楊保家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外面圍着的一圈人和裡面熱火朝天的場景。
宋光正被楊保的兒媳婦拉着坐在一張椅子上,拿着個雞蛋正在臉上滾來滾去。一邊,楊保的孫子楊壽和楊天勤都緊張兮兮的看着正在滾雞蛋的宋光,神情十分之緊張關注!
宋光眼神賊精,一眼就瞟到自家媳婦兒:“錦……”連臉一下子撞到楊保兒媳婦兒手裡的雞蛋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宋怡撥開圍觀人羣,把錢慕錦帶到了宋光面前,錢慕錦目光一瞟,就瞧見楊保正在和宋老爹宋大娘說着什麼,而宋家二老笑容艱難,不住的關注着宋光這邊的情況。
見到錢慕錦,楊保的兒媳婦兒周氏一臉歉意,錢慕錦順手接過周氏手裡的雞蛋,目光卻是望向宋光的:“怎麼了?”
錢慕錦這話是衝着宋光問的,一個清麗絕色的女人站在一個精壯的男人面前,氣勢上絲毫沒有被壓倒,冷冷清清幾個字,愣是把剛纔不管怎麼被碰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莊稼漢子問出了幾分委屈求虎摸的神情。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個長輩,難道還能爲自己開脫?眼見裡面有倆更大的長輩在說話,外面的周氏給了兒子一個眼神,已經十四歲的楊壽機靈的開口。
“宋家嫂子,是這樣的。今兒個……我……我們公子出去遛彎兒……”
“還是我來說吧。”楊壽委委屈屈磕磕巴巴的才說了一半,一個清朗的聲音就將他打斷了。
楊天勤一身淡藍色直裰,十六七歲的年紀,已經是身姿挺拔芝蘭玉樹翩翩佳公子一枚。加之眉眼皆是一派和氣之色,全然沒有什麼暴發戶的氣質,臉上貼滿了“凡事皆可講道理”的標籤。
楊天勤先是拱手一拜,復而道:“實不相瞞,今日小生本欲出行遊玩一番,卻不料與同村幾位少年郎發生了些口角,興許是在下口拙熱鬧了那幾位,他們便要動手,幸而有這位大哥出手相救。小生慚愧,感激涕零。”
錢慕錦微微挑眉,再次望向宋光:“所以說……就是打架了?”
宋光用一種“你懂得”的眼神看着錢慕錦,甚至還有一種在無知羣衆面前和自家娘子交流着小秘密的得意。
裡面,楊保和宋家二老都出來了,看來是交涉的差不多了。
最後,還是楊保言簡意賅的給錢慕錦說清楚了情況。
事情很簡單,楊天勤纔剛剛到淮山粗,人生地不熟的,今天一早就讓楊壽帶着他到處去走一走。按照常理來說,楊保現在是村長了,後頭還有一個富戶楊家撐腰,楊天勤作爲小公子,那必須是小皇帝般的待遇。
可不巧的是,常理之中總有那麼幾個例外,比如——幾個中二小青年。
就算是窮鄉僻壤裡,也不是誰都天天努力幹活發家致富,無論在哪個階層,都會有那麼幾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小混混們今天也是無所事事,蹲在村頭的大樹下面賭錢。就在這時候,衣着光鮮還帶着個小侍童的楊天勤就出現了。
楊天勤從小被大夫人嚴加管教,就是連縣城的賭坊都沒去過,更何況是在這鄉村背景下的賭錢場景?
楊天勤當即就來了興趣,不顧楊壽的阻撓,想要加入。
小混混們頓時眼光一亮——有財路啊!
但凡偷雞摸狗不學無術的,誰沒個一兩招損招呢?又是成天混在一起的,一個眼神就相互溝通完畢,飛速達成共識——坑死他!坑死他!坑死他!
