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年師傅這把年紀、身邊又沒有一兒半女的人,最欣賞的就是像楊六郎這樣的孝子,楊六郎的話讓他很感動、同時也讓他十分嫉妒楊大柱,嫉妒他能有一雙如此乖巧懂事的兒女。
年師傅那略顯苦澀的嫉妒被魚兒敏銳的覺察到了,於是小魚兒故意一臉天真的說道:“年師傅您若是收了我六哥當徒弟,他一定會像孝敬我阿爹一般孝敬您這個師傅,只要年師傅當了我六哥的師傅,魚兒也會一起孝順您!”
魚兒的話正巧說中了年師傅的心思,於是他便順着魚兒的話問道:“六小子,你可願意像你阿妹說的那般,把我也當成你的親生父親般來孝順?”
楊六郎多少讀過幾年書、也從書上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所以年師傅一問、他便認認真真的答道:“古人常說‘一日爲師終生爲父’,這一點小侄甚爲贊同,若是小侄有幸跟着年師傅學藝,自會把年師傅當成父親一般來孝順。”
“好!我年孝全想收的便是像你這樣的徒弟!”
年師傅先是一臉激動的拍着桌上讚了聲,隨即才轉而從楊大柱說道:“楊老弟,不瞞你說,我其實一直想收一個能認我當爹的徒弟,這樣的徒弟自然是得找那種無父無母的要好,他無父無母也才能把我當成親爹一樣來孝順不是?有了這亦徒亦子的晚輩,待我百年歸去後纔能有個人替我披麻戴孝、給我送終。”
年師傅突然說出這掏心掏肺的話兒,頓時讓氣憤變得有些壓抑,楊大柱有些笨拙的開口安撫道:“年師傅,您何苦說這樣的話呢?您……”
楊大柱話未說完,年師傅便擺手人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並一臉自嘲的說道:“楊老弟你不必尋話來安慰我了,我的情形我自個兒清楚,這也是我先前一口回絕你、不願收六小子爲徒的緣由。”
“我先前是想六小子有你這麼好的一個爹在,倘若真的當了我的徒弟、也只會把我當成師傅,不會真心實意的孝順我這個師傅,不過六小子剛剛那番孝心卻改變了我的想法……”
原來年師傅先前不願收楊六郎爲徒弟,乃是認爲楊六郎只想學藝、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也因楊六郎父母俱在、閤家歡樂,認爲楊六郎達不到他想收的徒弟的要求。
不過後來年師傅聽了楊六郎那番話後,得知他無怨無悔的受自己刁難、乃是想替父親報恩,這片孝心深深的感染了年師傅、也讓他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楊六郎既然這般孝順父親,日後又怎會不孝順教他本事的師傅呢?
換個角度來說,這楊六郎若是知道了年師傅的意思後,爲了學到年師傅的手藝,二話不說就和楊大柱脫離父子關係、改而認年師傅爲父,這樣無情無義的楊六郎,年師傅還敢指望他日後會孝順自己嗎?
所以是楊六郎他自己的這片孝心、改變了年師傅的想法,讓他徹徹底底的改變了初衷、下定決心收楊六郎爲徒!
打定主意後,年師傅故意板起臉、以慣有的口吻說道:“既然六小子你日後願意把我這個無依無靠的老頭子、當成親生父親來孝順,那我便勉爲其難的收下你這個徒弟,把我畢生所會的手藝都教給你,你日後定要下苦心的勤學苦練纔是。”
這突如其來的喜悅讓魚兒三人頓時怔在了原地、頻頻對視,似乎都不敢相信一直刁難楊六郎的年師傅,突然徹底將態度改了、大大方方的答應了收徒之事……這喜訊也來得太突然了!先前年師傅不是還說只收無父無母的人爲徒弟嗎?
魚兒幾人的呆怔讓年師傅故意不滿的沉下臉,道:“怎麼?你們不願意?”
年師傅的話讓魚兒三人飛快的回過神來,魚兒生怕年師傅突然改變主意、或是再想出什麼奇奇怪怪的法子來刁難楊六郎,所以她搶先答道:“願意、願意,我們願意!”
“既然願意,那還不快點讓六小子給我磕頭敬茶,”年師傅說着竟還挑了挑眉角,似笑非笑的打趣道:“我這徒弟也太不上道了吧?竟不懂得巴結師傅,若是他不把我這個師傅給巴結好了,我可會藏私不把畢生所學全都傾囊相授哦!你若是不能把我的本事全都學到,指不定還掙不到娶老婆的本錢……”
鐵面年師傅這番話讓魚兒三人當成張大了嘴、再一次愣在了原地,魚兒更是突然有了捧腹大笑的衝動———這年師傅、年包公,居然還有幽默感!還會拿“掙不到老婆本”來威脅楊六郎巴結討好他!
