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錦娘出招,玲瓏招娣
周亦琛一早就起了。在錢慕錦等人抵達之時,他已經在書房中看了不少公文。
周甲來回稟的時候,周亦琛正好就看到了城外一個石林坡下大雨路滑導致山體滑坡讓道路受阻。養濟院的問題固然是嚴重,但是他身爲一方縣令,又怎可不顧全局?養濟院固然要查,可是其他地方,他也疏忽不得。
周亦琛喝了一口茶:“將人請進來。”
待到周甲出去請人,周亦琛將公文都收了起來,人進來的時候,他已寶相莊嚴的坐於書桌前等待。然而當週亦琛發現進來拿一大波人時,仍舊是有些訝異。
養濟院的事情雖說不是機密大事,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插足其中。如今錢慕錦帶上這麼大一批人,倒像是什麼人人都可曉得的事情一般,怎麼看怎麼不覺得是重視的。
見到周亦琛的表情,錢慕錦只當做沒看到。雖說不該來的人來了,但是周亦琛也不會就此怠慢,該上茶的並沒有怠慢,滿滿一屋子人落座後,周亦琛掃了一眼這一家的宋家人,目光落在了一個從未見面的女子和容景之這個宋家人以外的人身上。
錢慕錦開門見山:“周大人,有什麼儘管說,有什麼能幫你的,民婦傾盡全家之力也會替大人完成。”
呵呵……好一個傾盡全家之力。這麼說來,她倒也是十分盡心的……
周亦琛講其中的一份公文抽了出來遞給她,也不再跟她繞彎子:“前不久,養濟院中出現了由邊境戰爭處流落出來的難民屍體。有人夜半將屍體運出城外亂葬崗,卻將事情隱瞞下來。本官查處後方才發現,這養濟院中只怕……”
錢慕錦:“奸臣當道,官商勾結。朝廷設立養濟院,乃是爲了天下無家可歸之人,然終究因爲天高皇帝遠,使得土豪地主得以賄賂官員,將自家人口算入養濟院的人後數量中,藉以避開人頭稅,再者,千穗縣臨近戰事邊境,所有戰略物資都要從這裡經過,極易扣下物資中飽私囊。此次事件,只能說是有些人慌了手腳,一方面想要拿到更多,一方面又害怕東窗事發,可是越害怕,事情就越做不好。也就有了今天的結果。”
錢慕錦毫不掩飾,句句見血,一番話說下來已經將問題說的很明白,而這樣的直白更是讓宋光三兄妹瞠目結舌。三人之中,尚且有宋勵要明白一些,可是他不懂的是,周亦琛如今做這些,是爲了讓錢慕錦幫他做這些?
宋怡也頗爲吃驚。一方面,她是吃驚周亦琛會讓大嫂幫忙這些,另一方面,她更吃驚這些事情錢慕錦竟然也是信手拈來。她一度以爲她只是賺錢厲害,卻不曉得她不僅僅只是會賺錢。
周亦琛似乎也被錢慕錦毫不遮掩的一番剖白驚訝到,一個女人,即便是錢府的大小姐,家中從商,也不一定是該知道這麼多事情的。且從她分析事情的角度來看,也能看出她十分老練。
周亦琛臉色沉了沉,問道:“你當真有辦法?”
錢慕錦笑了笑:“大人當真有心解決這件事情,能讓民婦放手去做,且配合民婦,這件事情其實一點都不難。”
一點都不難?
她說的可當真是輕快!
既然事關當地地主豪強,那必然不是一日之寒,有些關係在他來之前,甚至是多年以前也許就已經在這樣一個地方盤根錯節,又怎麼能是輕易解決的。
錢慕錦看了一眼身邊認真謹慎的招娣,忽然道:“這件事情,民婦的婢女都能解決。大人可有意願聽上一聽!?”
她的婢女!?周亦琛驚訝的望向一直坐在錢慕錦身後的那個女子,皺眉道:“宋夫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倘若你覺得流民的性命便不是命,你就當真錯了。”
錢慕錦望向招娣:“可有什麼辦法?”
招娣略顯猶豫的望向錢慕錦,可是在觸到錢慕錦詢問的目光是,她的目光也變得堅定起來,點了點頭:“招娣有一個法子。”
當真有!?宋怡望向崔招娣的目光已經近乎崇拜,她還從未見過錢慕錦之外的女人指點江山。
崔招娣起身,對着周亦琛福福身子,溫柔道:“周大人,依奴婢看,這件事情的起因就在於流民不斷涌進養濟院,使得養濟院的人口增多,負荷能力減弱,周大人威名在外,必然是有人已經曉得周大人是何等人,也猜到若是養濟院無法照顧流民,大人必然會查看這當中的人口情況,而他們私自佔用國家資源,定然獲罪,這才亂了手腳。如此,大人只需要擴建養濟院,令養濟院有更強的容納能力即可。”
“不可!”