幾個人準備做個籠子來坑楊天勤的錢。可他們不過是幾個小混混小角色,若是真的能憑藉幾個損招坑到錢,早就不是在這裡蹲着了。賭錢賭的又是猜石子,鄉里別的不多,滿到處都是石頭,一抓就是一把,賭單雙數。
結果呢?
呵呵,幾個小混混輸的屁滾尿流!
小混混們:這不科學!
楊天勤是個和氣的小少年,勝不驕敗不餒。更何況從小混混這裡贏來的錢對他來說九牛一毛都不算,收錢的時候淡定高潔的跟九天神女似的,連銅字碰都不碰一下,直接讓一旁的楊壽收錢。
幾個小混混爆發了。罵了隔壁,你贏走老子們的錢還擺這幅臉孔!老子們是該輸給你還是咋的!?你還嫌棄老子們的錢?老子們的錢很髒嗎?罵了隔壁你還這麼笑!還笑!
把人家的錢贏光了,楊天勤拱手道別,準備換個頻道玩耍。
誰知道就這麼惹火上身了。
幾個小混混圍堵,要動手。
楊壽自然是忠心護主,楊天勤也不慌,只說本就是小玩小鬧,若是他們不可以了,大不了將方纔的錢還給他們分一分。
這下子,小混混們眼睛都綠了——他們還沒有誰見到軟柿子不去捏一捏的。楊天勤打扮富貴,腰間的荷包鼓鼓。頓時讓他們心中的貪慾上了三個大臺階。最後直接放話,不止要退錢,還要多給幾個酒錢!
這下子味道就變了!退錢給他們那是和氣不爭鬧,多給錢那就有點“搶錢”的味道了!
楊天勤臉上的笑臉漸漸褪去,戰爭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候,宋光出現了!
幾個小混混,長年好吃懶做,即便人多,卻也不及一個頂仨的宋光!就見宋光轟的一下把肩上扛着的一根樹幹丟在地上,冷眼看着幾個混混:“咋的?又做下三濫的事情了?”
很不湊巧的是,這裡面有一個剛好就是當初一起買了媳婦兒的張狗兒!張狗兒當初就垂涎錢慕錦美色,現在看到宋光攔路要破壞兄弟們的好事,當即不幹了!
打!必須打!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宋光以一敵四,踹的幾個小混混屁滾尿流,自己臉上也腫了一塊。偏偏宋光還酷的很,一邊的楊天勤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鋼鐵俠一樣,嘴巴長成了“哦”型,還沒能上前感謝英雄,就見英雄眉毛都不皺一下,拍拍身上的灰,隨意揉了揉臉,扛着樹就要走!
“英雄留步!”楊天勤飛快攔下了宋光,命令着楊壽把人帶去楊保家。
而另一邊,被打的張狗兒不但沒了錢,還惹了一身傷,這裡頭就他一個人買了媳婦兒,陳英賣糧那會兒就看錢慕錦不順眼,這下知道自家男人是被錢慕錦的男人給打了,當即不幹了,死活要個說法。
呵呵,要什麼說法?
要是宋光不出現,她家男人就成了搶錢的強盜了,到時候別說哭訴,一頓板子下來,讓他們哭都沒力氣哭!
綜上所述,宋家在這件事情當中,得到了楊家的極力袒護,並不處於爭端的風口浪尖。真正讓這件事情鬧大的,並不在於“宋光打架”,而在於“楊天勤差點被打”。
所以等錢慕錦弄清楚了所有的利害關係,沉默的看了宋怡一眼,宋怡臉一紅,低着頭了——本來就是大哥打架了啊!還受傷了好麼!?
事情到了這一步。楊家自然是萬分感激宋光,於此同時,楊保竟然也拿出了幾份長輩的姿態,對楊天勤說了幾句。無非是他不應當這樣隨隨便便去玩一些不該玩的東西。
楊天勤身爲一個富家小公子,全然沒有傲氣,虛心的受教。目光觸及宋光和錢慕錦乃至宋家人時,還帶上了幾分歉意。
村民都過來看熱鬧了,原先還要鬧一鬧的陳英也鬧不起來了。楊保藉此機會,燒了他上任以來的第一把火——這個住在他家裡的,是縣城裡楊老爺的兒子!誰要是再看管不住自家的人,讓他們衝撞了楊公子,那就不是在鄉里這麼及拳頭的事情了!到了縣衙,幾板子下來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一輩子記着一個教訓!
