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從小腹一路席捲全身時,錢慕錦真的以爲自己可能會就這麼死了。
面前的三個混混已經開始解自己的褲帶,骯髒而猥瑣的臉上盡是得意張狂的笑。
“小賤人!你還想往哪跑!?”
“我看她就是個瘋女人!錢家的大小姐今日就下葬了,她居然還說自己是錢家大小姐,我看她是想錢想瘋了!”
一個男人上前來捏了捏錢慕錦的臉,笑得越發的邪:“嘿,你們別說,這雌兒可真是嫩!哈哈哈哈……好啊,你不是大小姐嗎?今兒個我們兄弟幾個就好好服侍你!”
陰暗無人的衚衕死路口,錢慕錦渾身疼痛的倒在一堆破籮筐上,看着面前三個逼近的男人,手中的石塊已經緊緊握住!
“兄弟們!上!”三個混混作勢就要一擁而上,可就在這時候,原先還氣息奄奄的女人竟不知道哪裡來了力氣,對着第一個衝上來的男人就是一陣猛砸!
石頭是硬邦邦的石頭,男人慘叫一聲,倒在一旁!錢慕錦眼中泛着血絲,她握着的石頭上已經沾了血跡,倒在腳邊的男人還在嗷嗷慘叫,可她絲毫不爲所動,哪怕如今是真的已經搖搖欲墜,那一雙眸子依舊透着狠厲的目光!
“媽的!你這個臭婊子!老子乾死你!”一個混混吐了一口口水,撈起一邊的廢木頭就要往她身上砸!
錢慕錦本能的就要躲,可那棍子並未砸了過來。
混混的慘叫聲接二連三傳來時,錢慕錦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男人。
宋光還揹着那日上山打獵時候的弓箭,三個混混的手臂上均中了一箭,此刻在地上打着滾,鮮血與塵土混作了一團,彷彿是痛不欲生。
宋光皺着眉頭,幾步上前來。他常年幹農活兒,練得一身的力氣,幾乎是毫不費力的就將錢慕錦打橫抱了起來,飛快的離開這裡。
錢慕錦身上有傷,宋光知道就算自己這麼抱着,她依舊會疼,可是他一路看了她無數眼,她連一聲都沒吭過。
錢慕錦,大齊臨城第一錢莊的大小姐,呼風喚雨無所不能,錢府上上下下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錢府所有的支出用度都要她點頭才能作數。
可不過是短短十幾日,再次回到這裡,她見到的卻是自己的靈堂。
轟的一聲,天邊竟然響了一個驚雷!
明明白日裡還是一片晴好,此刻竟然噼裡啪啦的掉下了雨點。
宋光出來的急,一路跟過來,身上的錢也不多了,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找一家客棧休息的時候,懷中的錢慕錦忽然動了!
“放我下來。”
宋光一怔,看着懷裡的女人,一雙手抱着那柔軟的嬌軀,忽然就不自在起來。他以爲她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趕緊走到一家關了門的店鋪前把人放了下來。
“錦……錦娘……你……”明明是給他買的媳婦,可他動都不敢動也就算了,到了現在,連說上一句話都緊張緊張無比!
錢慕錦看也不看宋光,直衝衝的冒着雨就走出去了。
宋光急了,趕緊取下背上的弓箭包衝去去擋在了錢慕錦的頭上:“錦娘……這雨太大了……你……你會淋壞身子的……”
宋光一面爲她遮雨,一面四處張望着是否有地方可以讓他們暫避。
錢慕錦走了兩步,忽然就停下來,轉過頭望向一步不離的宋光,語氣狠惡陰冷:“滾遠點!”
宋光大男人一個,淋雨什麼的都不在話下,可是偏偏面前女人的目光竟然讓他生出了比這冰涼的秋雨還要更加寒冷的寒意!
宋光還想說什麼,可是面前的人已經再次搖搖欲墜,宋光伸出手時,錢慕錦順勢落入了他的懷中,這次是真的暈過去了。
一場秋雨一場涼,夜間的雨不斷地落下,錢慕錦渾渾噩噩中,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並不是真正的錢慕錦。
三年前,去參加一場國際金融峰會的路上,一場車禍讓她命喪黃泉,失去了擁有的一切。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纔是錢慕錦。
而錢家從前也並非這般遠近聞名。若非她挑起家中大梁,着手所有的生意,錢家又怎麼可能會是今日的榮華?