魚兒憋了好一會兒才把大笑的衝動忍住,待她忍住衝動後才發覺楊六郎早已屁顛、屁顛的給年師傅斟茶去了,斟好了茶楊六郎卻沒有立馬捧來敬年師傅,而是先把楊大柱帶來的、那個綁了紅線的籃子捧在手上,並規規矩矩的跪在了年師傅面前。
只見楊六郎高高的把那個籃子舉起,奉到年師傅面前後,按着拜師的規矩說道:“請年師傅收下小侄爲徒,小侄日後定當勤學苦練將師傅的絕學發揚光大,並會把師傅當成父親般奉養至老。”
在閩南一帶,拜師都是要先攜着拜師禮跪在師傅面前、跪好了再雙手把拜師禮奉上,若是師傅願意收下拜師之人,就會接下那裝在綁了紅線的籃子裡的拜師禮,師傅接下拜師禮後、前來拜師之人才能繼續後面的拜師儀式。
這年師傅已經考驗了楊六郎那麼多回了,自然是楊六郎一按着規矩把話說完,他就伸手接下了拜師禮,也不在意那籃子裡放了哪些物事,直接將籃子放到了一旁。
楊六郎見年師傅收下了拜師禮,連忙把桌上早就斟好的茶盞端了過來,高高的舉起雙手把茶捧至頭頂,慢慢的送到年師傅面前、規規矩矩的請道:“徒弟楊佑祖,給師傅敬茶了。”
年師傅一聽便知道這“楊佑祖”乃是楊六郎的正經姓名,他把這名字默記在心裡後、才伸手接過了楊六郎敬的茶,揭開茶蓋兒輕啜了一口、表示受了楊六郎這杯拜師茶。隨後年師傅便把茶擱在了桌上,目光炯炯的看向楊六郎,等待他的下一個儀式。
楊六郎知道這敬完茶後就該給師傅磕頭了,於是馬上雙手伏地、恭恭敬敬的衝着年師傅磕了三個響頭,磕完後才正式的喊了一聲:“師傅……”
“乖,地上涼你快些起來吧!”
這一聲情深意切的“師傅”讓年師傅瞬間紅了眼眶,臉上的神情更像是老來得了一寶貝般,楊六郎那打從骨子裡表現出來的尊敬、讓年師傅主動下了座親手把他扶了起來……一拜一扶後,從今以後他們便是相依爲命的師徒倆了。
這楊六郎還真是個孝順的孩子,拜完師後他主動同楊大柱說道:“阿爹,師傅他老人家孤身一人住在這兒,平日裡也沒個人照顧他,孩兒想留在師傅家裡,邊和師傅學藝、邊照顧師傅的日常起居,您看如何?”
楊大柱比楊六郎更明白年師傅的處境、也明白年師傅心裡最渴望的是什麼,於是連連點頭說道:“應該的、應該的,這徒弟本就該跟在師傅身邊,否則又怎能學好本事?六小子你回家收拾幾件衣服,日後就跟着年師傅住在這兒吧,平日裡閒下來時多回家看看你阿母和哥哥妹妹便是。”
一旁的魚兒也是真心實意的想讓年師傅重拾歡樂,所以她聽了楊大柱的話後,馬上拉着楊大柱的衣角、“天真無邪”的問道:“阿爹,眼下年師傅是六哥的師傅了,那我們以後是不是就是一家人了?”
楊大柱先是一愣,回過神來後馬上樂呵呵的颳了下魚兒的小鼻樑,應道:“是,我們阿妹說的沒錯,這年師傅以後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年師傅這般疼我們阿妹,阿妹長大了可要和你六哥一起、好好的孝順年師傅纔是。”
“嗯,魚兒長大後一定會孝順阿爹、阿母,也會孝順年師傅,還會對幾個哥哥們好!”魚兒故作大氣的拍着胸脯保證,那小大人的模樣惹得楊大柱等人笑開了懷,當然年師傅除了笑外心裡還多了一分感動。
魚兒裝乖賣巧的活躍了屋裡的氣氛後,才接着說道:“六哥,你要經常帶年師傅到我們家裡玩哦!這樣我們家才能再熱鬧一些!”
“好,我們阿妹發了話,六哥豈敢不從?”
“嘻嘻,魚兒就知道六哥最疼魚兒了……”
於是在魚兒同楊六郎的嬉笑中,楊六郎拜師學藝一事終於完美的落下了序幕,此後楊六郎便住到了年師傅家裡,全心全意的跟着年師傅學本事。
而楊家家裡少了一口人後,各項支出也相對少了一些,勉強能夠維持一家人的正常支出了,於是一家人的生活便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和安穩。
那方氏見楊六郎被送走後也沒有任何愧疚,天天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般、笑嘻嘻的同大房一家人相處,並且她還是一尋到機會就佔各種各樣的小便宜,楊家大房人都把這些看在眼底,只是看在楊二柱的面子上懶得同她計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