楊保這把火,燒得很旺。村裡人立馬就把楊小公子放在了心靈的神臺之上,回家之後也對家裡人幾番說教——千萬別惹楊保家那個楊小公子!
而當天晚上,楊保連殺兩隻雞,一隻燒菜一隻燉湯,親自請了宋家人到家裡吃飯!
宋家二老受寵若驚。本來宋光被打,他們很心疼,但是一聽說兒子是見義勇爲,即便心疼,也有了幾分驕傲。加上楊保之前對宋家的戶籍一事辦的很是乾脆利落,宋家也一直覺得要好好謝謝楊保。
這麼一來二去,一頓飯下來,楊保已經和宋老爹打開了話匣子!連錢慕錦都有些詫異,這楊保平日裡沉默寡言的,一頓酒喝高了居然也原形畢露,和宋老爹又是划拳又是說着鄉里的其他事情,宛如兄弟一般,令人咋舌。
宋光臉上帶着傷,一做表情就牽動了傷處,所以整個晚上都在扮演面癱。倒是楊保的兒媳婦兒周氏見錢慕錦生的美貌又有氣度,不似旁人家的婦人,見到男人受傷就鬧騰還想要好處,而宋小妹也是天真可愛,平日裡同樣少言的女人,今日也多問候了幾句。
周氏:“我看小妹生得好,不知說了人家沒有?”
這邊都是女人家的私房話了,宋大娘被提及女兒的事情,再大的笑容都被打了個折扣。還是錢慕錦眼睛尖,立馬接話:“人家倒是有,只不過女兒家的婚事事關重大,總不能隨便指一戶。阿孃如今還在掂量着呢。”
周氏立馬一副深知其意的模樣,對着宋大娘道:“是要多看看,多考慮考慮。兒女都是上輩子的債!”
好了,共同語言又來了,宋大娘和周氏立馬手拉手去訴兒女經了。
這一邊宋光和錢慕錦就算是小輩裡面輩分高的了。
楊壽伺候在楊天勤身邊,與在楊府無異。到是楊天勤看他這樣,伸手把人提到自己身邊一張矮凳上坐下:“都到你自己家裡了,別盡顧着我了。我如今也算是到你家做客,你倒是擺出幾分主人樣子瞧瞧啊。”
楊天勤調侃人的時候,嘴角微翹,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愣是給自己刷出幾分清純少男的形象來。楊壽不敢越矩,老老實實坐下來,還是時時刻刻關注着公子。
宋光要扮面癱,錢慕錦就與楊天勤多說了幾句話:“楊小公子是要來楊村長家中常住?”
似乎是被提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楊天勤的臉色一僵,笑容也不那麼自然了。一旁的楊壽反應快,接話道:“父親蒙受楊老爺大恩,得以在懷山村有一個落腳,安享晚年。如今正是要準備過年的時候,楊府又在翻修,公子看書不方便,就索性來我家住上一段日子,也算是嚐嚐鄉土味了。”
錢慕錦挑眉:“哦?楊小公子也是考生?”