錢老爺一生行善積德,臨老卻只有兩個女兒,一個是錢慕錦,而另一個,是繼室戚氏的女兒,錢珍珍。
然諾大的家業,又怎麼能讓一個女孩子獨自扛下?錢老爺臨終前,將已故友人養在錢家的孩子穆子宴招作了錢慕錦的夫婿,希望穆子宴能在生意上幫忙打理,爲錢慕錦分一份憂。
可是錢老爺離世之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錢慕錦去打理,以至於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去觀察穆子宴有何不妥。至於婚事,前世她都不曾講這些事情看的重要,今生,若是能爲一直對自己疼愛備至的錢老爺守住錢家,也並無不妥。
因着錢老爺走的急,錢府既要有人打理生意,又要有人張羅後事招待來弔唁之人,半月前,繼母戚氏在衙門打點了一番之後,以“借孝成婚”的名義,希望錢慕錦能早日成婚,也讓錢老爺可以安息。
而在成婚之前,因着是借孝成婚,按照大齊的規矩,夫婦二人需要一同前往佛寺中齋戒沐浴,爲家人和已故的親人祈福超度。
而就在去的路上,他們遇到了山賊!
慌亂逃離之際,錢慕錦一個不慎滾下山去,生死不明。
好在山下是一條溪流,錢慕錦被衝到一個漁村,她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和錢家取得聯繫。她用自己戴了三年的玉佩跟一個救了她的村婦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裳和盤纏,帶着傷上路,卻不料被人販子給抓住,轉而就賣到了遠離臨城的山村給那些窮人家做媳婦!
錢慕錦假意妥協,在成親當夜逃了出來。好在宋家雖窮,成親那日卻是準備了不少東西,她飛速的打包了一些糧食和宋家二老給的紅包,奪門而出,一路逃出了懷山村。
懷山村在南方的一個小縣城,臨城卻是瀕臨大齊的國都,她沒日沒夜的往臨城趕,沒想到的是,回到臨城,大家都說,錢家的大小姐已經死了。
她的扮相糟糕,府裡的奴才更是莫名的全都被換掉了,她連大門都進不去,最後只能從錢珍偷偷跑出門玩兒時的那個狗洞偷偷進了錢府。
她要找到穆子宴,告訴他自己沒有死。
可是她看到的又是什麼?
尚未迎客的靈堂空無一人,在刻着錢慕錦名字的牌位前,赤身糾纏的男女忘情的做着苟且之事。那些羞人的姿勢,倒真是看不出兩人平日裡一個守禮,一個嫺淑。
“子宴……你們可以借孝成婚,那你也不必爲她守孝……我們……我們明日就成婚!我們明日就成婚!”錢珍珍渾身汗水,長髮貼在身上,喃喃的喊着,妖嬈魅惑。
穆子宴扯過了自己的衣裳,將兩個人包裹住。他親了親錢珍珍的額角:“可是我們安排的人沒能殺了她。現在她生死未卜,於我們還是一個威脅……”
錢珍珍立馬紅了眼睛:“那你就不娶我了嗎?沒了錢慕錦,我就是當家的大小姐!”
穆子宴將她摟着,語氣溫柔:“傻丫頭,我已經派出去人繼續在那附近搜查,只要有蛛絲馬跡,我會立刻處理乾淨!如今整個錢府都是我們的人,即便她回來,也是闖了一個地獄門。”
錢珍珍還想說什麼,穆子宴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不曉得是碰到了她哪裡,錢珍珍發出了一聲嬌喊,穆子宴再次重整旗鼓。
錢慕錦悄悄從錢府出來,整個人冷靜沉默的可怕,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因爲穆子宴的那些話,她轉而又走到了人跡罕至的偏僻小道。直到天色暗下來,竟被三個混混給盯上,意圖行不軌之事,也纔有了宋光救下她的事情。
兩世的畫面猶如被打碎了的鏡片散落一地,每一個碎片上都是一個不同的畫面在眼前變換交織,讓混沌的大腦越發的混亂。
“傻丫頭,我已經派出去人繼續在那附近搜查,只要有蛛絲馬跡,我會立刻處理乾淨!如今整個錢府都是我們的人,即便她回來,也是闖了一個地獄門。”
當那段陰寒徹骨的話再一次完完整整迴響腦海之際,錢慕錦猛地睜開了眼!
