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聽兒子說陸文龍Lang費了王佐的一番心血,忙問如何Lang費。
許朝光對曹氏道:“那王佐斬了自己的臂膀,到了金營,那金兀朮不知是計謀,果然信他,封他做個‘苦人兒’的職位,又傳令各營,許他到處行走。這日王佐來到陸文龍營帳,見一個老婦人坐着,王佐見這夫人神態不像番女,有幾分良家氣質,就上前問了個訊,攀談起來,那婦人聽了王佐的口音,便道:‘老奶奶不象個外國人。’那婦人聽了此言,觸動心事,不覺悲傷起來,道:‘老婦人本是中國人。’王佐又問:‘既是中國人,怎麼流落到此?’又攀起籍貫來,兩人原來是同鄉。”
曹氏這時也聽得呆了,道:“事情竟有這般巧!”
“是啊!”許朝光繼續道:“兩人說了一會話,彼此熟了,那老婦人便對王佐道:‘既然是同鄉,說與你知道諒不妨事,只是不可泄漏!這陸殿下是吃我奶大的,他三歲方離中原。原是潞安州陸登老爺的公子,被狼主搶到此間,所以老身在此番邦一十三年了。’”
曹氏啊了一聲道:“原來也是個流落賊窟的良家子弟!”
許朝光心道:“娘怎麼說‘也’?之前的故事裡還有流落賊窟的人麼?”一時也沒細想,便繼續道:“又過了幾日,王佐隨陸文龍回營,陸文龍邀他吃飯,又道:‘你們中原人最多故事,講幾個給我聽聽。’”說到這裡笑了起來:“娘,這陸文龍倒也有趣,想想年紀性子多半和我差不多,也喜歡聽古。”
曹氏這時已確定這件事東門慶是有心而發,點頭道:“是啊,你確實和他很像。”又道:“繼續說,那王佐給他講了什麼古?”
許朝光嘆道:“王佐講的,卻都是好古!他先道一個‘越鳥歸南’,說當年吳、越交兵,那越王將一個西施美女進與吳王。這西施帶一隻鸚鵡,教得詩詞歌賦,件件皆能,如人一般。原是要引誘那吳王貪yin好色,荒廢國政,以便取吳王的天下。那西施到了吳國,甚是寵愛。誰知那鸚鵡竟不肯說話。”
曹氏奇道:“這是爲什麼?”
“娘你讓我慢慢說。”許朝光道:“後來吳王害了伍子胥,越王興兵伐吳,無人抵抗,吳王身喪紫陽山。那西施仍舊歸於越國,這鸚鵡便又講起話來。所以這故事就叫做‘越鳥歸南’,說那禽鳥尚念本國家鄉。王佐給陸文龍說這段古,那是要提醒他,做一個人,不能連一隻鳥都不如。”
曹氏道:“是啊,人要是忘了本國家鄉,就是連鳥都不如,那陸文龍卻怎麼說?”
許朝光道:“這時他還沒悟呢!所以說這故事不好。”
曹氏道:“那可怎麼辦?”
許朝光道:“王佐見他這樣,便又講了一個‘驊騮向北’的古。這古講的卻是宋朝第三代君王,太祖高皇帝之弟太宗之子真宗皇帝在位之時,朝中出了一個奸臣,名字叫做王欽若。其時有那楊家將俱是一門忠義之人,故此王欽若每每要害他,便哄騙真宗出獵打圍,在駕前謊奏:‘中國坐騎俱是平常劣馬,惟有遼邦樑王坐的一匹寶駒,喚名爲日月驌驦馬,這方是名馬。只消主公傳一道旨意下來,命楊元帥前去要,便可得此寶馬。’”
曹氏訝異道:“這可怎麼要得來?這不是害人麼?”
“是害人,不過楊家將也真有本事!”許朝光道:“那楊令公守在邊關上,他手下有一員勇將名叫孟良。這孟良本是殺人放火爲生的主兒,被楊元帥收伏在麾下。那孟良能說六國三川的番話,就扮做外國人,竟往遼邦,也虧他多計,竟把那匹馬騙回本國。”
曹氏讚道:“好本事!好本事!”見許朝光滿心都是這個故事,心中又讚道:“好女婿!好女婿!”又問:“那真宗皇帝得了這匹馬,可就遂了心願?”
“沒有。”許朝光嘆道:“那匹驌驦馬送至京都,皇帝一看,果然好馬。只是一件,那馬向北而嘶,一些草料也不肯吃,餓了七日,竟自死了。這就是‘驊騮向北’的古了。”
曹氏怔了半晌,垂淚道:“寧死不屈,好馬!好馬!說了兩個故事了,那陸文龍可悟了沒有?”
“還沒有哩!”許朝光道:“這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啊!”
“是啊。”曹氏道:“那王佐是怎麼告訴這陸文龍他的身世的?”