楊天勤立馬露出一個謙虛的笑容來,唯一拱手:“小生不才,不過剛剛中了秀才而已。天下間賢能無數,小生實在不足掛齒。”
錢慕錦微微一笑:“楊小公子萬不可妄自菲薄。天下間的確是能人無數,然能有學識修養兼耐力之人,卻爲數不多。楊小公子親臨鄉間卻依舊怡然,可見心性之高超。他日若能有個一官半職,必然也是一位上近的了尊貴,下親得了百姓的好官。”
楊天勤惶恐拱手一拜:“小娘子謬讚了。”
“嘁——”就在一派祥和的氣氛裡,一道十分不和諧的聲音插了進來……
楊天勤一怔,錢慕錦則是給了宋怡一個警告的眼神。
錢慕錦也是今天才見識到,宋怡有多護短。哪怕宋光是見義勇爲,哪怕宋光是見義勇爲,哪怕輿論風波對宋家反而是好的,她還是在場裡面最不開心的一個。一張小臉憂愁的不行,看着扮了一個晚上面癱的大哥,她就更難受。
錢慕錦給小妹夾了一筷子菜:“把你這張門神臉給我揉一揉,看着晦氣。”
宋怡一向是乖巧聽話的,可再乖巧聽話,看着大哥臉上的傷也氣不過了——楊家這小公子可真沒用,生的白白嫩嫩的,架都不會打嗎?還有沒有點男人樣子了?
楊小公子被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嗤之以鼻了一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楊天勤家教也十分嚴格,但是在鄉里走人家,委實沒有那麼多的講究。無非是在逢年過節的大場面,男女桌分開擺。像今天的小家小宴,多半還是按照輩分坐的。
所以楊天勤一轉頭,就能看到小姑娘對自家大哥滿滿的心疼和對自己滿滿的鄙視。楊天勤摸摸鼻子,笑了笑,權當做沒看見沒聽見。
這已經是十分和氣的處理了,可在宋怡眼裡,這樣的模樣越發覺得他做人沒擔當!
一頓飯下來,楊保和宋老爹是被兒媳婦和宋大娘直接扯開的。兩個老一輩的喝酒喝得盡興,話題也不斷轉換。到底是一個時代的人,特別的有共同語言……
宋大娘也是奇了:“這逢年過節的請你喝杯酒你還左躲右躲的,今兒個喝的飽了?”
宋老爹的臉上都浮上了醉暈,粗糲的打手一揮:“楊老頭啊……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宋大娘:“有意思也不是你這麼喝得!真是個冤家!你給我當心點!”
眼看着宋老爹路都走不穩了,宋光趕忙湊過去攙扶。
落得錢慕錦與宋怡走在後頭,錢慕錦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拽着根野草在手裡把玩的宋怡:“你倒是對那個楊小公子氣性大啊。”
宋怡又哼了一聲:“他自己招惹的人,憑啥讓我大哥跟着捱打!?一看他生的細乾白淨的,也不曉得有沒有二兩肉。不會打架就不要找人旁人啊!一頓飯就算和解了嗎?我大哥的傷還得養好些日子呢!要是破相了可不好!”
錢慕錦笑了:“就這點傷,磕磕碰碰都是正常,你瞎擔心什麼。楊小公子好歹是楊家的人,楊家財大氣粗,楊保都被扶着當了村長。今兒個楊村長是喝高了,楊家也理虧,你這幅樣子他們不好說什麼,要是往後還這樣,那這個樑子,你自己結的,就自己去扛!”
說到這裡,錢慕錦不免又多問了一句:“那副百子千孫圖,你繡的怎麼樣了?”
被提及功課,宋怡張張嘴,悶悶道:“輪廓出來了。也打了底。”
錢慕錦看她一眼就曉得心裡又在掰着小九九:“別因爲這件事情,就把那件事情給我摻了水。一件事歸一件事。百子千孫圖到底是因爲上次楊村長幫了我們的答謝,你千萬別混在一起。”
宋怡悶悶的,又應了一聲。
晚上去楊家吃飯,容景之並沒有去,連帶着樑忠也一起留在家裡。
事實上,容景之住進來之後,除了偶爾和錢慕錦說說話,堪稱是寡言少語。樑忠是名義上的長輩,但也是名義上的“下人”,再加上容景之這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家裡其實也沒誰會叫他做什麼。是以更多時候,他或是心血來潮幫着蓋蓋房子,或是一不留神就人影也不見。
宋光還記得給“小舅子”帶飯回來,哪曉得一進門,一股子酒香飄了過來!
