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右相此來……?”開山右軍副都指揮使白奉進下意識問道。
李曜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此來有三件事要辦:一是力保王師範淄青舊地不失;二是使朱溫根基之地陷入動盪;三是……爲了得到一個人。”
白奉進奇道:“力保王師範舊地不失,乃是朝廷所當爲,右相身爲政事堂首相,有此目的並不爲奇;朱溫在右相手上吃虧不少,卻總能很快恢復力量,無非是仗着中原根基,因此右相要攪得中原不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不知右相對何人這般看重,竟將得到此人列爲三大要務之一?”
李曜哈哈笑道:“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兗州城中的劉鄩。”
劉鄩是安丘人,在原先的歷史上就是後梁時期的名將,後梁“後朱溫時代”抵抗李存勖的主要人物就是他。有些史書把他的名字寫爲劉掞或者劉彠等,但他的墓碑至今還在,名字就是“劉鄩”。
按照後世的說法,劉鄩是一位正經的官僚子弟,其父親劉融做過大唐朝廷的工部尚書。劉鄩本人年輕的時候就有大志,愛讀兵書和歷史,智謀過人。最初在青州節度使王敬武部下做小校,王敬武死後,他又扶保王敬武的兒子王師範。當時朝廷本不承認王師範的地位,派崔安潛來接任,於是雙方發生戰爭。王師範部下的馬步軍都指揮使盧宏也投靠了對方,準備秘密反擊。時爲小校的劉鄩在這時候受到王師範的重用,於是他設下酒宴,在宴席上殺了盧宏一夥人,又率軍進攻棣州,擒殺了刺史張蟾,從此穩固了王師範的節度使地位,劉鄩自己也一戰成名,做了登州刺史和行軍司馬。(直到這裡,歷史和本書中是一致的。)
而歷史上朱溫率大軍圍攻鳳翔李茂貞的時候也正是這個世界裡朱溫兵逼潼關之時,王師範爲了“救駕”,就派兵進攻朱溫的後方。他的各路人馬紛紛失敗,只有劉鄩成功地佔領了兗州。同樣的,兗州節度使是名將葛從周,他領大兵隨朱溫出征,但兗州的防守還是比較嚴密的。劉鄩派人化妝成賣油的商販,混入兗州,偵察地形,最後發現兗州外城的下水道是個秘密通道,無人防守,他就派五百精兵從下水道進城,襲取了兗州。
按照李曜的估計,劉鄩肯定是個腦筋清楚的人,他或許早就知道王師範根本不是朱溫的對手,所以才特意留了一點後路。特別是進城後,他妥善保護葛從周的家屬,還拜見了葛從周的老母,做得禮貌周全這件事。所以纔出現朱溫大軍回師後,葛從周率軍包圍了兗州城,劉鄩讓人用轎子把葛母擡上城牆,讓葛母和兒子對話之事。當時葛母說:“劉將軍對我非常好,和你沒有什麼不同。大家是各爲其主而已,你好好考慮一下。”葛從周在馬上大哭了一場,下令緩攻。
接下來,劉鄩把兗州的老弱婦女全都打發出城,只留下年輕力壯的人守城。他和士兵同甘共苦,積極地組織防禦。堅守了一陣子,王師範自顧不暇,不能派援兵過來,城裡的人心就散了。副使王彥溫率先出城投降,士兵們紛紛跟隨。劉鄩在危急之中,還忘不了用計,他在城牆上對王彥溫說:“你不要帶太多人走,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就不要帶。”又對城裡的士兵說:“我派給副使的人,可以跟着出去。我沒有派的人,誰敢離開就滅族。”這麼一說,大家都以爲王彥溫是奉命詐降,不敢跟着出去了。葛從周也聽到了這個信息,就把王彥溫拉到城下斬首。
葛從周勸劉鄩投降,劉鄩說:“如果我的主公投降了,那我就投降。”
在歷史上,沒過多久,王師範便兵敗降樑,寫信給劉鄩後,劉鄩大哭一場,舉城投降葛從周。葛從周也很夠義氣,準備了豐厚的行裝,送劉鄩去開封。劉鄩說:“我兵敗投降,你們不殺我就是大恩,哪能夠穿着皮袍騎着大馬去開封呢?”就穿了一身素服,騎了一頭小毛驢,趕到了開封。