一身的冷汗帶來了強烈的不適感,耳邊的人聲漸漸被雨點聲取代,入眼是一片略顯老舊的蚊帳帳頂。
她稱着身子坐了起來,轉過頭就瞧見不遠處的圓桌旁已經趴在桌上熟睡的男人。
這裡,似乎是一家客棧。
外面的雨還在繼續下着,錢慕錦討厭雨天,可是今日這樣泛着涼意的雨夜,卻莫名讓人平靜下來,抹平了心裡面的殺意。
客棧是臨城中的三流客棧,開着的那扇窗戶對着一個並不美好的景色,錢慕景靜靜地站在窗前,她身上是一身換過的乾淨中衣,她低着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趴在桌上睡着的男人,目光無波無瀾。
這場雨一下就是一夜,錢慕錦站在窗戶邊迎風迎雨,也是一夜。
臨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這場雨才收住了一些。
路上都是積水,早起開鋪子的店家們無一不拿這掃帚將自家門口的水掃到別家門口,而當別家門口開門時,又重新掃了回來,看着那店家之間的較勁,錢慕錦平靜的臉上竟漾出了一個笑容來。
只是這個笑,充滿了嘲諷。
宋光是驚醒的,當他猛地坐起身來,下意識的就望向牀榻的方向。
“醒了。”平靜地聲音從窗戶邊傳過來,宋光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看花了眼,可等他看到一身單薄衣裳站在窗戶邊的錢慕錦時,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你咋穿得這麼少!”
宋光情急之下走過去拽住了她的胳膊,結果被那冰冷潮溼的觸感嚇了一跳,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驚人的想法:“你……你該不會在這裡站了一個晚上吧!”
錢慕錦不說話,只是垂了眼看着宋光握着她的那隻手。
宋光臉上一熱,猛地鬆開了手,彷彿碰到什麼發燙的東西一般不住的在身上擦着,緊張道:“對……對不住。哦,你……你身上的衣裳,是我昨晚出去買的……你放心,我用熨壺熨過,都是乾乾淨淨的!對!還有你的衣裳,我是麻煩了掌櫃的女兒……幫你換的……”
“你叫宋光?”直接無視了他所有的解釋,錢慕錦淡淡的開口。
宋光怔了怔,點點頭。
錢慕錦望向牀頭擺好的新衣裳,雖然只是下等的布料,但是成衣,成衣都要貴一些,可她記得宋家很窮。
錢慕錦似乎全然沒有在男人面前穿衣裳的尷尬,她只是走到牀榻邊,背對着宋光將那身衣裳穿上,一雙眸子永遠是沉靜無波。
“你要上哪兒?”見到穿戴梳洗完畢的女人轉身就要出門,宋光趕忙攔住。
哪怕只是一身簡單的粗布衣裳,錢慕錦的一個眼神都帶上了極大地氣場,她甚至勾了勾脣角:“你出來幾日了?”
出、出來幾日?
宋光覺得……他好像總是跟不上她的想法,可他還是老老實實答了:“十、十日了……”
其實從臨城回到懷山村,用不上十日,只是因爲他一路追着她過來,只能跟着她的速度。
錢慕錦微微挑眉,那冷清的語調聽得人的心頭都泛着涼意:“十日?還不想回去嗎?”
回、回去?!
宋光沒回答了,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錢慕錦。
他的眼神,錢慕錦只需要一眼就能讀懂了。
“你不是來追我的嗎?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走吧。”錢慕錦轉身就往外走。
宋光一臉不可置信的追了上去。
“你……你的意思是……”
她的確是他們家買回去的媳婦,可是若她真的不願意,鬧出人命可就不成了。
錢慕錦的步子頓了一頓,轉頭望向這個質樸的農家漢,脣角勾出一個淡淡的笑:“回家,我跟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