宋光發現自己的媳婦的眼光立馬就變了,整個人像是被一個無形的線牽引了一般,直直的就往後院走。
容景之的確是在喝酒,而且喝的還是好酒。酒香四溢,惹得錢慕錦站在後院的方桌邊直勾勾的看着容景之……手裡的杯子。
容景之似乎是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吃完了,微一挑眉:“這麼快就回來了?”
錢慕錦也感覺出了什麼,目光微妙,雙手環胸:“你該不會……專程趁着我們出門,自己喝好酒!?”
容景之兀自斟了一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握着一隻土碗,倒也顯得多了幾分豪氣。他倒了一大杯,一飲而盡:“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不過是爲了提防有些人把持不住,垂涎使壞罷了。”
錢慕錦一怔,立馬明白他這是在說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氣性,就這麼拖了一張椅子坐在方桌另一側,雙手環胸就這麼直直的看着容景之。
有些人厚臉皮,那就要看看這臉皮有多厚!
事實證明,容景之這張帶了面具的臉皮,當真要比錢慕錦想象的厚多了。他似飲完一杯,將土碗放在桌上,忽然喊了一聲:“宋光!”
宋光正扮面癱呢,聽到聲音趕忙跑過來,容景之已經倒好了一碗酒:“陪我喝一杯!”
錢慕錦:靠!
宋光當即就去看錢慕錦。
全家人都知道,從前錢慕錦喝酒,那是因爲頭疼難耐,乾脆灌醉了自己倒頭就睡。可喝着喝着,倒是讓她喝出了幾分酒癮。
所以現在,容景之抱着這麼一罈美酒,可不是饞着某些人麼!
宋光神色爲難:“我……我就不喝了吧。”
容景之笑了笑,衝着宋光招招手。宋光傻愣愣的湊過去,容景之對着錢慕錦一笑,又對着宋光耳語幾句。
宋光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大秘密,猛地看了錢慕錦一眼。
不得不說,錢慕錦長這麼大以來,甚少有哪個時候像現在一樣——甚是不爽!
這兩個大男人是在咬哪門子的耳朵?惡不噁心!
哪曉得容景之對宋光說了個什麼,宋光直起身子,輕咳兩句,居然說道:“要……要不我還是喝一點吧……”
錢慕錦:“……”
然後,兩個大男人就當着錢慕錦的面,你一碗我一碗,把一壺噴香的美酒喝了個乾淨,一滴也沒給錢慕錦嚐到。
喝完了就準備睡覺了,容景之還笑呵呵的拍了拍宋光的肩膀:“把她看好了,別緊着她偷偷摸了錢自己跑去買酒喝。”
宋光很認真的看了容景之一眼,很認真的點頭:“你放心,絕不叫錦娘買酒喝!”
錢慕錦:臥槽!
容景之點點頭,像是不夠似的,還加了一句:“明兒個問問小妹煎的藥還剩多少,不夠了還得去抓。”
啊!這可事件正經事!宋光望着錢慕錦:“錦娘,你最近頭還疼不疼!?”
錢慕錦眼睜睜的看着一罈好酒自己一滴沒喝到,全被這兩個人喝光,現在又聽他們一個調侃一個買單合起夥兒來氣她,整個人頓時像是被刷了一層冰渣子,語氣冰冷:“滾!”
完了!錦娘生氣了!
宋光無助的望向容景之。容景之一手抱着空酒罈一手拿着杯子,對着他淡淡一笑:“不必擔心,她喝不得。但至少今晚也不會熬着。”
宋光將信將疑的看着容景之:“當真?”