結果朱溫非常器重劉鄩,賞給他冠帶,還拿酒給他喝。劉鄩推辭道:“我酒量小,喝不了這麼多。”朱溫大笑道:“你奪取兗州時,量倒是挺大的。”於是封劉鄩爲“元從都押衙”,地位在諸大將之上。後梁諸將拜見劉鄩時,都用軍禮,劉鄩坦然應對,不卑不亢,這也讓朱溫非常讚賞。後來,朱溫派劉鄩奪取長安,任永平軍節度使,把西方的防守重任,委託給了劉鄩。朱友貞做皇帝后,任命劉鄩爲鎮南軍節度使、開封尹,管理京城的軍政大事。
李存勖進入魏州後,後梁方面的防守大任,就交在劉鄩手上,他屯兵於魏縣,與李存勖對峙。劉鄩認爲李存勖大軍在河北,太原一定空虛,就設了一計,用驢馱草人,手持旗幟,在城上爲疑兵,自己則率大軍直奔太原。李存勖果然上當,並沒有派兵追趕。但劉鄩這次運氣不佳,遇上了大雨,進軍困難,只好返回來奪取晉軍儲糧的臨清城,卻又被周德威搶了先。
劉鄩又屯兵於莘縣,嚴密防守,等待着戰機。誰料在汴梁爲帝的朱友貞不懂軍事,身邊又包圍着一批小人,他成天催促劉鄩進兵,雙方發生許多爭吵。劉鄩前有強敵,後有昏君,境況十分艱苦。相反,李存勖很清楚劉鄩的用兵之策,他是故意示弱,等待晉軍出現破綻後才坐發起總攻。李存勖就將計就計,假意率兵回太原,把主力隱藏到貝州,魏州方面只留符存審防守。劉鄩果然中了計,向朱友貞請示出兵,結果李存勖的主力突然出現,樑軍大敗。
劉鄩這人,說來也真是生不逢時,後來竟被朱友貞猜疑,說他和叛亂的河中節度使朱友謙有密約,以毒酒賜死,這倒爲李存勖掃清了前進的障礙。
不過在這個世界裡,劉鄩顯然沒有達到人生的巔峰,李曜可能知道他的本事,別人就未必了。至少在河中諸將眼中,此人表現出來的能耐,未必比他們強,至於戰功,恐怕反而差這自己一截,如今右相這般重視這個區區淄青馬步軍副都指,他們豈能心服?
於是衆將對視一眼,眼中皆有不服之色,但李曜卻偏不解釋,反倒下起軍令來。他並未加重語氣,仍是平平淡淡地說了一個字:“令。”
諸將下意識擡頭挺胸,屏息站直——這是軍事學院新教的規矩。
李曜這才道:“郭崇韜、朱八戒,你二人領本相牙軍即刻下船登陸,直奔……而去,到達之後,務必……”
“張光遠、陸遙,你二人各領本部,聯兵一處,奇襲……”
“劉彥琮、史儼,你二人各領本部,聯兵一處,往……而去,作勢欲攻。”
“李承嗣、克失畢,你二人爲本相坐鎮中軍,懸本相帥旗,往……而去,作勢欲攻。”
“其餘將校各領本部隨本相行動,各路兵馬之間的行軍速度以及協調調度,由臨時參謀部負責,各軍斥候探馬由臨時參謀部全權處置分配任務,不得有誤!”
諸將早已習慣李曜的威嚴,雖然對於“臨時參謀部”是否能有此前解圍河中之後右相向他們解釋的那般能耐,還是有所懷疑,但在遵命行事之上,卻是不敢稍打折扣,紛紛領命。
各自領命之後,憨娃兒纔有些不放心地道:“右相,俺這次不在你身邊,你可千萬別親自上陣,咄爾、白奉進他們,打仗雖然不算很差,卻不如俺護衛得嚴實……”
白奉進脾氣略好,也還罷了,咄爾卻是大不服氣,嚷道:“你這呆愣憨兒,論單挑,俺咄爾的確自承不如,但論護衛嚴密,俺卻未必輸了你去!你只管聽右相吩咐領兵出征,右相這裡,就算黑朱三親自引大軍殺來,俺也保得了右相不失一根汗毛!”
若在平時,憨娃兒肯定要嚷着跟他較量較量,但這次他竟然乖乖地沒反駁,只是瞪了咄爾一眼,道:“少了一根汗毛,俺回來爲你是問!”
他之所以這麼聽話,其實說穿了一文不值,李曜之前已經告訴過他這次的任務安排,甚至因爲擔心他腦子有些遲鈍,還特意點明瞭用意:培養他單獨領兵的能力以及功勳。
憨娃兒雖然憨癡一些,如今卻不像早幾年那麼萬事不懂,也知道自家郎君這是爲他好,他這人口拙,心中感激,也就不知道怎麼拒絕,只好接受了。