許朝光道:“那是又過了幾日後的事情。這時王佐已經給陸文龍心裡打了個底,這天陸文龍又要王佐給他講古,王佐便道:‘今日有絕好的一段古,須把這些小番都叫出去,只殿下一個人聽。’陸文龍便把人都遣盡了,王佐見小番盡皆出去,便取出一幅畫圖來呈上道:‘殿下請先看了,然後再講。’文龍接來一看,見是一幅畫圖,那圖上一人有些認得,好象他父王。又見一座大堂上,死着一個將軍,一個婦人。又有一個小孩子,在那婦人身邊啼哭。又見畫着許多番兵。”
曹氏道:“這畫的是陸文龍的身世了。”
“對,不過這時候陸文龍還不知道。”許朝光道:“當時陸文龍問:‘苦人兒,這是什麼故事?某家不明白,你來講與某家聽。’王佐道:‘殿下略略閃過一旁,待我指着畫圖好講。這個所在,乃是中原潞安州。這個死的老爺,官居節度使,姓陸名登,乃是個忠臣。這死的婦人,乃是曹氏夫人。這個是公子,名叫陸文龍。’呵呵,娘,陸文龍他娘也姓曹呢。”
曹氏嘆道:“王佐是在給陸文龍講他的身世了,可這孩子到現在還不知道!”
“嗯。”許朝光道:“當時陸文龍也奇怪,因問:‘怎麼這孩子也叫陸文龍啊?’王佐道:‘殿下你且聽着,因這昌平王兀朮兵搶潞安州,這陸文龍的父親盡忠,夫人盡節。兀朮見公子陸文龍幼小,命ru母抱好,帶往他邦,認爲己子,今已十三年了。他不與父母報仇,反叫仇人爲父,此事豈不讓人痛心!’那陸文龍一聽叫道:‘苦人兒!你明明在說我!’王佐道:‘不是說你,難道還是說我不成?我斷了臂膀皆是爲你!你若不肯信我的話,可進去問奶媽便知道。’言未了,只見那奶媽哭哭啼啼走將出來,道:‘我已聽得多時,將軍之言,句句是真!老爺、夫人死的好苦啊!’說罷,便放聲大哭起來。”
忽聽哇的一聲,卻是曹氏放聲大哭起來,身子搖晃,幾乎摔倒,許朝光大驚,忙扶住他娘躺下,道:“娘!你……你沒事吧?”
曹氏搖了搖手,哽咽道:“娘沒事,娘沒事……告訴娘,那陸文龍可信了沒有?”
許朝光見他娘反應如此之大,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道:“那陸文龍信了卻是信了。”
曹氏問:“那他怎麼做?”
許朝光一聽這話,憤憤不平道:“這話不問還好!一問就將人氣壞了!王慶個蒲母!把古說到這裡忽然說這是個太監古,下面沒有了!”
曹氏啊了一聲道:“這……這可怎麼辦?你再去問問他,怎麼也讓他把這古講全了,要不然揪心揪肺,讓人怎麼好!那陸文龍信了之後,到底怎麼做?”
“我問過他了!”許朝光道:“可他說,書裡沒寫!”
曹氏哦了一聲,懨懨不樂,轉身朝內,不再說話,竟然就此病了。許朝光倒是個孝子,見他娘這樣大是惶恐,數日裡不離左右地伺候着,曹氏藥也不肯吃,只是在兒子一人時喃喃道:“那陸文龍後來可怎麼樣了?”
許朝光看得心疼,因愁生急,由急轉怒,忽想:“都怪那王慶!也不把古講完,這才把娘累成這樣!”掣了一把刀,直奔東門慶這裡來,恰好東門慶正在和曹固安攀談,許朝光也不管他舅舅在,左手就叉住了東門慶,將他的頭按在桌子上,右手提刀抵住他的脖子!嚇得曹固安大驚道:“阿光!你做什麼!”
東門慶也忙道:“少寨主!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許朝光喝道:“那陸文龍後來到底怎麼做了?”
東門慶苦笑道:“少寨主,我都說了,下面沒有了。書裡沒寫。”
許朝光怒道:“沒寫?沒寫你也給我編一個出來!若今天沒個下文,我就要你脖子以下也沒個下文!”
東門慶不得已,嘆道:“這……好吧。我想,那陸文龍多半就會把王佐給殺了。”
許朝光一怔,隨即怒火更甚,喝道:“你胡說八道!”
東門慶反問:“我怎麼胡說八道了?”
許朝光道:“那陸文龍是忠良之後,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罷了,既知道自己的身世,當然是反出金營,戴罪立功!殺假父爲親生父親報仇!哪有反而把告訴自己身世的王佐殺掉的道理?所以你是胡說八道!”
東門慶笑道:“少寨主,你這可就說的差了!你說的道理,是故事裡的道理。現實之中,多半不是這樣。就好比一個人聽說故事裡有人拾金不昧,坐懷不亂,那都會佩服一下,讚歎兩聲的,但要是事情落到他自己頭上,撿到金銀哪有不兜起來的?美女坐懷,亂了再說!所以故事裡的道理和現實的情況,常常不同。再說到這陸文龍的古,有道是:‘生父不如養父大!’那陸文龍是被賊人養大的,雖是認賊作父,但不認也認了這麼多年了,現在要他反出金營,那如何捨得?再說在金營裡他有富有貴,養尊處優,要反出金營殺了他養父卻是危險重重。所以我料他到時候必是以‘親生父不如養父大’的理由來保自己的富貴和性命!”
許朝光聽了不由得黯然,放開了東門慶,也不管他舅舅叫他,自顧自回去了。
——————八月,衝擊訂閱榜、鮮花榜!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