容景之掂了掂手裡的酒罈子,笑容幽深:“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宋光很小心的點頭,回去睡覺。
容景之說,錦娘喝不了酒,可是他能喝。所以只給錦娘聞聞酒味兒就好。
其實,今晚從楊村長家吃飯開始,錢慕錦鼻尖就一直都縈繞着酒香,回來之後又被容景之給激了一回,早就忍不住了。奈何全家上下如今看管她跟看管什麼似的,藥管飽,酒卻是不能沾的。是以她當真只能聞聞酒味兒,望梅止渴了。
而宋光和容景之喝的那個酒也不曉得是什麼酒,喝的宋光就像一隻會移動的酒罈子,他回屋沒多久,整個屋子裡都是一股酒味。
更奇怪的事情是,錢慕錦好像只是聞一聞這酒香就微醺了。躺在牀上,錢慕錦覺得自己好像也是泡在酒池子裡一般,什麼饞酒什麼舌燥都瞬間淡了下去,人就這麼漸漸地就睡了過去。
這一夜,當真是好眠。
楊天勤的事情,在楊家人來看是宋家仗義相助,自然是感謝不已,但是對宋家來說,是從不指望有什麼報答的。所以第二天,宋光照舊是招呼他的工友蓋他的房子。
沒想到的是,第二日宋光方一開門,就見到外頭齊刷刷的站了十來個穿着下人服裝的人。而這些人最前頭,站着的就是楊天勤!
楊天勤還是那一身淡雅的打扮,他手裡並沒有什麼騷包的摺扇,也沒有什麼紈絝子弟把玩的玩意兒,人就那麼規規矩矩的站在外頭,淺笑中一個淺淺的酒窩又浮了出來。
“宋大哥。”楊天勤拱手一拜。
宋光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楊小公子不必這麼客氣!”
聽到動靜,宋家二老也出去了,一見識楊小公子,還帶了這麼多人來,頓時嚇呆了!
倒是宋怡,洗了臉出來潑水,一見這陣仗心裡就犯嘀咕:敢情是昨日被嚇壞了,今兒個趕緊從家裡撈來了這麼些幫手?呸!真是沒用的白斬雞!
楊天勤倒也不介意宋怡的態度,依舊是友好一笑:“宋姑娘。”
見到大哥和爹孃一個個都客氣的跟個什麼似的,宋怡覺得這樣不好,趕忙問道:“楊公子這麼一大早帶着些人來是要做什麼?”
哎喲!差點忘了正題了!楊天勤一經提醒,立馬道:“宋大哥別誤會!昨日承蒙宋大哥相救,小生趕緊不盡。得知宋大哥家中正在趕建新屋,我這才從家中找了些家僕來,給宋大哥幫一把力!”
宋怡掃了一眼後頭的人:“家裡的家丁,那會蓋房子麼?”
楊壽立馬道:“都會得!公子都是挑的家裡是農戶的,進楊府之前也幫着家裡蓋過房子,都會得!”
宋怡怔了怔——似乎是看不出這楊小公子還挺細心的。她正欲說些什麼,自東屋那邊忽然就傳來一聲冷冷的咳嗽聲……
宋怡渾身一僵,小心翼翼的望向東屋。
錢慕錦今日穿了一身墨綠色的裙衫。顏色暗沉,卻愈發襯得肌膚如雪,紅脣水潤。她一頭黑髮挽了一個鬆鬆的髮髻,從東屋那邊出來,第一就給了小妹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
宋怡似是知道自己有些過火,也不再說什麼,去一旁倒水準備做上午飯了。
宋家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楊天勤會這麼用心。講良心說,他派人來幫忙蓋房子,其實遠遠比什麼銀錢答謝更讓他們能夠接受。如此一來,這個楊小郎倒也算是個周到細緻之人。興許他更加清楚,鄉里人家更願意接受什麼樣的報答。
所以楊天勤帶來的人很快就起了作用,不得不說,多一個人效率就是不一樣。也不需要宋光吩咐些什麼,大家好像真的都知道房子怎麼蓋,幹起活兒來遊刃有餘。
小妹在後面燒飯,宋家二老便招待着楊天勤。
錢慕錦如今也不要宋光鞍前馬後的伺候着了,早晨起來熱水都已經準備好,她洗漱完了自己順手就能給倒了。
她到後院倒水的時候,就見到站在後院的容景之。
容景之似在活動筋骨,見到錢慕錦,笑了笑:“昨夜睡得可好。”
錢慕錦因着昨夜那一頓饞酒,到現在都不是很想和他說話,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就差把洗臉水往他身上倒!