“荒謬!”
前面一個,是宋勵,後面一個,則是周亦琛。
不用周亦琛多說,宋勵已經阻止了:“崔姑娘,此舉不妥!若是擴建養濟院,多耗物資不說,對待那些奸人,與姑息養奸有何不同?”
宋勵說得也是周亦琛想說的。若是真的有刻意佔用資源之人,自然應當除之而後快,擴建養濟院,佔地佔田不說,治標不治本,還有姑息養奸之嫌。女人果真是女人,虧他還覺得錢慕錦有過人之處!
崔招娣說完,立即望向錢慕錦。
錢慕錦呢端着茶杯,微微點了點頭。崔招娣鬆了一口氣,神色中帶上了喜悅,退到了錢慕錦身後的位置站好,錢慕錦放下茶杯,淡淡道:“大人急什麼,招娣不過是說了前面一部分,這擴建也不是說擴就擴,大人真的沒興趣嗎?”
不是說擴就擴,那是自然,沒錢拿什麼建!?周亦琛舒了一口氣,放低了聲音:“好,你姑且說一說,該怎麼建。”
錢慕錦言簡意賅:“誰要養自己的奴才,誰就出錢來建。”
一句話,卻令周亦琛猶如醍醐灌頂,目光猛地就清明起來,不只是周亦琛,連宋勵也是如此。大家本都不是愚蠢之人,有些問題,稍稍點一點也就通了。
誰要養自己的奴才,誰就來出錢。這是變相的讓那些隱瞞了自己土地和人口的豪強地主從口袋裡掏錢,他們不願掏錢,要麼是解決掉養濟院中養閒人的現狀,要麼就是被逼着掏錢。
這件事情,換做別人來做,不一定就做的成,但是讓周亦琛來做,成功的機率就更大。
不得不說,這主僕二人,還真是對症下藥,看人下菜碟。
見周亦琛不說話,錢慕錦笑了笑:“看來周大人是都明白了。”
周亦琛的確是明白了,這不留情面的一手,需得拿出周家在整個大齊的積威,他本就是周家的公子,齊國的棟樑,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該知道他前途無量,得罪他,沒有好處。
可是這件事情,尚且還有一個十分不妥的地方。
周亦琛想了想,道:“讓商人捐錢擴建,只怕結果會不盡如人意。”
這些商賈走卒,個個都是圓滑狡詐,又怎麼會乖乖拿出錢?他用自己的身份來壓着他們,若是老實一些的也就乖乖交錢了,要是遇上些頑固的,只怕就會虛與委蛇的討好說好話,不把臉皮扯破,卻也一毛不拔。
周亦琛從小深受禮教教養,深以爲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的道理,自從周家有那樣的事情,家訓中更是禁止周家人與商人有過多來往,所以於情於理,周亦琛都不願去和這些人有什麼交道。錢慕錦這個法子,的確適合他,卻不是他願意的。
周亦琛:“宋夫人的法子,只怕是行不通的。”
錢慕錦立即道:“這個辦法一定能成,若是周大人真的做不好,往後也沒有必要混跡官場纔是真的。”
周亦琛大怒:“錢慕錦!你不要以爲本官給你三分客氣你便這般不知進退!囂張跋扈!”
錢慕錦尚未發話,崔招娣已經站了出來:“周大人,我家小姐說的有什麼錯?若是大人自詡清正廉明,別說願不願意與這些商人打交道,只怕這些商人本身就已經望大人而生畏,大人的背景他們的確得罪不起,可惹不起,他們還能躲不起麼!?這只是其一,其二,周家雖然厲害,可週家沒有樹敵嗎?若是大人不解決好這件事情,又有奸商欲將大人絆倒,攀上週家的仇人一同對付大人,大人還覺得穩操勝券嗎?大人既然出了周家,頭上祭着的就是周家的名號!一旦做不好,不會有人說大人如何如何,只會說周家之人皆是無用之人!”
周亦琛:“放肆!”
錢慕錦:“大人!招娣的話雖然偏激,卻並非毫無道理。大人若是不願意有這第一步的改變,那民婦可以坦白的告訴大人,這件事情大人不要想有任何突破,山高皇帝遠,強龍還鬥不過地頭蛇。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大人不好好的走進去,又怎麼知道該怎麼扯斷!?”
意思很明白,就算他再怎麼想要雷厲風行的解決這件事情,都得先放低身段,與這些人打交道。
周亦琛冷笑:“照這麼說?若是本官想要讓他們拿錢,反倒讓他們爲自己討一個人情,本官也要應了他們!?他們要買官要草菅人命,本官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錢慕錦低頭喝了一口茶,笑容明媚,語涼如冰:“應了又如何?人是大人捧上去的,想弄下來還不容易?左右錢已經到了手,還有什麼顧忌的?”
周亦琛:“……”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