容景之瞟了一眼堂屋的方向:“這個楊小郎倒是有心。”
錢慕錦看了他一眼,直接無視,往前院去。
有心的楊小郎正在和宋老爹聊天。宋老爹是老農戶了,小時候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丁的事情沒少幹,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沉穩一個懂事,雖是好事,但比起這楊小郎,終究少了一份天真稚氣。
是以,即便已經年滿十六,這楊小郎還是給人一種單純乾淨的感覺。問起鄉里好玩的東西,宋老爹也不吝嗇的講了許多,將他的興趣全都挑了起來,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楊天勤專程帶了人來幫忙,雖然是爲了答謝昨日宋光的相救,但是宋家無論出於什麼立場,都不好叫人飯都不吃便這麼走了。
楊天勤骨子裡有那麼幾分自來熟的味道,見宋家人留他吃飯,他讓楊壽回去跟楊保說了一聲,就這麼大大方方的留下來了。
所以這頓中飯,宋大娘和宋怡準備的算是豐盛。
殺了一隻雞,噴香的白米飯,還有勁道的老面饅頭和風味十足的醬瓜,都是鄉里人自己的小東西,倒叫楊天勤胃口大開,吃了堆尖的一碗白米飯,外加兩個老面饅頭。
那醬瓜他也很喜歡,聽聞是宋怡和宋大娘做的,便滿心好奇的問着這些是怎麼做的。
宋怡呢?從楊天勤幹掉兩碗飯,筷子一叉一叉的往雞肉碗裡戳的時候,就很不能一筷子戳死他——不是都說大戶人家的少人從小都是錦衣玉食嗎?家裡那麼多好吃的,作甚到這裡來與他們搶吃的?
這雞你也吃得太多了啊喂!
所以楊天勤誇她醬瓜做得好,她也並不開心——這吃貨什麼時候能走!?
宋光臉上果然紫了一團,好在有錢慕錦給他揉了藥酒,淤血散了些。也不是什麼重傷。但是這些足以讓楊天勤把宋光看成鋼鐵俠一般的大英雄。
“宋大哥,你這麼厲害,平日裡都是幹農活兒練出來的嗎?”楊天勤吃完最後一口饅頭,話題從醬瓜轉移到了宋光身上。
換做別人,一個尊貴的大少爺用一種這麼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多多少少都要拿翹了。可宋光多耿直啊,愣是點點頭:“其實也沒啥,我們窮人家苦一些,做的事情也多。你生得好,本來就不用做這些的!”
楊天勤眼中的敬重果然多了幾分:“宋大哥這樣說,天勤才真是無地自容。”
其實宋光心裡可緊張了!
他悄悄的看了錦娘一眼——錦娘錦娘,你不是說不用跟楊小郎說太多嗎?可是現在啥也不說顯得我好沒禮貌!錦娘我要怎麼辦!在線等!急!
錢慕錦用一個極淡的眼神看了宋光一眼,短暫的一眼,卻讓宋光頓時福至心靈。
他的目光也變得極淡極淡……
宋光:“我吃好了,我出去幹活了。”
魁梧精壯的男人即便是在天氣轉涼的日子也不用穿太多——身體好!
楊天勤看着自己的偶像酷酷的,眼神裡全都是崇拜的神色——此乃真英雄!
一旁,容景之將錢慕錦和宋光的小動作全都看入眼中,忍不住勾脣一笑。
還真是……無語。
等吃完晌午飯,宋怡收拾了碗筷就又回去幹活。外面宋光也在幹活,楊天勤派了人來幫忙,自己卻是什麼都不會的。錢慕錦算是女眷,不好招待他,容景之……就更不用指望他了。
就在這個時候,宋勵回來了!
更加湊巧的是,宋勵和楊天勤曾經是同窗!
楊天勤見到宋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宋兄學問好,文章回回都被先生拿來給我們傳閱。我不過是中等偏上,宋兄大概是不認得我的。”
宋勵嘴角抽了抽。
說實在的,以前的確是不怎麼認識。宋勵性格並不算熱絡,甚至偏冷清一些,又因着家中供他讀書,讓他頗有壓力,所以同窗間吃酒聚會的活動,他向來很少參加。
但是他前幾日接到了錢慕錦的書信。
然後……他就認識楊天勤了。
不過,他今日回來並非爲了楊天勤如何如何,趁着錢慕錦和宋怡在竈房的功夫,他幾步走到錢慕錦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大嫂,縣衙府中的那兩位,今日一早就回臨城去了。”
“回去了!?”一旁的宋怡聽見了,眼中欣喜之色明顯,“太好了大嫂!”
比起宋怡,錢慕錦竟是先怔了一下……
【他會來這裡,無非是因爲周亦琛那個傻子的舉動惹了他的懷疑。即便你覺得此法無聊也罷。不過我很願意和你打個賭,今日之後,不出三日,他必離開此處。】
容景之的話猶言在耳,錢慕錦忽然覺得這個人有些玄乎。
“大搜!?”見錢慕錦沒有反應,宋勵皺了皺眉。
錢慕錦回過神來,微微垂眼:“知道了。”對着宋勵淺淺一笑,“倒是勞煩你整日盯着這些了。學業也不要耽誤了。”
一直以來,錢慕錦都是挑戰宋勵極限的那一個,現在她忽然化作了一個長輩模樣叮囑他的學業,宋勵覺得自己被噎了一下……
穆子宴離開,危險的警報算是解除了大半!
但是對於穆子宴和錢珍珍本人,這趟旅途來的時候尚且算是美好和諧,回去的時候,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錢珍珍的臉都氣白了。和穆子宴隔着三個人的距離,坐得遠遠的。
穆子宴神色疲憊,以手支頜。
一路出了千穗縣,直往臨城奔去,錢珍珍見穆子宴當真不再多說一句,頓時又被氣到:“我現在倒是在想,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一個還在的時候,卻能和另一個睡到牀上,等那一個不在了,有些人心裡又唸叨了,是不是?”
穆子宴只是微微睜開眼,又閉上。
“穆子宴!”錢珍珍大怒,狂吼了一句。
“你記着,她已經死了!死了!現在我纔是錢家嫡出的小姐!所有人都知道錢慕錦已經死了!你做夢都喊着她的名字,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錢珍着說着說着,眼淚就下來了。
尖刺的聲音彷彿能讓人的神經都跟着清醒過來。
穆子宴看了一眼錢珍珍,終究還是疲憊着神情硬將她拉到了懷中:“你不要亂想。”
錢珍珍的眼淚跟不要錢似的:“我是真心對你,不求別的,不過求你同等回報罷了,可你呢……”說着又嚶嚶哭了起來。
穆子宴輕嘆一口氣:“我並非對她有什麼情分……”
錢珍珍:“那是什麼!那你爲何喊她的名字!”
穆子宴溫柔的看着她:“你忘了,我們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她的屍首。錢慕錦想來手段多樣,我們……並不算安然無恙了。”
錢珍珍的眸子裡淬出幾分狠毒:“死也不死絕了!真叫人鬧心!”
穆子宴拍拍她的背:“所以你莫要想多了,我不過是擔心她還會回來罷了。你看你不願呆着在這裡,我不是馬上就陪你回去了麼。”
錢珍珍吸吸鼻子:“算你過關!”
穆子宴擁着她,目光中的黯然一閃而過。
“還是再叫人找找吧!最好找到屍首!”錢珍珍窩在他懷裡,悶悶的說了一句。
穆子宴頓了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